第 19 章 第十九章

半晌后,赵禾从病房出去。

在瞥见穆季扬脸上罕见的魂不守舍时，他连关门的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惊扰到他思考。

这回也不知道老板是忘了什么。

总之，大概又伤到脑了。

病床离窗子不远,帘子半开着。

窗外阳光倾泻而入,在那张苍白惨淡的俊容上铺陈着一层浅金色。

穆季扬双目紧闭,整个空间内只有他欲渐沉重和急促的呼吸声。

他长指用力地按在涨痛的太阳穴上,脑海中仍在强迫着自己理清思绪与记忆。

身体带来的疼痛感和内心突然遭受的冲击,让他整张脸都紧绷到无法放松。

眉头深蹙起成川字，宛若刻在他的前额。

过了很久，他手有些无力地垂下。

再睁开眼时,半阖着的黑瞳静静望向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重新充好电的手机传来消息提示音。

穆季扬过了一会儿，才拿起手机，打开微信。

列表从上往下翻着这段时间的未读消息，翻了很久，视线才停留在苏漾的头像前。

苏漾将他删了,但她仍然躺在他的列表里。

没有任何新消息。

他似乎有些不死心，点开那个对话框，想了好半天才输入几个字：【你在吗】

苏漾：【苏漾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穆季扬：“……”

他深吸了一口气。

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的心堵是因为身体原因，还是这段意料之中的系统提示。

缓过神来,他顺手将苏漾的消息框设为置顶。

然后看向最新的未读消息。

李亦侬：【醒了感觉怎么样？听说你又失忆了？】

李亦侬：【[抠鼻]上回忘了一个让您老难得动心的姑娘,这回又忘了离婚……你这是注定要跟苏小漾相杀到底吧】

李亦侬：【婚姻的阻碍都全他妈不记得了[呲牙][呲牙]天意啊！】

穆季扬：【……】

李亦侬：【所以这婚你还离不离？】

李亦侬：【真不知道你又干了什么把她惹毛,她现在这么好的脾气,是怎么突然之间这么坚决的？】

当时看到苏漾宣布离婚的视频，李亦侬都看呆了。

虽然视频里苏漾一副深受打击一蹶不振的样子，但以他对这俩人婚姻状况的了解，苏漾绝对是装的。

真要对离婚伤心欲绝，那也是穆季扬这边先公布，而不是她自己都没跟团队商量就告诉记者。

这是多迫不及待要告诉全世界她离婚了？

离婚证都没拿呢，团队稿子都没写呢，穆季扬本人都还不知道呢。

她自己首先就把退路给堵死了。

何况，李亦侬觉得自己不可能判断错。

穆季扬最近就没有离婚的念头。

只能是苏漾迫切到连一点活路都不想留给他。

都知道穆季扬向来不示弱不低头不让步的性子，她直接公开说了已离婚，穆季扬只能按她剧本走，绝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让她改变主意。

这两人狠起来都很绝，也难怪这么多年处不好。

李亦侬等了半天没回复，又追问：【又忘了什么，哥们给你补补课】

这回穆季扬秒回了：【我想起来了】

李亦侬：【？】

穆季扬：【以前的事，想起来了】

李亦侬：【……我艹】

看来婚是离定了。

*

穆季扬头还在痛，不想再理会他，关掉了微信。

他轻轻闭着眼，脑海里原本零散的记忆已经慢慢在时间线上回到原位。

李亦侬从前没说错。

他确实有喜欢过一个女孩，只是没人知道，那个女孩就是苏漾。

然而他最近一次见过她的那个晚上，他一时被她言语刺激，当场在那份协议上签字。

现在他知道，她说的不是气话，因为她确实不喜欢他，从来没将他这个人放在眼里。

以至于，她明明应该比别人更早更清楚的知道他记忆的不对。

可苏漾从来没有试图提醒过他“忘掉”的那些。

在她眼里，他一直的“装聋作哑”更合她意。

穆季扬在成年后第一次见到苏漾，是他和李亦侬约了去C大办点事。

他因为找人走错路，无意走到了舞蹈房，然后出乎意料的被里面那个身影所吸引，不知不觉在门口看了半个小时。

直到里面那个女孩关了声音，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他自己也没想到的是，那个迎面走出来的女孩居然是苏漾。

十年不见，他仍然能一眼认出她。

穆季扬满以为，苏漾一看到自己，就会立刻奚落他几句。

毕竟以他们从前的关系，他在这里看她跳舞跳了半个小时，很打自己的脸。

谁知一直到苏漾走近了也没有多看他一眼的意思，转身就要越过他这个“障碍物”。

穆季扬想过苏漾可能会记仇，也可能长大了不计较而对他客气些。

就是没想过，她居然不认识他了。

他当时眼看人要走了，拉了一把她胳膊。

打招呼的话还没说出口，苏漾条件反射地反手一巴掌甩了过来，然后一脸被油腻男搭讪的表情问他，“你谁？”

后来是李亦侬正好找到这里，以为发生什么冲突赶忙上前劝架。

这个姑娘是长得挺好看的，但也不能随便打人吧。

他更怕的是，穆季扬挨打后万一下不来台，给人家姑娘不好看。

最后是穆季扬大度地松开手，对李亦侬说，“让她走。”

等到苏漾走了，李亦侬才严肃教育，“看人家长得好看也不能直接拉手吧，你是傻逼吗？”

穆季扬冷冷看了他一眼，“你不觉得她有点眼熟？”

李亦侬点头：“是有点，好像哪里见过……但这颜值我见过应该忘不了，至少是校花级别吧……”

提到校花两个字时，李亦侬才彻底反应过来。

冤家路窄，仇人相见。

竟然碰到十年不见的苏漾。

只是这小姑娘未免太记仇了。

被拉手是不对，但也别上来就甩巴掌吧，好歹认识一场。

一想到他们俩不合，再看到穆季扬顶着一张被打了一巴掌的脸。

李亦侬以为穆季扬心里正冒着火，于是拉着他疯狂劝，“算了算了算了……她从小就是这个脾气，不跟她一般计较。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从小被宠坏了，让着点让着点，都是误会。”

但奇怪的是，他当时心里并没有丝毫的恼火。

乃至到了现在，若要问自己，对苏漾的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转变的，他都会想到那个时候。

只是他不知道，到底是那一段让他不知不觉看入神的舞。

还是十年来，第一次见面就赏他的一巴掌。

……

整个中午的头痛让他没法继续看手机。

做过一系列的相关检查后，时间已经接近日落。

赵禾安排人送来晚餐，“先吃点东西吧穆总。这两天检查做完，如果没什么大碍就可以办出院手续。当然，什么时候出院也一切看您。”

毕竟一旦出院，苏漾的团队那边又会派人来催问离婚证的进度。

赵禾觉得很头疼。

太太未免太绝情了。

尤其是看到网上那些言论，他心情很复杂。

一部分心疼苏漾，同时庆幸她终于想开，以后能一心搞事业，独美。

一部分见她终于被逐出豪门，都乐得看她笑话，看她以后怎么在娱乐圈混下去。

还有一部分吃瓜看戏的，开始猜她是不是要开始打造独立女性的人设了。

可谁又知道，这位被人心疼的离异女性，被人嘲笑的豪门弃妇，冷漠到甚至不打算来医院看一眼她深爱的“前夫”。

谁又知道，他们眼里终于摆脱苏漾的穆季扬，现在还想着如何辟谣离婚……

穆季扬看了一眼晚餐，没有一丁点的胃口，沙哑的声音吩咐，“拿出去，我现在不想吃。”

赵禾劝道：“可您不吃东西，纯靠这些吊瓶怎么能好起来呢？”

穆季扬不想理会这些问题，拧紧眉头，“你说她自己官宣了，她怎么官宣的，给我看看。”

赵禾犹豫，“这个官宣……”

穆季扬头还是很痛，淡淡道，“念给我听。”

赵禾眉头也跟着皱紧，“没有稿子，只有一个采访视频。”

穆季扬掀起眼看他，似乎在质疑他之前的说法。

连个正式的通稿都没发，算哪门子的官宣离婚？

赵禾替苏漾解释：“可能是没有跟我们这边商议好公关稿，没想到怎么回应吧。毕竟您没醒的时候我们这边也不能擅自做决定，所以目前只有那么一段视频。”

穆季扬闭眼，手指动了动，示意道，“视频找出来。”

赵禾立刻在平板电脑上将那段传遍全网的视频找到。

这段视频爆出来的当天他就看过了。

苏漾表现得情真意切，假如不是知道她本来就在生病的话……

想到视频里，太太并没有任何黑老板的意思，甚至给予了美好的祝福。

赵禾播放得非常安心。

视频中声音嘈杂混乱，被一群记者围堵在车里的苏漾看不出表情。

直到她将车窗降了下来，迅速拉近的镜头拍到她摘下墨镜。

镜头中，她脸色憔悴，神态落寞。

开口的声音更是故作坚强让人心疼。

“离了，谢谢大家关心。祝他以后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