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话：生与死

失去阴影庇护的“黑色安息日”瞬间如同离开水的鱼一样干瘪无力，乔鲁诺轻松挣脱了它的束缚，站到了浑身赤裸的波尔波面前。

他凝视着他，那双翠绿的眼睛里烧着滔天的怒火。

“黑色安息日”这次的触发条件甚至不是重新点火，而是火苗消失……这里距离学校宿舍足足半小时车程，如果他刚才选择直接离开，那么，这次受到牵连的无辜之人会有多少？

乔鲁诺当然知道在这里直接跟波尔波翻脸不是明智的选择，可他不想拿别人的性命去赌。

前世，那位清洁工爷爷就是这样死在“黑色安息日”的箭下的——他兢兢业业、乐善好施了一辈子，到头来却反而因为善意而丢掉性命，乔鲁诺无法接受那样的悲剧再次上演。

那个老爷爷曾给予自己短暂的人生中为数不多的来自陌生人的好意，有时趁着午休和晚上溜出去开黑车赚生活费被撞见，他也从不会告发自己，反倒时不时给他塞些甜点零食，笑眯眯地说小乔鲁诺，这个年纪可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要累坏身子喽——然后，“黑色安息日”的箭贯穿了他的灵魂，只留给乔鲁诺一具冰冷的尸首。

因为没有受到“选召”，所以那样一个勤恳善良的人就该死么？

因为他籍籍无名、年迈苍老，所以他的死亡就不值一提么？

因为“PASSIONE”只需要替身使者，所以就不用在乎这些人的死活么？

因为迪亚波罗要成为“帝王”，要掌控整个那不勒斯乃至意大利，要榨取最大的利益，所以普通人的血泪和痛苦就理应被无视吗？！

如果帝王不保护子民，神明不敬爱世人，那又有什么资格高高在上？

乔鲁诺并不排斥血腥和黑暗，但他觉得这些只应该用在敌人身上，绝非操控手下和无辜之辈的手段。

“……您说得对，波尔波先生，我太过稚嫩，对于黑帮的世界，我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学习。”

“但是，任何我想要的东西，我一定会得到，所有我想守护的人，我也一定会守护到底。”

“我乔鲁诺·乔巴拿有个梦想，那就是成为‘黑帮巨星’——无论命运为我写下了怎样的‘结果’，我都只会走向属于我的‘真实’。”

波尔波瞳孔紧缩，他挣扎着想要逃，却因为浑身的肥肉而根本站不起来：“等等、等等！乔鲁诺·乔巴拿，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现在杀了我，狱警发现尸体之后绝对会把你当成嫌疑犯的……而且‘Boss’现在还只是怀疑你们，如果你杀了我，可就真的要跟整个‘PASSIONE’为敌了啊！！”

乔鲁诺平静地看着他，如同看着一具死尸：“这就不劳您费心了，波尔波先生，我自有办法……愿撒旦接纳你的灵魂，[GoldExperience]。”

2001年7月13日下午三点，“热情”组织重要干部之一波尔波的尸体，在那不勒斯某监狱的单人间里被狱警发现，根据法医判断，他死于过度肥胖导致的器官衰竭。

据当值狱警所述，在他去世当天并没有任何人前来探视，上一个来拜访他的人在前一天傍晚就已经离开了，不存在谋杀的可能性。

考虑到死者身份的特殊性，监狱方也不敢擅自解剖，在通知了家属后便赶紧落葬了。

——至此，距离乔鲁诺与布加拉提相遇，只过去了一个昼夜。

·

布加拉提将乔鲁诺带到监狱门口后，便先行离开了。

不同于以前带其他人来时的忐忑，他这次完全没有任何担忧，乔鲁诺的能力和胆识足以在波尔波面前自保。

回到自家小队时常聚餐的那家西餐厅，福葛和纳兰迦一如既往吵得不可开交，阿帕基则在一旁若无其事地喝茶，仿佛桌子另一边的“世界大战”和自己毫无关系。

“……纳兰迦，福葛，你们要是再在这里打架，我就把你们的手用拉链缝在一起，整整一天。”布加拉提让“钢链手指”不轻不重地给了两个吵闹鬼一人一个爆栗，然后坐到了阿帕基旁边，给自己也斟了一杯茶，“米斯达还没回来吗？”

“他一刻钟前打过电话，说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阿帕基答道，“刚才纳兰迦还和福葛打赌，你们俩谁会先到呢……赌注是明天数学题翻倍还是取消，但纳兰迦貌似不肯服输。”

布加拉提眨眨眼：“……所以他们现在是在为这个吵吗？”

阿帕基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示意布加拉提自己看。

“……一定是米斯达故意的！他那么讨厌四，绝对是因为不想成为第四个到的所以故意让布加拉提先到！！我没猜错！！”布加拉提顺着阿帕基的视线往旁边看，果不其然看见纳兰迦正一边被愤怒的福葛揪着脸，一边不服气地扯着嗓子嚷嚷。

布加拉提无可奈何地叹气：“纳兰迦，愿赌服输，我可没和米斯达事先串通——而且多学点知识对你有好处。”

“哇啊布加拉提——”纳兰迦大声嚎起来，引得餐厅里寥寥几位顾客纷纷侧目，“可是那样的话明天就是四百道数学题啊！我还要出任务呢！！”

“嗯？你每天的作业不是二十道数学题吗？翻倍也只是四十道吧？”布加拉提疑惑地看向福葛。

“诶？”纳兰迦眨巴着眼，低头在纸上又写写画画了一遍，“噢！原来翻倍是四十道啊！对不起福葛，我误会你了……”

“……”福葛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越发崩溃地咆哮道，“你这个低能儿居然连20x2都算不明白？！！给我去死吧——！！！”

布加拉提只觉头疼，有时候看着这两个家伙，他都怀疑自己的身份到底是黑帮还是小学班主任。

“……嘭！”

就在这时，餐厅的门突然被人撞开了，穿着菱格毛衣的枪手喘着粗气，大步流星地走进来，身上到处是干涸的血迹：

“布加拉提！你让我调查的那个雕刻家根本不是普通人……他是个替身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