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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馈我金珠(七)

萧扶光睁开眼。

她全身被被蒙住,看不见他脸,只能听他讲话。

“谁要等你。”她嗤之以鼻,却搂紧了他的脖子。

热烫的呼吸扑在赤|裸的肩头,激起他一阵战栗。

“不用你等。”他说,“我定会回来带你走。”

萧扶光只是烧得糊涂,心思却是一点儿都不糊涂。

她伏在他背上,被他颠得鼻子频频碰他赤|裸的肩头。小阁老有骨气,膀子也硬,碰得她鼻子疼。

萧扶光嫌弃地将头枕在他肩上,闭着眼问:“你怎么这样殷勤?”

司马廷玉哼了一声:“若你我从无交集,你就是病死又与我何干?”

病着的人心防脆弱,心思敏感,即便强硬如萧扶光,听了也不好受。头微微一偏,张口啃住他肩膀,咬出两个牙印儿来。

可这点子疼对他来说算得了什么呢?

“咬吧,另一边也咬一口,就齐全了。”司马廷玉背着她下山,“如果我不来,此时你待如何?”

萧扶光闭上嘴巴,顺手擦了擦他肩上的口水印子:“没有你,我现在应该已经在东昌府了。”

司马廷玉脚底一滞,问:“为何非要去东昌府不可?”

萧扶光打了个喷嚏,眯着眼道:“三年前檀沐庭媚主,称病不看医,却召各地铃医术士为他看病。彼时我娘病重,我听说有位老人能治沉疴,便去寻他,碰上同样来寻人的宇文渡。因我曾同宇文渡好过一阵,想要他卖我个面子,待医治我娘之

后再使人回京。宇文渡也应下,没想到回兰陵的路上却碰到檀沐庭派来的人,那些人杀了老人,耽误了我娘的病情。”

说完这些话,萧扶光几近力竭。

她声音并不大,还带着鼻音,司马廷玉却是听得真真切切,却仍有疑惑——既是檀沐庭所为,她为何不直接告知景王?景王摄政之下,处置檀沐庭不过杀鸡那样简单,她为何非要兜这么大一个圈子来东昌府?

不等他出声问,便觉肩上一阵湿热,好似她流泪了。

司马廷玉怔了一瞬,出声劝慰:“我当什么大事,你早告诉我不就好了?我定不会拦着你。”

萧扶光风寒加重,不慎流了他满肩的清鼻涕,当他又要出言嘲讽,未料他说话如此温和,吓了一跳的同时又觉得此人多半是有病。

“小阁老清正廉明,不是说不要斜封官?”她拿他的衣裳在他肩膀上擦干净后才肯伏在他肩头。

司马廷玉叹了口气,又道:“你好好同我说,我自会考量。”

萧扶光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司马廷玉背着她淋雨,脑中却满是她那句“我曾同宇文渡好过一阵”。

他要尚郡主,郡主若不点头,他什么也做不成。

她可倒好,逍遥自在,还同那块炭搅在一起。

“宇文渡就这样好?”司马廷玉越想越来气,咬腮半天,终于问出了这么句话。

萧扶光歇了一会儿,这才有力气同他继续说话。

“他不好。”她慢慢说,

“没主见,长得还黑…”

“那你还喜欢他?”这句话说出口,司马廷玉顿觉自己声调高了些,只能清清嗓子掩饰此时情绪。

“那会儿年纪小,没见识呗。我要早知他替檀沐庭办事,我才不同他好。”萧扶光却道,“男人不都一个样?哪怕你同他再好呢,可在功名利禄跟前仍旧不值一提,这叫薄情郎。多情郎更不是个东西,三妻四妾,闹得后庭乌烟瘴气…”

说罢,她犹觉得不够解气,便又来咬他。

司马廷玉无疑是最委屈的那个,“若不是你,我一早便能娶妻,现下孩子也生了一打。”

萧扶光松口,问:“你是兔子吗?这么能生。”

“怜你病着,我不气你,你也别气我。”司马廷玉又道,“再多嘴,将你从山上扔下去,你见过屎壳郎滚粪球吗?”

萧扶光快要被他恶心死了。

她问:“你平时也这样对香姐儿这样讲话吗?”

“香姐儿?”司马廷玉万分疑惑,“那是谁?”

萧扶光发觉自己说漏了嘴——那是她和云晦珠给人起的诨名,别人不知道。

“就是你那心肝小表妹。”萧扶光不情不愿地道。

司马廷玉琢磨了好一阵儿,这才想起好像是听她将那位认作过自己表妹。

他刚要解释,忽然灵台清明,将前后都串了起来。

“你这一路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同我置气?”

萧扶光气血上涌,一时间竟不知自己究竟是病的还是气的。

“这一路

上折腾人的究竟是谁?响马瞧上她,她怎么说的?你说我同你置气,你怎么不说是她放肆?!这等人在我跟前走不过一遭!”萧扶光锤了他两拳,大声道,“不走了!你放我下来!”

她挣扎得越是厉害,司马廷玉便笑得越厉害。

“瞧把你气得。”他拍了拍她的腿,“乖,别乱动。”

萧扶光更生气了。

“我同你该如那支断箭,老死不相往来才好!”她又气又委屈,“放我下来!我爬下山也不要让你背!”

司马廷玉不再欺负她,笑道:“她是我爹的夫人。”

萧扶光正闹呢,听到后腿也不乱蹬了,“…你说什么?”

“你说的香姐儿,她是我爹的夫人。”司马廷玉仰天长叹,“她从前也是个角儿,小小年纪跟着戏班子跑四方。我爹可怜她,将她买来做小夫人。她同我爹好着呢,你可别瞎认。”

这下萧扶光彻底傻了眼,谁能想到司马阁老一把年纪,居然娶了位这样小的夫人。

“那…那…”她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好,便又将错推到他身上,“那你怎么不早说?!”

“那么多人跟前你要我说什么?”司马廷玉万分无奈,“说我爹纳了位新夫人,比他小三十岁?他是阁老,脸往哪儿搁?还是要我当众唤她小娘,我的脸又往哪儿搁?”

萧扶光不闹腾了,又攀上他的肩膀:“我的脸往哪儿搁?”

“她虽势利,却也可怜。”司马廷玉背着她

跃过一处溪水,道,“姚夫人生在戏班子,那时戏班子来济南唱戏,角儿们打开箱子,她就躺在里面,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别的小孩三岁时已经开始念书,她已经开始练童功,开场时拿个碗四处卖笑收钱,人还没桌子高。后来她长大些…阿扶是郡主,先帝应当同你讲过下九流民生之苦,我不多说,你自明白这行当的污秽。总之我爹怜她凄苦,名义上是夫人,却是当做女儿养。她这人哪里都不好,唯一点好,便是掏了一颗真心来对我爹。”

萧扶光听得气消了大半,未料司马阁老瞧着严肃又奸猾,竟还有这么一段老夫少妻的风流韵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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