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奇怪的体检

傍晚的南山岛，在一年中最热的8月份，因为有海风吹着，也让人觉得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透着凉爽舒适。

海浪拍打着礁石，海风阵阵，预期中的咸腥味几不可嗅，只因这民宿老板娘会打理，房前屋后的空地，都种满了各色花卉，可以从年头开到年尾，四季不败。

姜宁坐在院子里唯一一把秋千椅上，凭借花香判断着风向，一会是东边吹来的茉莉花香，一会又是西边吹来的桂花香……

这花香浓郁的像酒一般，让人不觉忘却了很多俗世的烦恼。

倒也不是忘记了，而是姜宁觉得，在这样的环境里，还想着那些俗事，太辜负这样的好风好景好味道了！

民宿小院里，隐约可见灌木花卉中小灯，这样的灯光天然像笼上了一层纱，让人更觉得这个完美的环境，像是一个梦境。

这样的环境，让姜宁放松，放松到极致的结果就是，她对着一个陌生人，还是一个陌生的大男生，说了些藏在心里的话。

姜宁后来想，一向自恃冷静的她，为什么会把一个陌生人当树洞？

原因很多，除了让人放松的环境，还有一条，她觉得，旅游胜地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以后再也不会有交集。

一个十五岁，刚刚中考完的小姑娘，被舅舅安排住到这个熟人开的民宿里。

原本她中考考了全市第一名，升入全省最好的高中，她觉得自己这样的表现，可以换取一个奖励：她希望爸爸妈妈一起陪她旅游两天。

这个奖励，在一般人看来，既寻常又简单，根本不值一提。

可在姜宁这里，却如同世间最奢侈的财宝，凡人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得到。

她就是一个凡人啊，怎配得上这样的礼物？

于是她的卡上多了两笔钱：一笔来自爸爸，一笔来自妈妈。

还获赠两条短信，特别有默契：爸爸（妈妈）最近工作太忙，抽不出时间，你也大了……

因舅舅要来东山岛出差，所以顺便的，她就被交托给了舅舅，一起来到了这里。

小姑娘长得美，十五岁的年纪，含苞待放，自己美又不自知。

舅舅工作忙得很，便替她做了决定：自由活动范围不得超过民宿大门五十米，超过这个范围，要有民宿老板娘陪同才行。

姜宁害怕麻烦别人，她去的最远距离，便是民宿斜对面那家奶茶店，买上一杯奶茶，或是一碗糖水，带回民宿吃。

距离民宿五十米的地方，她还没去过。

民宿老板娘很小资，房间里随处可见书架，书架上摆满了书。

姜宁便随意找两本书，再找个角落，一坐就是一天。

每天，除了老板娘到了饭点，来喊她吃饭，便是那只布偶猫来看看她。

当然布偶猫也很忙，陪她玩一会，便又自顾自出去撒野了。

这天是她在民宿住的第三天，舅舅刚来的时候，就跟她说好了，今天忙完事情，明天带她玩一天，后天一起回家。

可晚饭时，老板娘对她说：“小妹妹，你舅舅刚才给我打电话，让我明天早上送你去机场。他那边出了点事，晚上的飞机先回去了。”

当时，姜宁只是抬起头，看着老板娘，乖乖点头说了声：“知道了。谢谢姐姐！”

民宿老板娘是个很温暖的人，一直替她准备各种可口饭菜。

难怪今日的晚饭格外丰盛，竟是因为，这是老板娘给她准备的践行饭！

可姜宁却突然间觉得胃口没了。

她为了不让老板娘失望，硬是多塞了几口菜，这才放下碗筷，说自己吃饱了。

姜宁吃完饭，抱着布偶猫，坐到了院子里那个秋千椅上。

她一直想，等她长大了，有了自己固定的家，一定要养一只猫。

她摸着布偶，悄声在说道别的话。

侧面前方坐了一个人，姜宁想起自己很少拍照，可明天就要走了，她想跟布偶猫一起拍一张照片。

于是她拿出手机，请对面的人给她和布偶拍照。

闪光灯亮起，小姑娘双手举起布偶猫，一人一猫的脸同时入镜：小姑娘莹白的锁骨上有一颗黑色的小痣，右耳上一颗红色的痣，都清晰可见。

小姑娘脸上带着笑，眼睛里却似乎带着泪意。

照片拍完，大男孩随手将手机放回面前桌子上，人依然坐在阴影里，顺便问道：“来这里旅游的？”

姜宁起身拿回手机，查看刚才拍的照片，道完谢，又回道：“是啊，这里很美。”

“是很美。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也没人认识你。”

“这样不是更好吗？没人认识你，也没人知道你的过去，也没人给你贴一个固定的标签。”

两个年轻的生命，像是碰到了知己，话匣子一下就打开了。

大男孩问：“你看起来好像不太开心。碰到什么难过的事？”

姜宁觉得好笑，从来没有人问过她这个问题：“大哥哥，你看错了。我衣食无忧，成绩尚可……我没有什么不开心的……”

男孩：“不，虽然这里的光线很暗，我看不太清你的表情，我也听到你在笑，可我就是感觉到，你好像……不太开心。”

陌生大男孩的这句话，仿佛有魔力的开关，说中了她的心事，也让她突然有了敞开心扉，一吐为快的冲动。

于是在这样一个环境优美的夜晚，她坐在暗影中，说着那个时候的心事：

“我啊，我是一个有爹娘生，没有爹娘养的。我是一个人长大的勇敢小姑娘啊！”

“这么说也不对，我有四个家呢。为了表示公平，我假期的时候，要分别去爸爸家，妈妈家，爷爷奶奶家，外公外婆家，每个家都去住几天。”

“如果是暑假，那还好，假期长，我能每家待上半个月。寒假的话，就只能一个家住几天吧。”

“哦，他们啊，他们不在一个地方，三个城市，所以我特别感激，现在有动车了。我比任何人都喜欢动车，我比任何人都热爱我的国家！”

“大哥哥，你有没有在欧洲坐过小火车，我真的非常热爱我们国家的强大！这么强大，动车四通八达，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只用两个小时就到了！”

“我今年中考是全市第一，我以为用这个可以换取一个奖励，我爸和我妈能一起陪我旅游……”

“……”

“我舅舅陪我来的，他是来出差的，把我托付给这里的老板娘，自己去忙了……”

“我当然不怪我舅舅了。他要忙着赚钱攒老婆本的。而且他是我舅舅，隔着一层呢。这么安排已经很尽心了。”

朦胧醉人的环境，给了姜宁特别的勇气，把对面的大男孩当成了树洞——一个能当面互动的树洞，说完以后再也不会见面的树洞！

大男孩只偶尔提问一两个问题，引导她继续说下去。

他半躺在一个藤椅上，也是一副游客打扮，看起来很放松。

看不清他的脸，拿手机的时候，好像能看到，头发是寸头。

他的腿太长，面前的铁艺玻璃桌太近，他只好将藤椅又往后撤了段距离，整个人有一多半都在阴影中了。

他又问：“那你父母是离婚了？”

姜宁嗤笑一声：“呵！他们要是离婚还算好了……他们根本就没有结过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