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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有一天,她敢提起剪刀跟人拼命。

不知何时,雨势渐有加大的趋势。

后罩房边上,鬼鬼祟祟附着三个人,其中一个是薛大钱,另外一个是麻魁,还有个不明所以的黄婆子。

几人一直在偷偷探察着朱玉笙房里的动静,掐着时间候着。

两刻钟之后,房间内再无动静,麻魁小声问:“睡过去了吧?”

薛大钱踮着脚尖,做贼似的摸过去,隔着窗户听里面动静。

半盏茶的功夫,房内安静的没有一丝动静。

他悄悄推开了门,发现朱玉笙软软扑倒在地,手还伸向门的方向。

麻魁跟着过来,围着朱玉笙转了一圈:“怎么弄?”

黄婆子身负重任,上手便往朱玉笙身上去搜,先是摸出一串钥匙,再摸却只摸出个荷包,倒出来里面只装了一把铜板,这才让开了位置,让两人想办法。

方才朱玉笙走了之后,贾氏重回正房,听得朱玉笙竟敢跟亲叔父敲诈了五千银票,气得眼珠子都红了:“这丫头简直无法无天!幸亏郎君把这丫头送出去了,不然留在家里终归是个祸害。“

朱维昌吩咐:“让黄婆子过去,等那丫头昏迷之后,把她身上搜一遍,别让她把银票带出去。”

黄婆子干完了自己的活,生怕惊动了隔壁的徐氏,压低了声音催促:“你俩手脚麻利点。”

薛大钱四下打量一圈,心中有了主意,上前一把拖下床上被子,把朱玉笙推进去,跟裹粽子馅似的,把朱玉笙裹得严严实实,头脸皮肤全都遮起来,轻手轻脚扛着她出了房间。麻魁跟在身后,还顺手关上了房门,三人不多时便消失在了后院。

朱维昌拄着棍子站在廊下,目光沉沉,见到两人抬着的被卷,唇角浮起一抹冷冷的笑意,接过黄婆子递过来的一串钥匙,及一个半空的小荷包。

“二爷,奴婢在大姑娘身上只搜出这两样东西。”

“没别的了?”

“没了,大钱他们都看着呢。”

朱维昌长呼了一口气,挥手示意两人快去送出去。

薛大钱心脏“咚咚”直跳,生怕走到半途朱玉笙醒过来挣扎,又怕被杨鸣善发现,连麻魁都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朱家大门口,远远驶来一辆马车,到得近前,从里面探出一张长着痦子的脸,正是王媒婆,她急促催道:“快快快!”

薛大钱跟麻魁把人塞进马车,从马车窗户伸出一只戴着着一只金灿灿镶嵌着红宝石戒指的男人的手,扔出两吊铜钱,“啪”的掉在地上。

两人各分了一吊钱,注视着远去的马车,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的揣进怀中。

麻魁小声问:“老杨头要是知道了他家小主子被送走,你说会怎么样?”

薛大钱跟着朱维昌这么多年,亏心事也没少干,满不在乎道:“能怎么办?杀了二爷?还是拄着棍子满世界去寻?”他冷笑一声:“平日装的跟忠仆似的,死赖在朱家不走,谁知道心里藏着什么鬼呢!”

他催促麻魁:“得,咱们还是别为老杨头操心了,赶紧回去吧。二爷肯定还等着咱们去大姑娘房里搬东西呢。”

马车平稳的行驶在石板大街上,王婆子掀开被子,露出一张花容月貌的脸颊,紧闭着的双眼,浓密的睫毛似蝶翼般平稳栖息,在脸颊投下一点淡淡的阴影,瑶鼻樱唇,皮肤吹弹可破,让人忍不住暗想美人睁开眼睛之时,该是何等风姿。

王婆子得意道:“老身没骗您吧?都说了朱大姑娘可是极少见的美人儿,没掺一点假!”

赵闻低头细细打量她,从皮肤到眉毛头发,再到指甲身长,越看越惊艳,越看越满意,夸道:“妈妈给赵某保过不止一桩媒,唯有今日这桩令赵某最为满意!”他随手扔给王婆子一个装得鼓鼓的荷包:“赵某还有事,下个街口还要劳烦妈妈自行回家了。”

天黑路远,但沉甸甸的荷包入手,王婆子哪还有不情愿的。

“那老身就祝赵爷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王婆子下了马车,还隔窗向赵闻献殷勤。

夜色黑沉,更兼细雨,马车很快驶入茫茫雨雾,车头那点微弱的气死风灯照出来的光也瞧不见了。

朱家后院,朱维昌拄着棍子,带着薛大钱跟麻魁气势汹汹冲进了朱玉笙的房间,巨大的响声惊动了睡在隔壁的徐氏。

她在梦中心脏狂跳着惊醒,满头大汗坐了起来:“新雁——”

新雁迷迷糊糊揉着眼睛坐起身,点亮了油灯,听着隔壁翻箱倒柜的声音,奇道:“大半夜的,姑娘在做什么?”

徐氏不放心,穿好衣裳便要过去:“这孩子大半夜才回来,也不早点睡,想做什么?”

新雁也麻利下床,套好外衫下了床:“我去帮帮姑娘。”

两人推门出来,站在隔壁朱玉笙门口,顿时被里面的情景给惊到了:“你们在做什么?”

朱玉笙的房间逼仄狭小,此刻房门大敞,薛大钱跟麻魁守在门口,正伸长脖子往里瞧,地上摆满了打开的箱子,朱维昌撅着屁股挨个箱子扒拉,衣裳被扔得到处都是,床铺上的被子不见了,褥垫枕头等物被卷得凌乱,露出一半的光床板。

听到徐氏的声音,朱维昌从努力寻找的间隙扭头瞧了一眼,又埋头去翻箱笼。

“二爷这是做什么?笙儿呢?”徐氏深知自己女儿的脾气,要是见到房间被翻得这么乱,不知道得气成什么样儿。

朱维昌粗粗找了一圈,还是没找到被朱玉笙敲诈的那五千两银票,心情也很不好,拉过旁边的拐棍拄着站直了身子,恶意告诉她:“大嫂,有件事情我忘了告诉你,朱玉笙长久住在家里也不大好,我左思右想也不能耽搁孩子的终身大事,便作主给她另寻了一门亲事,今晚便把人送过去了。”

“什么?”徐氏还当自己听岔了:“什么亲事,我怎么不知道?”

朱维昌漫不经心道:“对方姓赵,是名外地的客商,来江州做生意,今晚便要启程回乡,事出紧急没来得及告诉大嫂一声。”

徐氏差点当场晕倒,胸膛起伏不定,指着朱维昌,头一次忍不住,恨不得杀了他:“你到底把我的笙儿怎么样了?你把她送去哪了?”

朱维昌找了半天,都没寻到银票,见到徐氏发怒,他心思全在银票上,脑中忽闪过一个念头,禁不住质问徐氏:“大嫂,银票是不是在你身上?”

徐氏满脑子都是女儿,哪里听得进去他的质问,只扯着嗓子追问:“快说,你把笙儿弄哪去了?”此刻忽后悔自己贪睡,还没半个时辰的功夫,女儿便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见了。

朱维昌暴躁不已:“对方长什么样我也没见过,只知道对方年约五旬,姓赵,来江州做锦缎生意,想寻摸一名良家出身的美貌妾室,咱们笙儿生得貌美如花,正好在江州城内名声不佳,便替她作主定了这门亲事。至于那位赵爷家在哪儿,我也不知道。”

他不耐烦起来:“大嫂,你到底见没见过银票啊?整整五千两呢,朱玉笙是不是交给你保管了?”

徐氏身子摇晃两下,还是新雁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满心惶惶:“大奶奶,咱们姑娘真被卖了?”

朱玉笙便是她的主心骨,自姑娘回家,她在府里都少受气了。

徐氏额头涨痛,双眼充血,整个身体止不住的颤抖,仿佛失去了毕生支柱,下一刻就要彻底倒下了。

朱维昌犹不知死活:“什么卖了?说得这么难听,我做叔父的替她寻一门亲事又怎么了,也不是头一回啊。”

徐氏颤抖着,哽咽着,再次确认:“你……真的把笙儿送走了?”

“那还有假?”朱维昌还要继续追查他的银票,催促道:“大嫂,要是朱玉笙把银票交给你了,我劝你早点交出来。不然惹恼了我,我连你也卖出去!可别说我没给你机会啊!”

徐氏想起女儿每一次苦口婆心劝她要跟二房斗争的话,她当时每一句都听不进去,只觉得女儿性格太强势不讨人喜欢,非要公然跟朱维昌作对。

可是此次,那些话同如一颗又一颗的钉子,狠狠扎进她心中。

原来事情全都按照女儿设想的最坏结果滑下去,她们母女在朱维昌眼里只是可以随意转卖的财产而已。

哪有什么血脉亲人?

都是假的!

漫长的人生当中,女儿是她唯一的指望,如今所守成空,满腔的悔意跟怒火占据了她的理智,她反而比过去每一次都理智,目光在女儿房里迅速扫过,进门的窗台上还放着她的针线笸箩,那是她中午给女儿缝衣服时带过来的。

后来那丫头要睡觉,她忘了带回去,便一直放在那里。

笸箩里还放着做针线的剪刀,手柄上还缠着一圈圈红色的布条,以防磨手。

剪刀用的年头太久,还是新婚之时,丈夫去外面铁匠铺替她打的。

那时候,她头顶有人遮风避雨。

以为是一世安稳,到头来却只留下了她一个人。

天大地大,她又去哪里寻回女儿?

寻回丈夫唯一的血脉?

她想起来丈夫临终之时,倒在她怀里,大口大口的吐血,握着她的手叮嘱:“娘子,照顾好笙儿……”

他的手渐渐无力,垂了下去。

她不死心,紧紧握在怀中,却逐渐冰凉僵硬。

徐氏目光发直,甩开新雁的搀扶,笔直进去,毫不犹豫拿起笸箩里的剪刀,面目狰狞冲向朱维昌:“你还我笙儿!你还我女儿!”

朱维昌拿捏了寡嫂十年,自以为了解她。

徐氏胆小怕事,最没主意的一个女人。

稍微吓唬两句,屁都不敢放的一个人。

谁曾想有一天,她敢提起剪刀跟人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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