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降见到了花月刚才一直说的姑娘。
不过只见到马车。
在冰天雪地里，两边还站着许多身量高大的仆人，有的腰间还别着一把剑。
发现有人从梅林中走出来时，那些仆人各个谨慎地转头盯着。
认出花月，才收回了视线。
果然像花月身上那股矜贵气一样，连拉轿子的马都通体雪白，俊俏的很。
花月将青降拉到马车面前，对轿中的姑娘行礼道：“姑娘，花月将那个小孩带来啦！”
绣着梅花的帘子被轻轻撩起一角，露出一段纤细的手指。
鎏金手炉被轿口跪坐的另一个小姑娘递了出来。
花月手里还提着食盒，转头朝着青降使眼色：“姑娘给你暖手呢，快接着！”
青降迷迷糊糊地被催促上前，接过手炉时还闻到了和花月身上如出一辙的香味。
只是更为浓郁一些。
她认不得手中那些东西有多贵重，只知道自己冰凉的手很快被小巧的炉子熨得温热。
掐丝镂空的盖子里是被印成一朵梅花的模样金丝木炭，之前青降闻到的味道正是里面掺合的香料散发出来的。
手掌很快被小炉子暖红。
花月也在这个时间里将手中的食盒放在了马车上。
她半跪在轿门前，对里面没有露脸的姑娘说着青降的名字。
过了许久，立在马车前的青降才听的一道好听的声音从帘子那边传来：“青降？是哪两个字？”
是哪两个字青降也不知道，名字也是突然被想起来的。
姑娘似乎也从青降的装扮下察觉到了什么。
轻叹一声后问道：“你怎么一个人？”
青降没有说话，倒是花月急了：“姑娘问你话呢，快告诉姑娘。”
“我不知道。”青降愣愣道，“我也忘了。”
“忘了......”姑娘声音依旧温和，“有些前事忘了也好。”
似乎真的被冻傻了，青降只觉得姑娘的话里好像不止是在说她。
“既然忘了，那你愿意跟我回去吗？我身边确实还差一个伴读。”那双好看的手将帘子掀得高一些，田家姑娘从帘子后面探出身子，“你愿意吗？”
在看到花月时，青降还在想，身边有这样的婢女，想来主人也应该是个极美的女子。
田家姑娘有双好看的手，有曼妙的身姿，身上还有一股很典雅的气质。
但是她那张脸，并不好看。
或者说，那张脸，好像和田家姑娘身上的气质并不相容。
是很普通的一张脸。
称得上寡淡。
和浓厚的头发不同的是她的眉毛稀缺，像是长不出来一样。
鼻子肥厚，嘴巴也大。
青降愣愣地看着露出脸的田姑娘。
但眼里不是田姑娘常在别人脸上见到的可惜、疑惑。
只是呆呆的，像是还在考虑刚才问她要不要当自己伴读的事。
田姑娘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这样子，所有人见过后都会感叹可惜。
可惜田家有个好女郎，却没有像田家其他姑娘一样有个好姿色，这样的脸，连婚事也谈不拢。
“长的不太像你想象里的模样是吗？”田姑娘坦然地笑道，“但我的脸是我父母给的。没能得到他们的好容貌这件事，他们常常说可惜。”
田家的姑娘们除了她，都很好看。
连家中婢女都比她好看。
父母常觉得可惜。
可惜自己的嫡长女没有一副好容貌，可惜自己膝下其他姑娘因长女没有谈拢婚事一直被耽搁。
青降这才回过神，猛的摇头：“好看。”
田姑娘停住，诧异地抬起眼看向马车前的青降。
“好看的！”青降似乎是怕田姑娘不相信，用力点头，“田姑娘很好看，你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这就足够了！”
雪花落在两人之间。
将田姑娘那双眼睛衬得明亮，稀疏而短的眼睫下，有一颗小小的黑痣。
田姑娘笑了，虽然父母常呵斥她不要在人前笑，但她这次还是真心的笑了起来。
“青女乃出，以降霜雪。”她轻声道，“你既然不知道你名字是哪两个字，那就取这个典故的字吧。”
说完，田姑娘伸手将青降拉上马车，将青降小小的手摊开托在左手上，右手食指轻轻在她的手心中一笔一划写下青降两个字来。
手心传来的痒意令青降不自觉地缩了一下手指，又被田姑娘浅笑着握住。
暖气将青降冰凉的身体包裹，也暖了田姑娘胸腔那颗冰凉的心。
“谢谢你，青降。”
能养出花月那样的婢女，田姑娘这个人也是极好的。
把青降带回田府后，先是花了好些日子，养好了她营养不良亏损的身体。
再耐心为她开蒙，口授句读。
时间过得很快。
爱意让人长出血肉。
青降原本瘦弱的身体被田姑娘用心养好，之前脸上那可怖的疤痕也拿药膏每日一涂。
最后只留下浅红色的疤。
这一日，窗前的玉兰花开了。
田姑娘正坐在房中，耐心的给青降涂药膏。
乳白色的膏体涂在肌肤上又被指腹的温度融化，看上去就像出了一脸的汗。
田姑娘仔细吹干，看到青降还是初见那副呆愣的模样，笑出了声。
“青降，你已经学了很多东西了，怎么还是看上去傻乎乎的。”她问道，“你平常都在想着什么？”
服侍在一旁的花月捧着药盒子，也看到了青降脸上的神色。
之前在轿子上看到的另一个侍女名蒲月，正坐在矮几前绣花。
蒲月在收针时抬起头看青降一眼：“小青降，都过去好几个月你都不常开口。”说着将线放在嘴里咬断，“如今姑娘问你话呢，要回姑娘才行。”
蒲月虽然分到田姑娘身边比较晚，但年纪在院中婢女里是最大的。
稳重的很。
也是蒲月平常在教青降一些田府的规矩。
青降这才回神：“姑娘。”旁边案桌上摆着许多布匹，鲜艳好看，“姑娘为什么要拒绝嫁人呢？”
都是媒人送来的，只是田姑娘放下话要还回去。
也是拒绝的意思。
可是田府上下，都盼着已经十四岁的田大姑娘谈好婆家。
这样的举动，主母身旁的老嬷嬷都来劝说了好几次。
青降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田姑娘不打算接受呢。
她都去帮田姑娘打探过了。
这次提亲的人模样俊俏，房里也没有通房小妾，身边干净的很。
看上去是个良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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