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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竺玥

瞧见云辞又添新伤。

曹长老竟诡异的产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欣慰感。

倒也不是闲的没事干,整日盼着自己宗门弟子受伤。

只是云辞每次出门都会像是带伴手礼似的带点伤回来,给曹长老养成了习惯。

和温吟知几人见过面后,就将云辞捞去了妙丹峰。

那手腕上的伤因为染着蛇毒这才一直不见好。

百相境界比云辞高了两段,自然没办法靠她自己愈合伤口。

曹长老纳闷:“你在鬼市怎么还会遇见一条大乘境的蛇?”

“失血过多,这几日多吃点补气血的。”又看了看那双眼睛,“怎么眼睛情况更严重了,你没听我的话上药?”

病患云辞乖乖回道:“按时上过药的。”

眼睛本来也快好了,却在和竺玥打起来的时候被阵法所散发的强光照了眼睛,使得她的眼睛现在看东西都带着重影。

曹长老叹气。

从药柜里翻出一株叶片形似锯齿的灵草放进药凿中。

然后继续埋头调药:“你跟长宁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真不愧是师徒俩。他出去一趟能把灵根伤了,你倒好,伤了剑修最重要的手。”

“松明峰你们这几人真是一点不把自己当回事。江华那小子出了鬼市被邪修暗算,言曲跟人打架莽到灵力暴动。好的很,这次能下地的就剩俩。”一边抱怨一边将药敷在云辞伤口上,“昏睡丹的存货都用在你们身上了。”

冰凉的药将手腕伤口火辣辣的疼痛感压制住。

难怪刚才没见着那群师弟,原来是被曹长老喂了丹药。

云辞问道:“师尊如何伤了灵根?”

“还能为了什么,束抚拉着圣儒楼楼主还有昆仑山宗主一起去看了眼天魔之气。”曹长老道,“看见封印没多牢固,一人补了一下。被反噬了。”

并不是这几人比不过能封印天魔之气的云辞。

曹长老虽然说的轻巧,但这所谓的补一下,几乎耗尽了束抚他们浑身的力气。

这才被泄露在外的气息给钻了空子。

长宁的剑意和云辞相似,记仇的天魔之气攻击他是最狠的。

比起堕魔,只伤了灵根都算是好结果。

“灵根伤了,师尊还能尽快飞升吗?”云辞问道,“几位宗主呢,情况如何?”

“飞升?他的灵根没个百年补不回来的......”刚想继续说下去,药柜前翻找材料的曹长老突然抬头,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看这缄默不提的样子,估计燕图阮玮他们情况也不太好。

云辞没有在这个问题继续纠结下去,她问:“长老可知晦朔蕈、蜉蝣梦、海底鼃、冰蝉蛊?”

原本在听了余弦子说的那些材料中有飞升时降下的仙霖后,温吟知他们最先想到的就是长宁他们这些上一辈的人。

长宁束抚他们都是大乘境往上,冲一冲境界也能跨进到飞升前的渡劫期。

却没想到都受了重伤。

“晦朔蕈?”曹长老是丹修,比较熟悉灵植之类,却没想到他摇头,“我只听过松蕈,松明峰常有。”

“天地间哪里会有这些东西。”

云辞哑口,低着头看着腕间逐渐愈合的伤。

余弦子不可能说一些不可能的东西来给人希望,她曾登过天梯,看到了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那么这几样东西世间确实存在。

只是无人知晓。

良久,她重新开口问道:“长老能和我说说竺玥前辈的事吗?”

药房有一瞬间安静。

曹长老长叹道:“你们果然遇见她了?”

原以为这个名字早就被遗忘,被云辞提起,才知他从没忘记过。

“竺玥师妹是个很......”

很什么呢,曹长老只不过就着这个名字想了一下,脑海中便浮现出了竺玥这人的模样。

玄天宗能进五大宗之一,除了有个剑尊,其实还有玄妙峰那群术士的努力。

竺玥便是其中翘楚。

那时候曹仪还只是妙丹峰内门弟子中的一员。

每日要做的就是照顾那些药田,然后捧着从藏书阁借出来的书坐在药田角落处看。

倒也不是因为爱看书,是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有时间做自己。

天际传来炸响之后,妙丹峰的护山大阵碎作金光,随着阳光一同落在他身前摊开的书卷上。

曹仪抬起头,在耀眼的金光中,瞧见了头顶那棵松树中藏着只红色的松鼠。

从书中抽回神后发现,这哪里是什么松鼠,不过是个调皮的、着红裙的少女罢了。

那双眼睛微微上挑,对上曹仪的视线后急急伸出手拦在自己嘴边:“嘘。”

自己的师尊和师兄们气急败坏地从山下冲进药田:“竺玥!你又来炸我妙丹峰的阵!”

妙丹峰的护山大阵次次都撑不过一个月的理由原来是因为这个少女。

竺玥被发现后跑的飞快:“长老,明明我这是在帮宗门改良阵法!是你们的护山大阵太脆弱啦,我一张符箓就炸了!”

被人遗忘的曹仪不由点头。

确实,护山大阵月月碎,但每一个新的阵法都比从前的要好许多。

等师尊他们追去玄妙峰的时候,少女突然现身蹲在曹仪面前。

抱着膝盖低着头去看他手中的书卷。

那些讲解灵植的文字密密麻麻的,许多根本没见过实物。

“你就看这些书籍来炼制丹药啊?”竺玥诚心发问,“你看这里,‘生锯齿状六叶’,天底下长这样的草多的去了,你要是认错了怎么办?”

将曹仪问的发懵:“这......丹修都会认识的。”

“可这说的是最基础的止血草药,万一不是丹修的人野外受伤为了止血想要找它呢,万一找到的是毒草又该如何?”

“我......这......”

将曹仪问的哑口无言的竺玥笑了起来。

笑声如她腰间挂着的银铃一样清脆。

呆愣看着眼前人畅怀的曹仪,嘴角也不由自主的勾了起来。

竺玥甩着腰间铃铛:“我叫竺玥,意思是竹中灵珠。你叫什么?”

“曹仪。”

那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少男少女从此结为好友。

竺玥天天指着那些书册将曹仪问来问去,然后看着被自己问懵的少年,飞快跑开躲避因大阵又被炸而追上来的妙丹峰长老。

当真如她的名字那样,清澈纯净、聪明伶俐。

后来曹仪在竺玥的无数次提问后终于有了想要修改书籍的想法。

他照顾了许久的药田,对那些灵植的模样熟稔于心。

画起来也得心应手,连细小的区别都被标明出来。

这一画就用了好几年。

期间只从偶尔来过的竺玥口中听了一些外界的事。

比如那个从魔窟出来的小剑修大比之后寻到了本命剑,又或者是合欢宗有个花名在外的弟子很是好看。

再或者是玄天宗的护山大阵终于修成。

后来竺玥弯腰看着案上那些已经画完的图案,跟曹仪说已经金丹的她要和师兄一同出门历练。

算起来曹仪也是金丹了,他问道:“那我可不可以和你们一起去?”

队伍有个丹修出门在外都有了底气。

那位同行的师兄叫做齐屿,曹仪曾在宗门大会时远远见过一面。

那场任务完成的速度快的惊人。

三人就这么绑定在了一起。

渐渐的,玄天宗都知道宗门里有一个队伍,两个符修一个丹修,完成任务的速度却比那些剑修还要快,是刷经验混分的最好选择。

不断有弟子进来,又不断离开。

队伍不变的依旧是竺玥三人。

当然世间所有事都不会一帆风顺。

某一次的历练,因为新加入的弟子太过害怕,竟然将竺玥推了出去。

魔兽尖锐的爪子从左肩一直划到她的腰间。

铃铛碎成了无数片。

连竺玥都差点被斩成两半。

曹仪颤抖着手将芥子袋里所有能救命的丹药倒进竺玥嘴里,又被涌出的血带出。

看见那些被血水带着滚下地的丹药,曹仪几乎哭了出来。

随即听到竺玥虚弱的、同从前无数次那样对着他笑道:“你哭什么,身边有个救不了人的丹修,我才应该哭呢。”

护住心脉得到喘息的竺玥抬手擦掉落在自己脸上的泪。

惨白的脸上多了一抹红痕:“我以后还要当魁首,哪能这么容易死。”

曹仪抖着手重新将药丸喂给竺玥,这次不再被吐出来。

他带着哭音:“伤都没好全,还敢说什么以后。”

满地的血几乎成了曹仪的噩梦。

从那以后曹仪开始专注炼丹,每次出门历练瞧见竺玥受伤就往她嘴里塞大把丹药。

把竺玥喂的连连求饶:“好哥哥,别把丹药当糖果喂我啊。”

可曹仪还是忘不掉当时竺玥虚弱的模样。

齐屿也没拦着,甚至找了当时是玄妙峰最厉害的弟子束抚,要来许多厉害能保命的符箓。

为了竺玥,两人不停的从自己峰里的师兄弟手中换东西。

有时还会因为手中只有一样东西觉得不够全面,曹仪和齐屿还会互相斗智斗勇,从对方口袋里骗丹药符箓。

长宁束抚还有竺玥他们这群弟子,磕磕绊绊的带着玄天宗挤上了修真界有名的宗门排名里。

五大宗定下的时候竺玥高兴的拉着曹仪齐屿两人,坐在房顶上痛痛快快的喝了一宿。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呢!修真界第一是个女子,以后的我也会成为修真界有名的女修。”竺玥抱着酒坛,朗声道,“我之后,还会有许多女子冒出头来!”

“女子以后也能踏入仙门,不当男人的附属品。”

那时曹仪才从齐屿口中得知,竺玥凡名叫做盼儿。

盼一个麒麟子的盼儿。

凡亲想把她卖给老富商换银两给弟弟娶亲,竺玥连夜跑了。

曹仪沉默地陪了一坛酒:“竺玥,我快编制完的书册后面也有你的名字。”

三界大战在余弦子陨落之后的某一天突然爆发。

所有弟子都被胥同拉下炼狱。

曹仪再没有时间完成他口中的书册。

后来有一天,竺玥找到他。

在那些受伤止不住哀鸣的帐篷里,竺玥的声音显得有些低哑:“我好像找到了能阻止三界大战的方法。”

但她需要去鬼市寻一样东西。

曹仪和齐屿是她配合极为默契的伙伴,自然不会让她孤身一人前往未知的地方。

可三人还是不知为何走散。

等齐屿终于破了那一步一阵的甬道,两人看见了才分开不久的竺玥。

最后的最后,满地鲜血的噩梦终究成为现实。

这次曹仪再也没有机会大把大把的往竺玥塞药。

因为她的头颅被一个男人提在手中。

骄傲肆意的少女,从此再也没法嘲笑伙伴把丹药当作糖果这件事了。

可他们却没办法从那个人的手里夺回竺玥的尸身。

那些为了竺玥炼制绘画出来的丹药符箓再也派不上用场。

曹长老坐在案前垂着眸看着摊开的图书,低声道:“后来我们发现了她留下的话。”

“话中似乎早就知晓自己会死。告诉我们,竺玥这个名字不要再传下去了。她怕有人拿她的名号招摇撞骗,也怕以后她的名字成为玄天宗的耻辱。”

图书最后的编著者那一行中,并排写有曹仪竺玥两人的名字。

他在之后长久的岁月里,完成了当初的承诺。

可竺玥这个名字,却无法重现人前。

玥这个字,意思本就是祭祀用的神珠啊。

云辞听完这些后,心中怅然。

“这么优秀的前辈,不该查无此人。”她道,“前辈的所作所为,振奋人心,不会成为玄天宗的耻辱。”

“你说的对,现在流传修真界的灵植大全有她的一份力,她不该被我隐名。”曹长老伸出手轻轻触碰写有竺玥二字的竹篾,笑道,“你见过竺玥了是吗,是不是一个很令人难以忘怀的女修?”

“嗯。”

若不是竺玥的外表,云辞也许真的会信夺舍者说的那些话。

她道:“修真界以后会像前辈说的那样,无数群星冉冉升起,不拘性别。”

曹长老抬眼,云辞的身形渐渐和当初在房顶喝醉后的竺玥重合。

——“以后,女子不再被性别压制,她们都能和男人做同样的事、有同样的成就。余弦子做的到,我做的到,之后的千千万万个女子也能做得到!”

他那时被月光晃了眼,看着被风吹起的黑发,悄悄抬手,发丝轻扫过他的指腹。

夜风冰凉,却能将他的心吹的滚烫。

无关风花雪月,少年的热血比烈酒还醉人。

月落星移,同样的豪情壮志被后人再次说出来。

曹长老笑了一声,随后掏出新的丹药,倒进云辞嘴里:“那是以后的事了,先吃你的药吧。”

“......伤都没好全,还敢说什么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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