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梦这件事并不需要太多人。
妖皇也没休息时让人围观的癖好。
所以温吟知几人全被那只熊妖再度客客气气地请去了别处。
茶炉中的青梅已经被煮得失去颜色。
妖皇目光落在那果子上，忽然道：“其实后来我还是报了仇。”
说的是曾经欺辱过她的那些人修。
“他们想从我身上拿走灵气，哪有那么容易。那些灵气最后悄无声息地将他们炼化成了和我一样的体质。一样的炉鼎。”
强者不分男女，相同的，炉鼎也不拘性别。
用炉鼎提升的境界，使得他们变成了能力更强的人眼中上好的材料。
“所以说我很不喜欢人修。”
云辞道：“也有真正的好人。”
“可能是我那会没有遇到过吧。”妖皇闻言笑了一下，“身在地狱，周围全是恶鬼。哪里看得见什么好人。”
“总会有一道光的。”也不知是在说谁，云辞低声道，“世间最美好的东西都会由着那股光带到身边。不过也看心情，心情不好的时候只会觉得这光刺眼的很。”
妖皇愣了片刻：“你这小女修，年纪不大，说的话倒是沧桑的很。”
“人嘛，总不能一直风调雨顺。”云辞饮尽盏中茶。
冷却下来的茶水带着抹苦涩，更多的却是苦尽后的回甘。
妖皇已经换了个位置贴着云辞坐下。
“知晓我的名字会更容易施展秘术。”她的手轻碰在已经盈满清水的茶盏上，朵朵红梅争先恐后从中涌出。
天旋地转时云辞听得妖皇轻声道：“我名花时玉。”
花影将两人身影掩盖，倏地散开。
有花瓣在空中打了个卷，轻轻落在半倚在阑干上浅眠的妖皇身上。
又被清风拂开，掉进池塘激起阵阵波澜。
随着水波一同展开的是某些看起来足够美好的场景。
——这是躲起来的那人专门替花时玉编织的梦境。
有一群小孩举着用叶片扎成的风车从云辞身边跑过。
嬉笑声将两边院墙里开的正茂的桃花惊落。
云辞拈起落在额头上的花瓣，掀起眼皮打量着四周环境。
春意正浓，青瓦白墙隔出来的过道上有许多小贩摆着货物喊卖。
那些院门也开着，妇人们抱着大大小小的竹藤簸箕，围坐在一起择菜、缝补衣物，嘴上唠着家常。
比人间还热闹无忧。
也许是因为花时玉潜意识里的不相信，原本看起来阳光明媚的天色被笼上了一层淡淡的阴霾。
青蓝色为这些温馨的场面染上了些许冰冷。
也令云辞极快地从这样的幻境中抽出身。
这是属于花时玉的梦，那么也该围着主人翁发展下去才对。
果然，云辞听见有人在聊着话：
“花家那位姑娘今日里又能背出一整首诗句来。”
“囡囡才五岁就这么厉害呢？”
“可不嘛！我家那小子回来说完这事记得要我多给他买点书来看！”最先说话的那位妇人放下手中的活，笑意十足，“说也要和花小女一样做个有学问的。”
“囡囡平日看起来就聪明伶俐，我瞧着也喜欢哩。”
“我看啊，你是也想要生个小闺女！”
“生什么生，家里小子平日里只会惹我生气，看着就烦！再多一个这样的我可受不了。”
有人转头朝着云辞看来，似是瞧见了什么，喊道：“囡囡回来啦？”
云辞眼皮一跳，顺着妇人的目光转头。
一个模样端正的小姑娘正抱着大摞书慢腾腾地走在她身后。
才五岁的花时玉还没长开。
穿着身洗的白净的布衣，头发分成两拨用发带在头顶绑成团，粉色的桃花落了她满头，更衬得她容貌娇艳。
眉眼带着笑冲着那群妇人打了个招呼。
引得妇人们心花怒放。
“囡囡要抱这么多的书回去呢，等我喊我家小子帮你！”转头冲着屋里喊着儿子出来帮忙。
花时玉摇摇头：“不用了姨姨。这些书我是拿去还的，就在前面，很快就到了。”
说完就绕开了云辞，继续朝着前面走。
才跑出来的小子懵懂地挠着头，随后被自家娘踹了一脚，跌跌撞撞地追上花时玉。
“我......”才开口就红了脸，“我来帮你拿吧。”
云辞也跟上了两人。
花时玉微微错开小子伸出的手，语气疏离却依旧很有礼貌：“不重的。”
被拒绝的男孩回头朝自己娘那边看了一眼。
妇人挤眉弄眼，嘴角还带着笑。
小子抿抿唇，不再询问，将花时玉抱着的书捞走了大半：“我正好有个夫子留下的问题想问你。”
花时玉这才没有继续拒绝，偏着头认真地听小子说所谓的问题。
身后那群妇人小声道：
“你就这么要出个闺女呢？”
“儿媳妇也是闺女。”
“我看难，你家小子呆头呆脑的，和囡囡说句话就红脸。囡囡哪能瞧上他。”
“嘿......”
声音随着前行的步伐渐渐落在身后，打着问学识幌子的男孩正眼也不眨地盯着花时玉看。
等花时玉察觉到之前，又飞快地垂下眼，继续问下一个问题。
通红的耳朵泄露了小子慕艾之意。
周围人似是看不见云辞一般，并没有对多出来的生面孔产生反应。
云辞就这么沉默着跟在花时玉身后。
瞧着热热闹闹的街坊。
感受着梦境里的平静。
街上的人都认识小姑娘，路过时都会笑着打一声招呼，或递上一份自家摊位上的小食，让小姑娘带回去吃。
鸟雀欢快的掠过街道上空，蒸笼揭开时热气拥着甜丝丝的香气吹到花时玉身上。
将她也沾上了一丁半点温度。
没有所谓的禁脔经历，身边也没有包含恶意的人。
曾经身在地狱的花时玉，此时在梦中也能暂时的活在所谓的人间。
云辞好像有些明白了。
修士按理来说并不会做梦，就算有也大约是和未来相关的预示。
这般充满人间烟火的场景就像是特意编织出来的甜蜜乡。
就算是云辞，面对这些场景，哪怕深知不可能，也会产生出难舍的情感。
这也是为什么花时玉潜意识不相信、却还是能让梦境出现的原因。
大约......
这便是那人阻挡花时玉的杀意后，想要给她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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