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鲸鱼会在天上飞

星期天上午十点，江倩和鲁铭在京都市第一中学校门口碰面了。

由于现在正值暑假，学校的大门紧闭着，附近也没什么人走动，但还是有几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学生从两人身边经过。

这些学生中有男有女，或许还处在暗恋阶段，男生和女生都表现得非常拘谨，明明很想靠近对方，却与彼此保持着50公分左右的社交距离。

他们窃窃私语着，还不时地回头朝江倩和鲁铭张望。

鲁铭有些不好意思，他知道那两名学生是在议论自己，他们说他是有暴力倾向的“邪恶分子”，而江倩则是受他胁迫的“可怜虫”。

听到这话，鲁铭无奈地笑了，现在的少男少女真的很爱胡思乱想，但是也不能全怪他们，谁叫他天生一副冷酷脸呢？

再加上平头发型和健壮的体魄，不了解他的人确实容易多想。

反观江倩，在他的映衬下，显得娇小又柔弱，可不就是那个等待被人救援的“可怜虫”么？

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只顾着低头走路。

在路过一家水果店时，鲁铭突然叫住了江倩，问她要不要买些水果，空着手去探望长辈总感觉有些失礼。

江倩回过神来对鲁铭点头称好，随后两人走进了水果店，在一排货架前挑选水果。

热情的店家迅速走上前来，她上下打量着江倩和鲁铭，觉得他们很是般配，误以为两人是男女朋友关系。

店家问鲁铭：“小伙子，是要带女朋友回家见家长吧？”

鲁铭害羞地挠了挠头，但他很快就否认了店家的猜测。

他说：“阿姨，您误会了。我们是朋友，要去探望一位很久没见的长辈。能给我们推荐适合送人的水果吗？”

听完鲁铭的解释，店家当即尴尬起来，她向鲁铭连声致歉，说着拿起一个包装精美的水果篮，展示给两人看。

篮中水果齐全，鲁铭一眼就相中了。他对店家说：“就要它了。”随即掏出手机准备给店家付钱。

江倩却不肯，她一再推辞：“使不得使不得，是我叫你来的，这钱理应由我出。况且，吴阿姨以前待我不薄，我说什么也得送点东西给她。”

鲁铭见她模样倔强，便不再坚持，将手机放回了兜里。

付完钱，鲁铭抢先拎下了店家递过来的水果篮，而后大踏步离开了水果店。

两人并肩漫走在栽满梧桐树的小路上，这个季节，梧桐树生长得尤为茂盛，阳光透过密密麻麻的叶缝洒落下来，照亮了每个角落。

这时，江倩抬起了头，她把手掌摊开，手背挡在额前，以遮蔽灼灼的烈日，天空碧蓝碧蓝的，竟与海洋的颜色如此相似。

望着那片渺远的碧蓝，江倩怔愣着出了神，有那样一瞬，她想到了艾莉，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年盛夏。

那是15岁的夏天，中考过后的一个月，艾莉带着她来到向往已久的海边。

她拉着她的手在细软的沙子上奔跑，还一边回头冲她微笑。

那笑容纯真、爽朗，充满了感染力，使连日来心情郁闷的江倩也一扫了阴霾。

她一路奔跑着，追逐着，艾莉栗子色的齐肩短发成了那年夏天唯一的记忆，牢牢地刻在她的脑海里，即便未来记忆会被擦除，但那抹飘荡在咸湿海风中的栗子色将永不褪色。

跑累了之后，两人瘫倒在沙滩上，迎面接受烈日的暴晒，艾莉眯着眼睛看天，笑着问江倩：“倩倩，如果我现在倒立的话，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江倩想了一会，而后很是认真地回答艾莉：“一定会出事！”

艾莉听后哈哈大笑起来，她说：“倩倩，你真傻，我怎么可能会出事呢？”

接着，她将自己的奇思妙想说了出来：“人如果倒立的话，鲸鱼会在天上飞。”

江倩一脸困惑，她又继续解释：“天空是倒过来的海，即，天即是海，海又是天，一旦两者发生倒转，鲸鱼就是飞鸟。所以，我们所看到的事物的状态，仅仅取决于自己的心态。”

当时的江倩并不太理解，只觉得艾莉真是太天真烂漫了，但是现在细想起来，她突然发现艾莉的话很有哲理，心态的确能决定状态。

譬如，她心态好时，出没在街角又喜欢到处狂吠的野狗也会变得美丽。

但当她心态差时，就算娇艳的鲜花也将奇丑无比。

明明事物的本质未变，却因心态的差异，产生了各种各样或丑或美的主观体验。

走到梨苑小区三栋一单元605号房门口时，江倩忽然胆怯起来，手心不觉冒了冷汗，她顿在原地，不敢再继续行动了。

自从艾莉去世后，江倩一直觉得是自己导致了艾莉的死亡，她时常怀着愧疚的心态在心底默默悼念着好友，以此来逃避良心上的谴责。

可接下来要面对的人是艾莉的母亲吴敏芳，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吴阿姨是否还在责怪自己。

大概还在吧！

含辛茹苦养大的女儿因为她的疏远而了结了最珍贵的生命，换作是她，她也很难做到不记恨。

鲁铭看着江倩紧张的神情，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给予她力量。

她极度紧绷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然后扯了扯，脸上露出一个不太自然又极其窘迫的笑容。

鲁铭轻声说：“没事的。我昨天晚上和吴阿姨通过电话。我告诉她，你要来看她，她表示欢迎，还说有样东西要交给你。”

江倩登时咯噔了一下，她抬起眼睑，目光炯炯地看向鲁铭：“你说的都是真的？”

“嗯，是真的！”

鲁铭的肯定为江倩带来了勇气。

她竭力屏住呼吸，抬起右手，敲响了吴敏芳家的门。

随着房门缓缓打开，江倩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在看到对方的那一瞬，江倩和吴敏芳皆是一惊，随后江倩的脸色迅速苍白起来。

吴阿姨的容貌苍老了许多，鬓边的白发即便用染发膏也遮不住。

江倩不禁感慨：岁月究竟对这位温婉端庄的女人做了什么？

鲁铭礼貌地喊了声吴阿姨好，才打破了两个女人之间死一般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