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ding dong 【2】

然而，那蓝色的眼眸却慢慢平静了下来，

“的确不是什么平等的关系啊。”

“不过我终于确认了一件事，哥哥的努力没有白费，只是，对于艾尔迪亚人被灭族的忧虑，确实是多余了。”

始祖尤弥尔皱了皱眉头，她不喜欢女孩的那种眼神，让她有种什么东西脱离了掌控的感觉，

“你在说什么？”

“我已经告诉过你，你们的生死，全在我一念之间，难道你还没明白？”

雷娜塔却轻轻笑了笑，恢复了平时那种小狐狸一般的狡黠，

“你不会让所有的艾尔迪亚人死去，因为你比所有的人都更输不起，也赌不起，不是么？”

始祖尤弥尔的瞳孔闪烁着，

“你错了，你以为几句话就可以威胁到我么？”

雷娜塔却直接无视了她的辩驳，继续说，

“你不在乎人类的生死，却并不想在这里独自度过一生。”

“不管是日复一日地在路里辛辛苦苦地捏造巨人传送出去，还是直接和现实世界的伊戈尔交谈，这些都是因为你想改变现状吧？”

“也就是说，你不想被人看到被人触碰，但却拒绝不了和别人产生联系的诱惑。你试图维持平衡，所以现实世界中存在尤弥尔教，但又不至于太过兴盛。毕竟只要你想的话，随时可以展现神迹，但是你没那么做。”

雷娜塔轻轻笑了笑，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如果那些把你奉上神坛的信徒们知道了真相，知道原来他们信奉的所谓全能的神，暗中却是如何地害怕他们这群蝼蚁，一定会很惊讶吧？”

始祖尤弥尔冷笑，

“我害怕他们？我可以随时杀死他们，我可以让他们说出任何我想说的话，为什么你觉得我会害怕他们？”

“我只是不屑。为什么神一定要和蝼蚁对话？”

然而雷娜塔的话的确揭开了她心口的疮疤，指向她的手指，空气中暗中酝酿起来的恶意的期许，以及惶恐畏惧的眼神。

雷娜塔用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着她，在那双眼睛里，一切的掩饰和伪装都无所遁形，

“那就让大家知道这里的存在，还有你的存在。反正你也能随时洗脑，让大家遗忘这回事不是么？”

“你不敢对吧？”

始祖尤弥尔看着这个女孩，明明她身上能动的只有嘴了，可是脑子还是转得飞快。

在这种时候了，她居然还会被女孩的话刺中心胸。

她难得地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了久违的疲惫。不是身体上的疲惫，而是发自内心的疲惫。

对一个快死的人，她还争辩什么呢？越是争辩，她越是觉得自己的真实面目暴露在了自己面前。

“是啊，也许有点吧，我害怕他们，我不想被他们杀掉。”

她在心里是畏惧人群的，廖沙的成长更是让她心惊。如果说人类已经发现了这里的存在，那么下一步，她就连容身之处都没有了，说不定还要做永远的奴隶。

当然，更可能的是被残酷地杀害，就连艾尔迪亚人的后代都已经被歧视成了那个样子，她这种人更是会死无葬身之地吧？

谁都不会原谅她的。她早已读过了所有人的心，所以明白。

“你倒是提醒我了，看来之后的我需要抹除所有人的记忆了，把这里的信息，连同关于廖沙·阿克曼的信息从所有人的脑子中都删去。”

“你看透了我，但你快死了，而且，我早就准备好绝不悔悟了。”

“你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

雷娜塔的嘴角勾了勾，

“我可不这么觉得。至少你开始看清你自己了，不是么？这对我来说，是个好的开端。”

“我会让哥哥帮你离开这里的，当然，机会只有一次，就看你能不能把握得住。”

“是留在这里，永远警惕着被你洗脑的艾尔迪亚人的觉醒，还是从这里出去，都看你的了。”

始祖尤弥尔不假思索地说，

“我当然选择留在这里。”

“难道你觉得还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么？你以为我会去外面的那个世界？那个世界并没有什么能吸引我的。”

“而且，你可没有帮助我的理由。难道你是那种被人杀了也可以无动于衷的类型？”

“你是疯了么？”

雷娜塔轻声说，

“我没疯，而且，我现在很清醒。”

“我在世界上最在乎的是哥哥，我说过要保护哥哥的。虽然到现在为止，都是哥哥保护我，但是，这次我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她看向始祖尤弥尔的脸，神色中充满了同情和悲悯，

“始祖尤弥尔，你是个可怜的怪物，是犯下无数恶事的大恶人，而且你还想伤害哥哥，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不可原谅的吧？”

“但是，因为你的存在，才有了我，有了哥哥，还有调查兵团。你的确毁灭了人类，让人类生活在恐惧中，但也是你让人类继续繁衍下去，不至于灭绝。”

“我这么做，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哥哥。只拥有仇恨的话，人是无法幸福的，我看到你的时候，就更加坚信了这一点。”

“如果想要寻找幸福的话，必须出去才行。你继续留在这里，既得不到安全，也得不到爱，出去的话，还有希望。”

“从墙里出去吧，尤弥尔，不要再做奴隶了。”

始祖尤弥尔默默地和女孩对视，她从女孩的眼睛里看出了某种熟悉的情绪。

是啊，这种情形她见过许多次，只是，感受却不一样。

被压在废墟下的母亲不顾自己的安危让孩子先走，全副武装的士兵为了掩护居民撤退而奋战到最后一刻，为了保护在乎的人，连胆小懦弱的士兵都能在顷刻之间变得勇敢冷静。

从没有人为她如此付出过，所以她才想要惩罚他们，夺走他们的挚爱。

然而，这种剥夺的快感其实也无法持续多久，因为她很快就会想到，至少这些人曾经得到过，而她什么都没有。

爱得越深，失去的时候也越痛苦，这是为了爱而必须偿付的代价，甚至是一种特权。

她曾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是这些悲情戏中的主角，但她错了。

这个有着清澈蓝色瞳孔的女孩明明被她狠狠伤害，伤口都还在流血，可却还选择帮助她。

不管怎么想，她都并不值得帮助的吧？

始祖尤弥尔的眼瞳里难得地有些困惑，对于这忽然的善意，她非常地不知所措。

她的头忽然一痛，分离出去的意识瞬间回到了躯体中，果然，她还是被廖沙·阿克曼打败了。

虽然无法被彻底杀死，但是肉体上造成的疼痛也够她受的了，从男孩皮开肉绽的拳头也能看出他是失控了的。

确认了她已经没有继续反抗的力气后，男孩转过头朝着蓝发少女的方向走去，仿佛刚刚还打得不可开交的她已经没有了任何的价值。

然而男孩的表情是愤怒狰狞的，仿佛是雄狮的无声咆哮，又带着些耻辱的意味，因为是他没保护好对自己重要的人。

始祖尤弥尔看着男孩远去，看着男孩和女孩的交谈，看着女孩抓着男孩的手，而男孩的拳头则渐渐松开了，透着一股妥协的意味。她是那么了解他，知道他的雄心和抱负，知道他的脆弱之处，知道他有多么在乎自己，所以知道该怎么说才会说到男孩的心里。

他们看起来那么相爱。

尤弥尔看着这一幕，其实一直以来她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着雷娜塔，觉得雷娜塔跟她很像，都是不被人喜欢的存在。

唯一不同的是廖沙出现，然后成了雷娜塔的爱人。

她曾经一度以为是雷娜塔运气比较好，但事实并不是这样，雷娜塔的爱情是她自己争取来的，所以他们对彼此是那么了解。

而她和弗里兹王之间却不是爱情。弗里兹王对她是利用，她也是利用弗里兹王营造出自己被爱的假象。

这一刻，她忽然就释然了。她并不是想象中的被迫害的无辜的小女孩，在内心深处，她也不同样有着虚伪软弱又狡猾的一面。雷娜塔深知这一点，可还是选择帮助她。

其实这个女孩才是拯救罪人的神吧？所以，连她也被赦免了。

好吧，那么，她就没有死守在这里的必要了。

光树是神秘的，它既是力量本身，又是链接现实世界的隧道，血与肉，记忆与灵魂，都一并藏在这里。所以，如果说世界上还有什么办法能救雷娜塔的话，也只有这个。

虽然她是个坏人，但她不想看着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在乎她的人死去。

隔着透明的光树，她看着如睡美人般沉睡的女孩，轻声说，

“谢谢你，雷娜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