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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白猿啸嗥,巨鼋振甲

战局发展至今,除去尚未解封的嗔仙外,东海一方已经出现了一位仙人级别的碣石尊,一位陆仙级别的黎甲,几尊实力稍逊的海妖还在隐匿,以及以拥剑蟹尊为首的三位返虚大妖,更别提此刻还在东海城中为非作歹的贪、嗔两教骨干。

反观九州方,又如何呢?

陆仙姬白猿生死不明,合体巅峰的定山关畏战先逃。仅存的返虚真君万常宝战死,有苏月魁重伤,分神的赵平凡兵解来拖延时间。明面上最强的只剩下分神五层的唐蜂子,即使是对付三位返虚大妖都如螳臂当车,更别谈其他。

虽然赵平凡借剑抹去了约二十万的大军,可对于主场作战的东海海妖来说,二十万虽然肉疼,但不至于伤筋动骨。距离那一剑过去已经快有半刻钟了,肉眼也能看出来了那被限制在三千里外的大军数量明显增多了。

区区几十万的数量,对于广袤无垠的四海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除此以外呢?

真正作为中流砥柱的金丹、筑基甚至炼气修士的数量,双方的差距天壤之别。

不说那隐匿在大军中的海妖,光是先前被赵平凡抹去的二十万中,炼气期海妖的数量,就已经远超东海一方了。

虽然唐蜂子和赵平凡带来支援的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使得他们元婴与分神层次的战力暂时压制了对方,但真正的高端战力,还远远不足。

唐蜂子根本就不敢想,如果没有赵平凡那“罪孽深重”的一剑,如今的战局到底会如何发展。

这里还要感谢那神秘的金甲人,若非他牵制住了碣石尊,将他带离了战场,恐怕别说东海城了,恐怕整个徐州甚至于东南沿海,都等不到第一波援军的到来。

一想到这儿,唐蜂子不由得苦笑几声。徐州势弱,众所周知。若非境内有九天宫这个庞然大物,瑾王的处境不会比现在好多少。他能想象,就算度过了今日这场劫难,徐州恐怕也不是过去的徐州了。

要知道,过去八王作为九州八极,多少会有些仙级底蕴,但到了现在即使是最强盛的陈、燕二王,手中仙人的那点恩施也所剩不多了,更别提其他几位。要是没有九天宫,没有那位金甲神秘人,任由碣石尊动手,今夜之后还会有徐州瑾王吗?

到时候谁最开心,根本不言而喻。

大乾朝廷?

哼!他们巴不得碣石尊把徐州搅得一团乱,再假惺惺地来个名为赈灾实为夺权的戏码。那封连夜送来的圣旨摆明了就要瑾王将多年的底蕴吐出来,可殿下却不得不从。他们既要抵御东海,又不肯给支援,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之后的事,唐蜂子闭着眼都能想到,无非就是发难、威逼、夺权、削藩,考虑到八王祖制乃是人皇定下来的,杨詹睿没有那个胆子去违背,所以瑾王的名头估计能保下来,就是不知道在徐州的布置还能剩下多少。

就眼下这局面,之后能保住瑾瑜城以及东海海军就已经是万幸了。就是不知道在此之后,瑾王殿下要怎么办哦……

唐蜂子侍奉徐王一脉快两百年了,经历了三代轮替,说是没有感情是不可能。更别谈如今的瑾王阁下是他从一个小女婴开始看着长大的。若非上代殿下的子嗣都死在了六煞之乱的余孽下,也轮不到这个小姑娘挑起大梁。

如今瑾王身边的那套班底,还是他的祖辈、父辈留给她的,像唐蜂子那样对她绝对忠心的人不是没有,但还是太少了。别说是抗衡北边儿的杨家,就是要对抗徐州牧刘玄那个老狐狸都够呛。

那头老狐狸,看着平日里随性至极,主张一个无为而治,甚至到了惰政、懒政的程度,但他暗地里做的那些布置可谓密如蛛网。上至郡城,下至乡村,只要这个老狐狸愿意,徐州发生的大小事宜就没有能逃过他的耳目的。

若非如此,当初幻音坊覆灭时,他的使者怎么能这么快就能赶来呢?别看当时他与瑾王同仇敌忾一起对付九天宫,但之后给他们下的绊子可一点也不少。

唐蜂子有理由怀疑,以刘玄的情报网,他肯定比瑾王更早发现了东海城的端倪。加之几大郡城的太守同气连枝,要想向瑾瑜城隐瞒什么事情,还是做得到的。

若非如此,嗔贪教徒潜入、韩虎臣叛乱、东海入侵三件那么大的事,必然需要很长时间的准备,瑾王那边怎么可能觉察不到?说来可笑,瑾王知晓两大邪教徒有所异动,消息来源还是九天宫。

“如果这次能活着回去,先前提出的重新构建暗网探子的计划,必须要提上议程了。不然我方实在是太被动了。”

思绪随着大海的翻腾,被拉回了现实。唐蜂子没想隐藏自己,他也明白在黎甲这个成名已久的陆仙大妖面前,他这个小小的分神简直不值一提。

不过那是针对陆仙而言。一个分神强者铁了心想要杀敌,还是能做到很多的。就比如,眼下那哀嚎不断的海族大军,不正是唐蜂子的手段嘛。

粘稠如糖浆的液体,一滴一滴地落入海中,像是下了一场稀疏的春雨。刚开始并不在意的海族,当粘稠的触感融入大海,随着无处不在的海水流入他们的口舌之时,依旧忍不住咂了咂嘴。糖是稀罕物,难免会有几个好奇重的品味一下这丝甜蜜。

然后他们就死了。死得无声无息,死得毫无痛苦。

在海妖们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的时候,那些因甜蜜而死去的同胞,突然如吹起的糖人一般膨胀,像气球一般漂浮在海面之上。没有海风的的加持,这些甜甜的气球只能随着海波,慢悠悠地打着转,将甜味传播到更远的海域。

香甜的气息,浓郁到醉人。随着海水的摇晃,荡到了千里之外。漆黑汹涌的海水似乎在这一刻凝滞了下来,变得浓稠、甜蜜、毫无攻击性。

啵——

一声突兀的爆破声,在广袤的大海上并不算得上显着,它甚至没能吸引秣马厉兵的海妖大军,只当是一个稍大的气泡,消失在了大海中。

啵——啵——啵、啵!

轻视的一瞬间,死亡就像点燃的爆竹一般,急促、迅速,无法阻止。

最先发现异端的,是一条浮于水面的鲅鱼妖。它是和自己的兄弟一起来打仗的,包括他们的族长在内都来了。数量不多,毕竟像它们这样低等的鱼,想要成妖,或诞生灵智是很困难的。

大战还未完全开始,二十万的先头部队就死得尸骨无存,这其中就包含了过去在自己眼中那堪称无敌的族长。剩下的鲅鱼一族不多了,如果没记错的话,它和兄弟应该是最接近成妖的了。换言之,该轮到它们去指挥了。

要说害怕,那必然是没有的。它连灵智都没能诞生出多少,主观意义上的害怕情绪又怎么会产生呢?不过自它列阵以来,确实有一股奇怪的感觉在心中萦绕。似乎在那遥远的人类城市中,有同类在呼唤着它。

但它没心思想那么多,它现在只想尽快随着大军向前冲锋,只要在战斗能伤害到一个人类,它们鲅鱼一族就能获得无上荣光,到那时,就不会为了一点食物和鳗鱼一族打得你死我活了。

说起鳗鱼一族,它又不得不想到自己的兄弟了。它的兄弟的一对鱼鳍就是在和鳗鱼一族争斗时被咬掉的。

就在它扭头看向自己身边已经沉默许久的兄弟时,却看见一个麦芽色的鲅鱼形的球在缓缓上升。那浓郁的味道让它有些沉醉,当它注意到球上那熟悉无比的伤口时,它那不灵光的脑袋瓜突然明白了——那是它的兄弟。

可惜,警告的话语还未说出口,它的兄弟就炸了。剧烈的爆炸夹杂着浓稠而滚烫的糖浆,肆意地流窜在海中各个角落,那些不慎被糖浆溅射到的海族,又化作一个又一个全新的武器,吞噬着周遭的同族。

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一阵如同爆竹般的声响过后,再度集结的海族又一次减少了近十万的数量。比不上赵平凡那一剑,死的多是些普普通通的海族。对于海族来说也无关痛痒,只要不到半刻钟,它们又能集结出一支这样的军队。

唯一给它们带来些麻烦的,应该只有那变得无比浓稠的糖浆海水,覆盖了有近两千见方,虽然在几位分神、返虚大妖的抑制下不再继续扩张,但由于与海水交融得过于紧密,无法立刻处理掉,只能费力绕一下路,重新部署了。

至于死在这片糖浆海之下的海族?反正都是些没诞生灵智的炮灰,死就死了,无所谓了。

深入大海的唐蜂子自然知道这一切。也不知是幸运还是被轻视了,唐蜂子居然毫无阻碍地来到了黎甲的上方,看着那不逊色于岛屿,甚至比之诸多城镇仍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庞大身躯,他的内心除了平静,却也生出了几分悔意。

“妈的!早知道就不逞强了!我不过一个分神,和大乘陆仙打架不是找死吗?”

嘴上这么说着,唐蜂子手中的活计却是一点也没停下来。手中隐藏在湛蓝色光芒下的法器,终于显露了真身——一杆杵,一杆区别于佛门降魔杵,雕刻着巨鲸纹路的蓝色短杵。

自这外貌朴素的短杵出现的那一刻,天空中便传来一阵空灵悠长的悲吼,如怨如泣。黎甲本对这个不过分神的蝼蚁不屑一顾,但当他听到这近千年不曾听到的熟悉声音时,凶厉的双眼中竟流出些许思念与缅怀。

“老东西,三千年了!你都死了三千年了,没想到我还能遇到你……真是孽缘啊……”

由陆仙大妖沧溟骨鲸的三节脊梁骨炼化而成的法器,名叫定漩杵。三千六百年前,沧溟骨鲸率大军入侵九州,被当时同为大乘陆仙的徐王客卿以命换命,爆体而亡,只留下一段脊梁骨,几经辗转,已成法器的它落入了徐州王府中。

而现在,这个拥有操纵大海奇妙功效的法器,被瑾王请出交予唐蜂子,以解东海之危。

在定漩杵的牵引下,以黎甲为中心的海水开始躁动起来,沸腾、旋转、沉浮。湛蓝的灵力凝聚出一只体型丝毫不差的披甲巨鲸,潜藏于海上漩涡之下,死死盯着那千年未曾见到的老友。不着一丝情感。

看着老朋友那熟悉的蓄势待发的姿态,黎甲不免有些唏嘘。当那熟悉的灵力巨鲸张大嘴巴向他冲锋,带来万丈巨浪之时,他视若无睹,抬头盯着唐蜂子,沧桑的声音震耳欲聋:“小子,把鲲璇的脊梁骨还给我,我给你留一条命。”

“黎甲前辈退去三千里,不掺和此事,晚辈自然双手奉上!”

“我不是在和你谈条件。”

算不上谈判,唐蜂子操纵着短杵,天际传来阵阵轰鸣,大海幻化,数百鲸群踏浪而来,包围了黎甲,自杀般向他发动攻击,借助着海潮的力量想要使他远离那摇摇欲坠的巨剑。

黎甲全当老友晚辈与自己嬉戏打闹,只是笑着承受,时不时有几只激进的骨鲸喷吐着激流,却不慎冲撞了锐利的甲壳,他也乐于主动挪动,防着它们受伤。一番进攻下来,黎甲看似被动,实则全程毫发无损。

黎甲尚是游刃有余,但唐蜂子已是力竭。这百头骨鲸看似战力孱弱,但那是对上了黎甲这个陆仙大妖。要知道这鲸群用来围剿前方那数十万海妖大军,不说全军覆没,就是灭个七七八八也是绰绰有余了。

可此刻不说伤到黎甲,就是想要拖住他都有些天方夜谭。唐蜂子此刻无比清楚地认识到那句“仙人之下万般平等,陆仙之下无不蝼蚁”是何意思了。

临行前,瑾王反复提醒他说定漩杵不能长久使用,不然会被暗藏其中的骨鲸冤魂所侵蚀,有被夺舍的风险。唐蜂子感到自脚尖起突生一阵阴寒,已然明白自己的极限到了。他只得不甘地停手,散去了骨鲸群。

“结束了?那该我了吧?”重新归于平静的海面,黎甲安静地漂浮着。他看向一脸颓唐的唐蜂子,又一次开口道:“小子,先前那句话还有效哦。”

“哼!”面对那诱人的条件,唐蜂子只是冷笑,黎甲这话,已然踩到了他的雷区,不顾被反噬的风险,将一滴精血打入短杵。湛蓝神光爆出,一头遮蔽天宇千百里的巨鲸虚影浮现,短杵延伸,一蔚蓝的骨纹长棍在光芒中露出真身。

棍指黎甲,誓死不退。

“这样啊。怎么你们人族一个个都这么硬气呢?这一点我们海妖还是要向你们学一学啊……”

见黎甲只是感慨一声,并无动作,唐蜂子持棍横拦,大气下压,巍峨的压力将这一方的海面压了下去,气浪远播,波涛汹涌。奇怪于黎甲为何如此淡定,唐蜂子始终不敢掉以轻心。

正当他持棍以待,蓄势冲锋之时,只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一声闷哼。

严阵以待的唐蜂子诧异地向下看去,一根石锥就这么贯穿了他的胸膛,突兀、尖锐,毫无痛觉。

一根普普通通,觉察不出丝毫灵力波动的石锥,一根平凡到就像是随手拔下的石锥,就是这么刺穿了他的胸膛,无视了所有的防御,洞穿了他的心脏。

黎甲一如既往地平静,平静到甚至让人以为不是他干的。手中长棍落下,直直坠入海中,靠近海面时才逐渐平稳下来,被灵力裹挟收入了囊中。唐蜂子只是捂着胸口,恐慌而又不可思议地盯着下方。

唐蜂子的身体开始融化,就像糖浆一般一滴一滴地落入大海。远在岸边某处营帐之内,一锅刚刚熬成的糖稀突然倾倒,唐蜂子大口喘着粗气,时不时吐出几口夹杂着内脏碎片的唾沫,心有余悸地看向远方。

夹杂着血液,黄中透红的浓稠液体在漆黑的大海中掀不起波澜,也阻挡不了黎甲的步伐。

有了意外收获,黎甲的心情显然不错,看向巨剑的眼神也不像先前那般紧迫。此时的封印已是摇摇欲坠,还能扛得住他几次攻击?

这样想着,黎甲又一次抬起他那锐利的尖爪。平平无奇的拍击,此刻比什么都有效果。

苦苦支撑的修士看见这令人绝望的一幕,忍不住大喊“不要”,却无力地被大军阻隔在外。只得悲戚地闭上双眼,不忍看见那绝望的一幕。

……

想象中的碎裂声没有传来,也没有那惊涛骇浪般的气势。有人将信将疑地睁开了双眼,只见得一个更加令人震撼的画面:

白猿分浪啸嗥去,巨鼋振甲携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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