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心如明镜

高美丽越发哭得不管不顾，她的哭天抢地让在场的不少人或动容或为孙清秋抱不平。

赵珏向来喜欢孙清秋这个伯母。觉得郑伯母不仅年轻漂亮气质端庄，更是难得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但是赵珏从来没有想到孙清秋的心胸竟是如此宽广，心境是那么仁善？忍辱负重以德报怨依然活得那么自得和洒脱。如此，她教养出来的女儿郑如玉，当真是不与常人了……

赵珏的面无表情郑鲲才不去想他此时的所思所想呢。

但是郑如玉也是一副波澜不惊的神情，让郑鲲心想莫非如玉早已经知道了当年的真相？

此次郑鲲回到杭州，郑如玉没有和郑鲲解释些什么让郑鲲心里不解：“莫非本少爷当真不了解如玉了？还是如玉想让兄长自己慢慢知道当年的真相强过她在那搬弄是非？”

孙维明一见夫人悲哭不由心下不快：“父亲，你为何要当着外人提这些不快的事情？况且都过去那么多年了，鲲儿都这么大了还说这些你让鲲儿情以何堪？”

孙进一双老眼东张西望：“哪里有什么外人？只有应天四杰和杨先生兄恭弟友的都是我的好重孙！可是我的梧桐现在在哪里？”

王勤和刘敏本能的摇摇头：“我们不是外人！”

赵珏和杨先生点点头：“多谢孙太老爷抬爱！”

孙进花白胡子乱吹冲着长媳大喊：“郑荣与我说过，他喜欢的是清秋！他想娶清秋为妻，因为当年清秋确实还小，所以郑荣还等了清秋好几年直到他进士及第清秋及笄之年才来府提亲。你夫妻教女无方害了我的好梧桐！还有我的宛如！告诉老朽，我的梧桐，我的宛如，我的好孙女她们都去哪里了？”

高美丽越发哭得伤心却牙尖嘴利：“梧桐对我说过此生非郑荣不嫁我又能如何？清秋当时还小根本不懂男女之情。二弟和郑荣当时不是以兄弟相称么？治国和齐家兄弟也接受不了唤了十几年的郑叔父竟然要成为他们的妹夫这个事实啊？郑荣比清秋大了十三岁莫非父亲以为郑荣和清秋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年纪相当啊？郑荣和梧桐才般配好不好！宛如的事情能怪我？她与我侄子高波珠胎暗结，是姜小丽那个贱人怎么也不肯让宛如嫁给高波。父亲你又说让宛如打胎太可惜了，我们才留下了这个孽子！谁知生下婵娟竟然是这样的病恹子！”

高婵娟哪里还能忍受，眼泪汪汪一下跪在外祖父和姑祖母面前。

高美丽看着婵娟恨恨言道：“要不是你外祖母以死相拼不让你母亲嫁给你父亲，你母亲如何会早死？你母亲和你父亲乃是真心相爱，可惜呀……你母亲早死后你父亲便殉情了。你母亲和父亲死后你外祖母终于也死了……她若早些死，死在你父母前面，我的娟儿你呀说不定还有好日子过……”

婵娟哀哀的看着姑祖母：“都是婵娟的错，让姑祖母和外祖父受累受苦了！都是婵娟的错！”

看着跪在地上的高婵娟，王勤莫名的心痛。

婵娟又跪行至太祖跟前连连磕头，语中带悲：“婵娟感谢太祖不弃之恩，让婵娟能在孙府安生立命！”

孙进含泪摇头看着婵娟：“我的孙女宛如命苦啊！你又何错之有？我孙府待你再好，你终归是寄人篱下啊……”

婵娟越发悲戚，一路跪着给孙维清和梁立秋磕头：“婵娟感谢叔外祖父和叔外祖母待婵娟如同亲生孙女！婵娟若有命活，他日定结草衔环以报养育教导之恩！”

梁立秋扶起婵娟含泪言道：“娟儿啊，与你有何关系？你小小年纪便无父无母！你只管安安心心住在孙府休要有什么顾虑！你父母已然去了就不要多想了！”

高美丽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若非我高家败落，我侄子和宛如也不会早早去了留下这个苦命的病恹子！可就是这样，婵娟也是我高家现存的唯一的血脉啊！”

高婵娟扶着姑祖母的腿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眼带清泪让王勤越发心痛。

郑如玉轻轻扶起婵娟姐姐，只拿她那双水汪汪的明目心疼的看着婵娟。

孙进把手中拐杖使劲的戳着地，花白胡子继续乱飞：“你们教子无方可别害了婵娟。当年梧桐死的时候你们夫妻俩谁都不管鲲儿只顾着向郑府索要大量钱财。害得清秋为了鲲儿委曲求全做了郑荣续弦！你们不但不感恩，还和方素珍那个小贱人编排清秋的风言风语让郑荣对清秋误会重重……可是清秋却一直视鲲儿为己出无怨无悔……你们对得起清秋，对得起维清夫妻，对得起郑府吗……”

赵珏忽然起身用敬重的眼神看着孙清秋，并且对着孙清秋好好的行了一礼。

杨维也翩翩起身向孙清秋行了一礼。

王勤一脸正气对着孙清秋行礼，感谢夫人把鲲弟教养得如此之好。

刘敏难得的正经，轻轻拍拍郑鲲的肩：“有母如此，夫复何求！鲲弟，愚兄恭喜你！”

郑鲲只觉得脑子里越发混乱：“太祖，不是这样的……”

孙进忽然哈哈大笑：“鲲儿，不是这样的是哪样的啊！是梧桐的陪嫁丫鬟方素珍把你养大成人还是你外祖母和外祖父隔三差五去郑府探望你……”

孙维明很是不得色，高美丽号啕大哭：“鲲儿啊，你太祖老糊涂了，他的话如何信？外祖父和外祖母一直很疼爱于你，你应该知道的！”

孙进越发哈哈大笑：“老朽当然老糊涂了！不知是谁隔三差五的就去郑府以看鲲儿为由向清秋索要钱财，让郑荣对清秋越发的误会太深！更让后来的卢灵芝也对清秋误会很深，导致他们夫妻不和？方素珍那个贱人竟然还成了郑荣的小妾把清秋和鲲儿赶出了京城……”

孙清秋看郑鲲越来越不得色急忙解释：“祖父，不是这样的！当年是清秋想祖父祖母了，想父亲母亲了所以带着鲲儿回杭州了……鲲儿，太祖的话你就当他是在说书吧！”

本来脑子里一片黑暗的郑鲲忽然清醒过来，看着胡言乱语的太祖其实说得都是真的，只是母亲善良不想让他伤心失望罢了！

高美丽知道郑鲲知晓了某些真相的后果，只抱紧高婵娟这个唯一的救命稻草放声大哭也不管赵珏和赵小智冷冷的瞪着她……

高婵娟如何会想到关于当年自己和鲲弟身世的那些真相竟然如此不堪？听了孙进之言如雷贯耳不由也抱着高美丽哀哀悲哭。

郑鲲一脸悲戚看着赵珏重新整理了情绪，看着孙老太爷虽然模样耄耋但是却了然于胸的神情，起身跪在孙清秋面前请求母亲原谅。

孙清秋含泪扶起郑鲲：“鲲儿，你向来孝顺又善待弟弟妹妹，母亲为你骄傲你又何错之有！你外祖母待婵娟乃是真心……”

郑鲲呆了呆，母亲的话外之意郑鲲似乎明白了——他的生母和婵娟的父母都已经过世了，他已经长大成人是时候要保护婵娟这个表姐也应给已经年迈的外祖父和外祖母一个从善的机会。

郑鲲突然好好地抱住外祖母：“外祖母切莫伤感！父亲说了，定会为婵娟姐姐在东京寻觅一乘龙快婿！”

郑如玉看着兄长轻轻点头。

郑鲲转看婵娟欣慰言道：“婵娟姐姐虽然身子孱弱，所幸性情温良。又习得那四书五经，针织女红也颇有精进，还琴棋书画各有造诣定能遇得良配。”

孙进叹了一口气摆摆手：“婵娟已经年满二十，身子又弱的，乘龙快婿就不奢望了，只要不嫌弃你表姐就行了！”

高美丽和孙维明看着郑鲲连连点头。

郑鲲越发迷惑了，是谁说老太爷老糊涂了？老太爷当真心如明镜啊！

孙进再叹了一口气：“你外祖母本来想让婵娟与你做妾！老夫没有同意，婵娟也不情愿。说是本来就长你两岁，身子又弱的，不想拖累于你。”

高美丽眼泪汪汪向郑鲲哭诉：“鲲儿啊，倘若婵娟真的能与你做妾，外祖母心里那块重重的石头倒是可以落地了。奈何你太祖不同意，婵娟也不想拖累你。你外祖父后来托媒人与婵娟说好了一门亲事，只要我孙府愿意出大户人家三倍的嫁妆就娶婵娟。后来又说只要婵娟生下嫡长子，自然能安生立命。否则，定休回娘家，陪嫁还不退？”

郑大少爷一听，早就想发泄的情绪让他怒从心头起：“岂有此理！这不明摆着是要讹人嫁妆吗？是哪家的混账东西？”

孙维明一脸欣慰安慰郑鲲：“鲲儿，莫急！你叔外祖父已经出面解决了！嫁妆全都要回来了！定亲的彩礼也未退还给他们！他们也不敢怎么样！鲲儿你可能还不知道，你叔外祖父年轻的时候可是浪迹江湖的大侠客。一人一马一剑风流得很……”

孙进一脸得意看着大儿子：“现在知道你二弟的本事了吧！处处与你二弟作对才弄得我孙府一日不如一日！”

老太爷越说越气愤，用拐杖指着高美丽一番教训：“你也是真不贤惠！你弟媳处处礼让于你，你还洋洋得意以为是她怕你，连她的女婿你们都要抢？现在知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了吧！现在明白妻贤夫祸少了吧！”

孙维清连忙劝慰父亲：“父亲莫要气恼，兄长已经这样了就不要让他太难堪了！我相信郑荣一定会给婵娟寻得一个良配！”

王勤拉拉杨维衣袖轻轻问：“那个高婵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杨维轻言细语告诉王勤：“高婵娟是孙大老爷庶出的女儿孙宛如和孙家大夫人娘家侄子高波的遗孤。父母早逝，家道中落一直寄住在孙府。好在孙府待她不薄。”

王勤感叹：“本公子怎么听着像是被父母之命给害了呢？最后还殉情了？”

刘敏见赵珏看着王勤不由也感叹：“还是玉郎好啊，我行我素不按常理行事。”

赵珏和郑鲲从来都不知道年轻时候的孙维清竟然是个江湖浪子？想想一人一马一剑在江湖行走，当真是风流得很。

赵珏出门还小厮暗卫一大群呢？赵珏暗想果然是小看了郑如玉的外祖父？想着孙维清十分喜欢郑如玉，郑如玉也经常待在外祖家？赵珏又想，怪不得郑如玉看着比她的兄长郑鲲心理承受能力要强？

郑鲲今日是一个打击又接着一个冲击？怪不得自己越来越不了解如玉了？原来是因为孙维清过分喜欢如玉的缘故……这是不是如玉自称玉娘的原由之一呢？

见赵珏异样的看着自己，郑鲲努力的平稳情绪，怼赵珏的自信向来都是足得很：“赵衙内以后休要打些歪主意。如玉可不是我郑鲲一人的妹妹……”

赵珏邪魅一笑：“鲲弟，太祖欢喜我得很呐！你治国和齐家两个舅父也欢喜我得很呐……”

见郑鲲和赵珏互怼，杨维欣慰一笑：“鲲弟，今日来看老太爷是个幸事。老太爷心如明镜，身体矫健想来鲲弟心里宽慰了许多……”

刘敏正要插嘴，管家来报，宴席已经备好。

孙维清起身施礼：“各位公子远道来到我孙府探望我家老爷子实我孙府荣幸。老夫略备薄酒请大家一同入席饮宴吧。”

老太爷从椅子上站起来：“玉郎，鲲儿，好好陪你们的外祖父喝几杯！杨先生，王公子，刘公子，今日要痛饮一番啦！”

刘敏嘀咕：“这气氛还能好好饮酒吗？”

王勤斜看了刘敏一眼：“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赵珏大概见了太多世面，倒是从容不迫，落落大方与孙维清有说有笑入席落座。心里想着，如果真的要娶如玉妹妹，不光是有郑鲲这个宠妹狂魔，还有孙维清这个老江湖。

郑大少爷搂着外祖父，牵着外祖母勉强入席落座。

孙清秋和郑如玉搀扶着孙太老爷，把老人家好好的安座在宴席上随后母女退下。

刘敏悄悄问王勤：“我说王勤，你刚刚与我姐夫打听那婵娟小姐是什么意思？莫非王勤兄动了恻隐之心？”

王勤不理会刘敏，和杨维径直入席坐下。

或许是有些话终于说开了，孙府众人反而坦然了。大家有说有笑把酒言欢。

孙进更是喜形于色一味夸赞从京城来的众公子。

赵珏言笑晏晏与孙太老爷一唱一和，宴席上的气氛终于热闹起来。

刘敏看着郑鲲不由心下感叹：“莫非玉郎真的会娶如玉妹妹？”

郑鲲没好气白了刘敏一眼。

女眷另在内院用餐自是食不语。

婵娟小心翼翼地看着姑祖母，又羡慕的看着诗儿给郑如玉摆她的专用碗碟。

郑如玉在孙府也是有地位的并且深得太外祖父喜欢，梁立秋知道外孙女爱干净的性子，在孙府给郑如玉特意备了专用碗碟和专属房间。

郑如玉那戴着面巾的脸上，两条细长眉毛下的大眼睛温情的看着婵娟，还用公筷给婵娟夹她喜欢吃的菜。

婵娟脸上也终于露出一丝笑意轻声细语多谢如玉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