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高家的困窘

58年第一次知青下乡开启，后面陆陆续续几波下乡指示，每家要出一个名额。

高家有两个读书人，高老太太舍不得儿子，就让高丽萍去。

此刻，听到高耀宗脚筋断掉的消息，高丽萍的心里说不出的复杂。

“小妹，咱娘现在天天哭，你知道她还有哮喘，因为这个，哮喘又犯了。”

高丽萍扶着她，避免对方因为情绪化摔倒。

“哥的脚，啥时候的事？”

“就今年四月多，耀宗给锅炉锯柴火，那机器快得很，一下子……”

高金秋没再说话，高丽萍也听懂了。

“酱油厂怎么说？”

“厂里把耀宗住院费用给报销了，但是具体的赔偿咱爹已经申请好几遍了，现在也没申请下来，小妹，除去老四，咱们四个闺女里，娘和爹最疼你，知青返乡的时候不见你回来，你现在回去，二老一定能开心点……”

高丽萍有些好笑，但是这个悲伤的氛围她笑不出来。

三姐说的没错，在四哥不在的前提下，她的爹娘确实更疼爱她。

“我今天是和女儿一块儿进城的，这事我得和我闺女说一声，孩子要是不愿意去，我把她送回家，再去看娘。”

高丽萍去寻找苏琦玉的身影，衣摆就被扯了一下。

少女此时已经站定在身侧，她脸上并没有特别大的波动，轻轻开口。

“去。”

高丽萍等高金秋给高老太太拿完药，去了一趟菜市场。

她用肉票换了两份大排骨，一个递给了高金秋，一个放到来时拿的布袋子里。

“琦玉，你把人家药打翻，人家少一顿药营养跟不上，这排骨到时候就送过去，当做补偿。”

她让苏琦玉把布袋子撑开，将东西放进去。

也是难为她操心，苏琦玉不懂得人情世故，她来收拾。

苏琦玉心头暖暖的：“谢谢，妈妈。”

高金秋带着高丽萍母女进了胡同，七拐八拐很快来到一片筒子楼下。

黄褐色的筒子楼泛着一股做饭烟熏之后的油光。

蜘蛛网似的裂痕爬满整个墙面，看着又脏又乱。

这是春天酱油厂原本的员工宿舍，改建之后，变成了现如今的筒子楼。

“家里怎么搬到这么个地方？”

高金秋娓娓道来：“你走后没多久，酱油厂扩建，咱家原本的地方正好被划进了扩建范围，因为是政府批准的，咱们那个区域的人就都搬到这儿来了，工厂后面会给咱们补房子，而且还给了我们去厂里上班的名额。”

高丽萍知道这些事情，她家里往来信件的时候提到过一点。

筒子楼单层的房间非常多，单单目测最少得三十多间。

高丽萍拉着苏琦玉跟着高金秋来到二楼靠左的两间房子门口。

绿色的木门上方，金色的漆差不多已经掉光，隐隐能看出2008和2009的字样。

这两间屋就是当初厂里分到的房间，给高家人免费住。

逼仄的门口走廊宽度不足两米，高金秋敲了敲门。

很快，佝偻着背的年迈妇人从里面将门打开。

苏琦玉抬眼就对上一双浑浊的双眼。

对方满头稀疏银发，岁月在她脸上眼上印满皱纹。

她穿个米白色的衬衫，袖口洗的卷起了毛边。

那单薄瘦削的躯壳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颤抖，胸口剧烈起伏，喉间发出一连串痛苦的咳喘。

“谁来的？静静还是金秋？”

“娘，是我回来的，我给你买点药，顺便来照看四弟，你瞅瞅谁来看你了？”

高金秋率先进了屋，独留下高老太太和高丽萍苏琦玉三个人站在门口。

高老太太似视力不行，眯着眼差点怼高丽萍脸上看。

“这谁个？”

苏琦玉明显察觉到左手上的大手逐渐加大了力道。

她没挣扎，抬头看向高丽萍。

对方身躯微微颤抖，满脸动容。

乍一看到亲娘，高丽萍多年的情绪不断翻涌，泪水蓄满眼眶。

这股悲伤的气氛很快让高老太太察觉到什么。

她张着嘴，就是发不出声音。

高丽萍的泪很快大滴落下，哽咽着：“娘~”

这一声哭喊，让高老太太瞬间反应，母女抱头痛哭。

苏老太太不断拍打着高丽萍后背：“你说你返乡的时候怎么就不回来，其他人都回来了，就只有你没回来啊~”

苏老太太只是难受了一小会儿，就开始剧烈咳嗽。

高丽萍赶忙帮对方顺气。

“妈，我在上岗村已经结婚了，孩子都有了，知青返乡回不来的。”

这确实是真的，上头的政策就是如此，想要回原户口所在地要么离婚，要么单身。

高丽萍还有女儿，她走了苏琦玉怎么办？

高老太太这才注意到一旁的苏琦玉：“这……这是你的娃娃？这多大了？”

高丽萍将苏琦玉揽在身侧：“她叫苏琦玉，快18了。”

苏老太太神色狐疑将人打量一遍。

18岁的姑娘都等着出嫁了，哪还有被亲娘搂着的道理？

而且这个头一点也不像18，最多14。

高老太太没有说话。

高丽萍抿了抿唇：“琦玉，叫姥姥。”

苏琦玉乖乖巧巧：“姥姥。”

高老太太这才展露笑颜：“琦玉是吧，我听你娘这么叫你，来跟我进屋，给你拿果儿。”

苏琦玉被高老太太带进了屋。

映入眼帘的事上下两层的宿舍床铺，两个床并在了一起。

下铺铺了个相对大点的竹席，竹席上面还放着褥子和一个大蒲扇，床上铺放着冬季用的厚被和被套。

房间最里侧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木箱子和纸盒，相对来说很整洁。

而近门的位置，放了个小桌子和几个椅子，下脚都勉强。

这么狭窄的空间，真的很难想象，住着这么多人。

高老太太从里面翻出一个蓝色的箱子，拎了出来。

“琦玉，给这个。”

高老太太把箱子递给苏琦玉，让她自己随便吃。

里面有三四个皱巴巴的苹果，还有一小包小饼干。

小饼干应当是自己炸的，上面还有黑芝麻，瞧着油亮油亮。

一般家庭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弄这些东西，苏家自然也会整，不过轮不到苏琦玉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