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底牌

季春之月，既望之日。

清晨，拂晓未破之前，小夭便回到了玉山。这便是轩辕离玉山近的好处了，往返着实十分方便。

小夭到了玉山，便直奔桃林后山的断臂崖而去，她在朝云峰出发的很早，甚至赶上了在玉山的早课。

半个时辰后，又是一圈天地灵气的吸收吐纳，小夭的灵力却增加的微乎其微，她的灵力自从恢复到七成以后，便仿佛停滞了增长。

但是小夭依旧很满足，最起码，现在她每月三天义诊以后，再不会像以前那么累了。

这种身体内拥有着力量的感觉，真的很让人迷醉，但是小夭却从未在任何人面前显露过她的灵力。

这是她最后的底牌。

若是被他人提前知晓，那又如何能算得上是底牌。

小夭从后山回到芷阳殿内，却发现苗圃等候在一旁，并未如往常一样离开。

小夭索性拉了苗圃陪她一起吃早饭。

苗圃坐下以后，却是一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想说不敢说，想问不敢问的模样。

实在是看的小夭有几分好笑。

苗圃这是跟着她回玉山回多了，竟跟阿獙有几分相似。

小夭主动开口问道：

“这次去青丘，可是有什么意外之事？”

苗圃瞬间像奔腾的洪水找到了倾泻的闸口，喷涌而下，

“王姬，此次去青丘，并不是圆圆带我去的，圆圆带我飞出轩辕山的地界以后，就去找了一只白羽金冠雕，那白雕速度极快，带着我和圆圆，第二日清晨便到了青丘。

我有王姬的拜帖，直接就见到了青丘公子涂山璟。

青丘公子读完玉简以后，立刻就答应下来，十日后，便又把盒子交给了我。

那白雕应该是一直在青丘外等候，圆圆带我飞出了青丘以后，便又是那白雕带着我和圆圆飞回了轩辕，在轩辕山外，又换回圆圆带着我回到了玱玹王子的府邸。”

苗圃一大通话说完，喘了喘气，静静地看着小夭。

小夭这才明白，怪不得那天晚上她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圆圆看着精神很好，不太像累到的样子。

原来是找了毛球这个外援，小夭轻笑起来，圆圆倒是真机灵，毛球那速度确实比圆圆快上很多。

小夭看着苗圃有些担忧又有些害怕的神情，微笑着问：

“你可是在好奇那白雕？”

苗圃迟疑着说：“王姬，那雕儿可是...”

小夭接过话直接说道：

“没错，就是那九命相柳的坐骑白羽金冠雕，它叫毛球，与圆圆一向玩的很好。”

前世今生，苗圃都一直陪在小夭身旁，深得她的信任。

对于小夭而言，苗圃本就不是普通的侍女，更与他人不同。

小夭手里，很多机密、重要又不方便外人知道的事，都是交由苗圃去做。

所以她回答的很直白，一点都不避讳。

苗圃见王姬这般直接，心中虽仍有万般疑惑，但既然王姬心中有数，十分清楚明白，她便没有必要再问。

虽然她到王姬的身边很晚，但是她能感觉到，王姬对她与对岸芷、汀兰不同，与珊瑚更不同。

她是个孤儿，从小就是看着别人的白眼长大，深知世间人情冷暖，能到王姬身边做她的侍女，苗圃觉得这是她人生中最有价值，也是最温暖的一件事。

所以很久以前，她就立下重誓，要誓死效忠王姬，更不会辜负王姬对她的信任。

一件事说完，苗圃便又说起另一件事，

“青丘公子将那狐狸人偶交予我时，面色苍白，身体看着也十分虚弱，我能看的出来，应该是因为时间紧迫，所以耗费了不少的灵力与心神。

他还让我代为转达，说是待他身体恢复以后，会来轩辕拜见王姬，感谢王姬对涂山夫人的赠药之恩。”

当初在皓翎，王姬便是派她去拒绝涂山大公子的拜见，后来又把亲手制成的灵药送给防风小姐，还特意嘱咐防风小姐不要提起王姬。

苗圃思量着王姬的这些行为应该是不想与涂山氏有什么瓜葛，那么，她就更需要向王姬仔细汇报清楚。

小夭垂下眼眸，微微点头，表示知晓，却并未多言。

苗圃心中想说的话全部回禀完毕，心中舒畅，便跟小夭告退，下了玉山。

苗圃离开以后，小夭却再没有了平和的心境去编写医书。

她朝着小厨房走去，打算好好犒劳犒劳圆圆和毛球这两个有功的小家伙。

小夭在小厨房忙活了半个上午，做了很多小肉干，还有小零食，圆圆十分开心，带着一大包东西，扑腾着翅膀，一个展翅直接高飞，扑了小夭一脸的灰。

小夭掸掸衣服，又去了桃林。

她倚在桃花树上，心内却久久无法平静，这一世，她到底是又欠了璟的情。

而这世间，情之大小，在心不在身。

就好像，一个快要饿死的人，有人于此时递上一个馒头，一口水，对于这个要饿死的人来说，这便是救命之恩。

而对于施予者而言，一个馒头，一口水，实在是微不足道。

对于她而言，她只是用自己的几滴血，制了两瓶灵药，实在算不上是什么大事。

但是对于璟来说，涂山夫人是他的母亲，这两瓶灵药能够缓解涂山夫人的痛楚，减轻她的病症，日日不再缠绵于病榻之上，这便是他心中最为重要之事。

所以在璟的眼中，这恩情便是重如山峰，为此，他甘愿耗费自己的灵力和心神，用最快的速度为她成功炼制狐狸人偶。

对于璟而言，折损自身与母亲的安好比起来，实在是不能相提并论的两件事。

但是同样，对于小夭而言，这个狐狸人偶破的是玱玹的绝杀局，它救的不仅仅是玱玹这个人，还是这未来的大荒共主。

前世，当她确定玱玹参与了涂山篌对璟的谋杀时，她曾决然的用箭射杀玱玹，要为璟报仇。

那个时候，外爷劝她，玱玹并不止只是玱玹，他还是轩辕国的国君，玱玹若是死去，这天下便会重新再陷入战火之中，多少百姓会再次流离失所，居无定处。

那个时候她冷心冷情的告诉外爷，

“这家国天下，万民苍生与我有何干系？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只想守护自己的幸福！”

虽然最后的最后，她还是没能对玱玹真的下手。

但是却只是因为他是玱玹。

他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相依为命的亲人，是娘亲、爹爹都不要她了，他还会要她的哥哥！

是她心中最重要的人。

恨玱玹，对小夭来说，太累了，她宁可自己死，也不想恨他。

在方壶义诊的那个晚上，相柳只问了她一个问题：

“若是有一天，玱玹杀了我，你会如何？”

但是这个问题后面，其实还有一个问题，相柳没有问。

若是玱玹真的杀了相柳，她...会去杀了玱玹么？

她...会么？

答案是：她不会。

但是这一次，她却不再因为他是玱玹而不杀他，而是因为这天下的安定不能杀他。

今生，自她重生归来，看到这几百年前的大荒，满地荒芜，俱是饱受战争之苦的大荒子民，到处可见食不裹腹的孤儿、衣不蔽体的百姓。

回春堂里面正在成长的小豆丁们就是最好的证明。

她能让暗翼去各地收养孤儿，却收养不了这天下所有无家之人。

每个月的义诊，来排队看病的队伍，永远都遥远看不到尽头。

因为他们都是看不起病，吃不起药的穷人。

她第一次意识到了一个好的统治者对这片土地的意义。

后世，大荒一统，被玱玹治理了百年的轩辕国，天下一家，文化交融，不分彼此。

百姓们安居乐业，老人们子孙成群，他们在这片土地上平稳、安定的生活着。

就像她告诉相柳的那句话，玱玹是轩辕、皓翎两位国君一起培养出来的民间帝王。

他知百姓之苦，能解百姓之忧。

他知道底层的人们是如何生活，他更知道他们最需要什么。

可能对于馨悦来讲，玱玹不是一个称职的丈夫，对于她来说，玱玹也不是一个好的哥哥。

但是对于这大荒，对于这百姓来说，他却是这最好的天下之主。

这个大荒共主，无论是谁来做，都不可能比玱玹做的更好。

所以，她用狐狸人偶破了玱玹的绝杀局，终究还是她欠了璟的恩情。

前世今生纷纷扰扰的回忆，想的小夭心内烦躁不已。

她看着桃林外，来来往往的傀儡侍女，心中一动，随即跳下桃花树，朝着琅琊洞天而去。

求人不如求己，靠人不如靠己，行走大荒，艺多不压身，玉山的傀儡术在大荒内也是颇有名气，她若学会了，也许下次便再不用有求于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