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海（1）

上峰的路很慢，下峰的路却很快，小夭没有再走那条小路，而是光明正大的下了朝云峰，她的心内一片空明，没有留恋，只觉得茫然和无助。

但下峰的路走到一半，小夭却意外的感知到神识内的那抹波动，脚下的步伐不自觉地加快，在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时，似倦鸟知返，似穷猿奔林，她不顾一切，飞扑到了峰下正在等待的那人怀里。

相柳张开臂膀环抱住来人，将其紧紧搂在怀里，有力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似安慰，似劝解，无声传递给她坚定的力量。

只是小姑娘这满身刺眼的红，看的让人心疼，他褪下自己的外袍，法术凝转间，小夭身上的红衣消失，变成了一件宽松的白色纱衣。

小夭察觉到身上衣服的变化，恋恋不舍地退出让人感觉温暖的怀抱，上下打量起自己来，竟然是前世她在海底沉睡三十七年以后，再醒来时穿的那件衣服。

当年这件衣服，她在海底穿了多年，在外却只穿了一次，她一直一个人小心珍藏着，跟谁也没讲，跟谁也没提，就如同她对他的心，一起放在了心底最深处，无人能看见的地方。

可是相柳死后，这件衣服失去了他灵力的加持，变成了原来模样，上面斑驳一片的血迹是他曾经为她舍了一条命的证据。

那一晚，她泪如雨下，枯坐一夜，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

小夭伸手紧紧环抱住相柳的腰，整个人什么也不在乎地贴上去，原本因为割舍掉某种情感而感觉怅然若失的心，瞬间又被另一人填满，她还有相柳，还有对她来说最重要的相柳。

有他在，她的这颗心便有了去处，亦有了归宿。

相柳轻抚着她的后背，附在她耳边低声的问：

“想去哪？”

小夭想起了那枚海贝，十分巨大又异常漂亮的大贝壳，某种意义上，那是她在这个世界上的另一个家，她在海底的家，她和相柳曾一起住过的家。

“相柳，我想去海上。”

“好。”

......

出了轩辕山的地界，相柳便把云辇换成了毛球，小夭让暗翼苗圃他们都先回了北山，只跟着相柳两个人去了大海。

毛球一改往日欢呼雀跃的性情，飞的很平、很稳，稳到小夭看着身边飞驰而过的一朵朵云彩，昏昏欲睡。

轩辕山在大荒的最西面，而大海在大荒的最东方，这是一条最远的路，也是一条她远离过去、远离玱玹的路。

在小夭昏睡的梦里，那一朵又一朵飞过的白云，好像代表了她跟玱玹已逝的情感，渐渐离开不见，渐渐从身边飘拂而过，成为过客。

等她再醒来时，已是傍晚，天色将暗未暗，还残余着昏黄的光，她躺在熟悉的海贝房里，身上盖着柔软丝滑的鲛丝被，相柳正坐在她的旁边，静静地注视着她。

小夭看着相柳，倏地展颜，甜甜的笑了。

既然此生，她是为他而来，那有他在身边便已足够，她可能执着，可能执拗，但她...从不贪心。

有这重活一次的机会，有这能拥有眼前人的人生，她已知足，其他的人和事，若能圆满，是锦上添花，若不能，亦无碍。

有他在，便足矣！

小夭缓缓地伸了个懒腰，然后走下了榻，这次却是可以不用有任何顾忌的好好熟悉一下这个亲切的老地方。

这个海贝对她而言是名副其实的宝贝，上辈子相柳为了毁掉曾经救过她的证据，离开瑶池时，把这枚海贝也跟着一起销毁了。

海贝还是记忆中的模样，纯白色的外壳，海浪卷纹般的边角，内里两侧放着大小不一的珍珠华灯，还有着宽阔的空间，和一张很大很大的榻。

大到当年她和相柳两个人一起躺在上面都不觉得拥挤。

小夭走到海贝的边角处，攀附着贝壳的边缘，看着海下游弋而过的群鱼儿，迎着潮湿的海风，感受着大海的气息。

相柳带她来的这片海域，离皓翎很近，所以气候也很温暖，现在晚霞刚散，海面上还有着落日的余晖，雪白的海贝仿佛像一叶圆形的扁舟漂浮在金光点点的海面上，美轮美奂。

眼前的大海，波光粼粼，浮光片片，好似你有再多悲伤的情感，在天地间如此浩大壮观的美景下，也都被治愈了，一时之间，她竟望得痴了，一直到晚风袭来，明月初悬，才彻底回过神来。

夜间的海面并不平静，波涛、浪花缤纷而至，但脚下的海贝却平稳地如同在陆地一般，小夭不禁感叹，九头海妖，真不愧是这大海的主人，他是这里的王者，每一滴海水都虔诚地听从他的指令。

渐黑的夜里，特制的珍珠灯不点而明，小夭熟门熟路的走过去，把渐亮的华灯按照自己的心意摆放起来，几颗小珍珠错落有致地簇拥着一颗硕大的珍珠，组合起来的模样看起来竟有些神似相柳送她的那百粒明珠。

相柳看着小夭这副熟稔且不惊奇的模样，略有诧异之感，他心思微动，思索了起来。

少顷，相柳有些不太肯定的问道：

“你不会在梦里也住过这个海贝吧？”

小夭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住过呀！”

她还住了好几次，住了好多年呢！

月朗风清的月夜里，某人的耳朵“唰”的一下就红了，便是渐黑的夜色都有些掩盖不住。

但小夭只顾着低头玩灯，却是未曾注意到分毫。

对于相柳而言，这枚海贝就是他在海上的家，就像鲛人求偶要带着一枚海贝去邀请另一个女鲛人同住一样，能住进这海贝的女子，一定是已经被他完全当成另一半的心爱之人。

所以在小姑娘的梦里，他也依旧爱着她。

知晓了这一点，相柳的心终是宽了几分，他是个什么性子，自然没人比他更清楚，关于小姑娘那个神奇的梦，他始终担心自己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上一次在西陵府，他便问过一次，知道了对她很好的答案，当时便放了一点心，现在又知道带她回了海贝，那便说明梦里的他如同现在的他一般，也是同样深爱着她，他终于可以放心了。

因为他相信自己，更相信自己对她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