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多年（5）

夕阳斜下，落日熔金。

相柳倚在树上，一边喝着酒，一边听着树底下的羊胡子老头津津有味的讲着几百年前，甚至几千年前的故事。

“我跟你们说，荒漠里面的那个旱魃，根本就不是什么妖怪，而是一个几百年前被封印了太阳之力的神族！”

周围震惊之音此起彼伏，都催着老头继续说下去。

羊胡子老头抬起小手顺了顺鼻下的两撇胡子，在众人的催促下，神叨叨的继续讲述着：

“据说啊，这几百年前，冀州城外的荒野天降洪灾，数百万的城池村民即将被淹于城下，是那神族女子解开了自己体内的太阳之力，炙烤大地，将那漫山遍野的洪水蒸发，这才解救了冀州城内那无数的生灵。”

围观人群声音众多，有那不信者便开始质疑起了老头。

老头一吹胡子一瞪眼，显然很生气，连说话的声音都高了三分：

“你问我这故事哪里听来的？”

“小伙子，你不防去这北城中的茶楼、酒铺走上一圈，每个月都有不同的说书人在那讲故事嘞，讲的正是这荒漠中旱魃的来源和归处，还有那当年在冀州大战中生存下来的老人在作证呢，可不是小老儿在此胡说！”

小老头振振有词，口齿分明，几句话便把质疑者回怼的呐呐不语。

老头翘起了二郎腿，咂吧了两口手中酒，又是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可说话的声音却大的能让围在他身边的人都听到。

“那里可不光有旱魃的故事，还有那传说中的魔头赤宸和九命的故事。”

小老头又得意的笑，

“只不过，现在大家都不这么叫他们了，都称之为赤宸将军和九命郎君，可以说是毁誉参半吧，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

围拢的众人唏嘘不已。

小老头又突然一拍大腿，

“对了，还有那几千年前神族第一高手少昊的故事！”

“什么，你不知道少昊是谁，那你可真是太孤陋寡闻了，就是皓翎国内现在最受百姓爱戴的皓翎王呀！”

“还有当年与那皓翎王齐名的另一个高手，轩辕青阳，那可是咱们轩辕国当年的大殿下。”

周围的人群中有那对往事有几分了解的，感慨道：

“若是大殿下还在的话，这轩辕未来的王位，也不用似现在这般争夺，实在是让人看不清局面。”

也有人跟着附和疑问几句：

“若说这王位争夺，不是说应是那嫡长孙玱玹王子么，可近些年这风向好像又变了呢？”

“变不变的可不好说啊，那王子不是又要娶皓翎的王姬么？便是不当轩辕王，也不是你我能与之相比的。”

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着，却见原本一直滔滔不绝的小老头沉默不语，便纷纷询问着他的想法。

羊胡子老头看着周围人询问的眼光，原本兴致勃勃的神态却是有些蔫了下来，更是有几分无精打采，嘴里含含糊糊的糊弄着：

“轩辕王室的秘闻哪里是咱们这些升斗小民能参与的...”

小老头站起身，拍拍屁股，

“散了，散了，都回家吃饭了。”

落日西下，听故事的众人也陆续散去归家。

待人群消散，羊胡子老头却是又颤颤巍巍的走回到树下，见四下无人，手脚瞬间变得麻利起来，朝着树枝“腾”的一跃，跟另一人对面而坐，恢复了真容，分明是个容貌清丽，一身贵气的女子。

“怎么样，我演的像不像？”

相柳给她扔过去一瓶百花酿润嗓子，看着她求表扬，求夸奖的表情，面上便带上了笑意。

“像极了，尤其那两撇山羊胡最是精髓。”

北城建立了二十多年，小夭便化作各种人物形象，讲了这些故事二十年，如同在大海里玩的那个游戏一般，一如既往的乐此不疲。

今日是个树下讲故事的老者，明日便是个走街串巷的挑夫，后日又变成了药铺里抓药的小童，左右是走到哪里，便兴之所至，讲到哪里。

再有着北城内各位说书人的精彩演绎，他这九命相柳的名头借着赤宸将军的光，第一次在这大荒内开始好了起来。

最起码现在妇人家里吓唬小孩的时候，再说出那句：

“你要是再不听话，晚上那魔头九命就过来把你抓走了！”

小孩子也会气呼呼的顶上一句：

“抓走就抓走，没准相柳大人看我天资不错，还会收我做徒弟呢，老伯伯都讲了，九命大人最喜欢看热闹了，是个面冷心热的好人。”

相柳第一次走在街道上，听见这些话时，真的是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这么多年，小姑娘在他忙碌之时，都是在外面如何编排他的。

凑热闹，收徒弟，他有那么热心么，活了这许多年，便也是只收了她这一个徒弟，怎么可能看见人家小孩子天资不错就收为徒弟了，况且他敢收，那小孩的父母可敢送？

就不怕他一个头一口把那小孩给吃掉么？

相柳喝着酒，看着对面眉眼得意，倚树浅眠的姑娘，只得无言的摇摇头，大概便是就似今日这般吧，兴致勃勃，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给众人讲述着她心中故事的本来模样。

因为后来他知道了，他们可能真的敢送！

北城内那个有名的大戏园里流传的那出方相戏，都快给他唱成闺阁少女中的梦中情人了，哪里还是什么人人惧怕的魔头九命！

倚着树干浅眠的小夭，脑子却是在想着她上午在城中听到的戏曲，当时又有好几个听戏的姑娘为那戏中之人热泪盈眶。

而会有这出戏，还是在北城初建之时，那是一个和平时并无二致的夜晚，她却做了一个迥然不同、意想不到的梦。

她梦见相柳站在一座十三层塔下，神色寂寥，浑身上下充满了自卑自厌的情绪。

她听见他的心里有声音在不断响起：

“她是身份尊贵的两国王姬，是受人尊崇的西陵公子，是大荒内受百姓爱戴，人人请了雕像回家，日日膜拜，供奉香火的存在！

你是什么？是遭人谩骂、唾弃的卑贱九头妖，是人人憎恶的存在！

年少有为的丰隆将军爱她，富可敌国的涂山族长爱她，皓翎才智多谋的名臣蓐收也爱她，甚至将来要一统这大荒的轩辕王子更爱她。

你又拿什么爱她，你又凭什么爱她，凭借你那在大荒内狼藉不堪的名声么？”

在这所有质问的声音下，相柳不发一言，只是静静凝望着眼前虚无的天空。

小夭心急如焚，连连否定驳斥那声音，却没有人能听到她讲话，最后竟然将自己急的从梦中清醒过来。

那天以后，小夭冥思苦想良久，在北城建设的闲暇之余便开始研究各种各式的话本，不光到处看和听，还自己亲自动手写，终于花费了三年的时间，她成功写出了一出戏，便是现在北城内每月都会演上一回的《长相思》。

戏中的九命，对王姬爱意滔天，却无人知晓，只为她一世安乐无忧，不知道赚了多少闺阁女儿的眼泪。

也许是故事被演绎的太真，也许是演戏的人演技太好，这一出《长相思》一开始只是在北城内流传，却没几年的时间便风靡了整个大荒，多少人夜洒泪水，只希望九命活着。

自此，九命相柳在大荒内提出来不再是能让婴儿夜啼的存在，而是多少小姐姑娘的梦中情郎。

有情有义，只为一人，大爱似海，无边无界，多少女儿家都梦想有朝一日能嫁一个如九命相柳一般天下无双的好儿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