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方玉珩说的没错，方家这新菜地确实很大，而且因为是新开的，所以徐氏并没有种多少菜。三朝回门后，苏若清干脆规整起了那块菜地，一有时间就蹲在那里，忙的开心极了。

等她把那一大块菜地全都规整完了，春种也就开始了。

方苏两家交好，往年不论春种还是秋收，都会相互帮忙，如今成了亲家，干脆叫上了何家，三家人一起下地，先是苏家，再是方家，最后是何家，这样一来，速度反而快了不少。

时间过得飞快，六月的烈日当空，即便是穿着单衣，随便动一动也能出一身黏渍渍的汗，燥热难耐，下田的人脸上都不自觉的带上了一分烦躁。

这天清早，方家人刚吃完了早饭，褚棋就来了。

“诶，玉珩哥，清儿在嘛？”

方玉珩冲厨房努了努嘴，褚棋便笑嘻嘻地跑进了厨房。急慌慌的样子，看的方玉珩有些想笑。

他收起桌上的碗筷，刚走到厨房门口，就听见褚棋赖赖唧唧地求着苏若清，“哎呀，清儿，三哥求你了还不行吗？”

“你可别，这事儿大了，我说话不好使。要我说，你还是求褚夫子更好些。”

看见方玉珩一脸疑惑地进了厨房，褚棋干脆调转了枪头，求起了他，“玉珩哥，你让清儿帮我说说话吧，只要她开口，我大哥肯定能听！”

“你让我帮忙，也得我知道是为了什么吧？”

苏若清接过方玉珩手里的碗筷，瞪了褚棋一眼道：“你说说他，非要去贺州，说是要从军，褚大哥和褚先生不同意，我让他去求褚夫子，他偏不听。你说，我要去跟褚大哥求情，还不得被他骂死？”

“去贺州？去贺州干什么？”

“学丞哥给我大哥来了信，说北陌修养了一冬，如今怕是坐不住了，保不齐就要再次开战，这一次，可不是以前那样了，听说北陌王子哈日勒已经到了边境，怕是认真想夺我贺州。我想，我一身武艺总不能白白浪费了吧，我就打算去贺州从军，可我大哥不同意。平日里他总威胁我，说什么要把我扔去贺州大营，如今真要开战了，他反而不让我去了！”

看着褚棋不服气的样子，方玉珩劝道：“平日里那是吓唬你，谁叫你总是调皮。要我说，不去也是对的，你是褚家二房的独苗，你上了战场，那褚二叔不得担心？更何况，夫子年岁大了，战场上刀剑无眼，若你有个意外，夫子不心疼死么，他可是最疼你了。”

“玉珩哥！怎么连你也这么说！北陌哈日勒亲征，那可是下定了决心要跟我大庆开战的。若是太平盛世，我愿意做个无所事事的二世祖，反正有我爹在，皇上不可能重用我。可如今国难当头，我怎么坐得住呢？”

方玉珩倒是没想到一向不靠谱的褚棋会有这种想法，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半晌后，苏若清开口道：“你确定这回两国是真的要交战了？”

褚棋重重点了点头，“没错，学丞哥不会骗人。哈日勒是北陌太子，他亲临边境，那必定是要夺取贺州。这一次，是真的要打起来了。”

“你……真想去？”

“当然！”

“好，既然你是认真的，我就去帮你求求情，不过，我不能保证褚大哥会听我的。毕竟，你是他弟弟，跟我比起来，你才是最重要的。”

褚棋听了这话，连忙学着他大哥平常的样子，给苏若清行了个书生礼，口里还念叨着“谢谢清儿妹妹，谢谢清儿妹妹。”只是他这礼不伦不类的，反倒让方玉珩和苏若清笑了起来。

约好了下晌去小学堂帮忙说情，褚棋才告辞出了方家。

他一走，苏若清的脸上立刻没有了笑意。

打仗，她当然听过，而且当她认识了褚家人和左家人以后，就总能听说北陌和西关跟大庆总有小摩擦，说实在的，她都听习惯了。可是这次不一样，是真的要打仗，而且，在战场上的，还是她的表哥。

这让她心里充满了不安。

她不知道哈日勒是谁，也不知道大表哥信中的北陌铁骑是不是真的这么骁勇善战，但是看褚棋认真的样子，她突然有些惶恐。

她未曾经历过战争，可她知道战争代表着什么，鲜血、死亡、尸横遍野、生灵涂炭……

“玉珩哥，你觉得，真的会打起来吗？”

方玉珩看着她发白的脸色，犹豫了半天才开口，“怕是……怕是真的。褚棋很少认真，这一次说什么都要去北陌，还让你开口求情……”

“那大表哥他……”

“放心吧，左家几代武将，什么风浪没见过。况且褚大哥不是说了，贺州主将是武义藤，那武家也是武将世家，跟冯家左家并肩的，有他在，大抵是没什么问题吧……”

看着苏若清还想说什么，方玉珩连忙道：“你看你，听褚棋说完整个人脸色都不对了，手也冰凉的。别想了，你先回屋睡一会儿，下晌我叫上你哥，咱们一起去小学堂，看看褚大哥怎么说。”

哄着苏若清睡下后，方玉珩才沉着脸出了卧房，直奔苏家的兔舍去了。

苏家的兔舍离方家并不远，绕着栖霞山脚走一段路就到了。

苏若淳正招呼着葛来财给兔舍换上干净的干草，看见方玉珩来了，不由得笑道：“今儿稀奇，你怎么没去兔肉作坊，跑这来了？是兔肉不够了来催货了？”

方玉珩没理会他的玩笑，把人叫了出来，看见周围没什么人，才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虽然他嘴上安慰苏若清，心里却也拧起了疙瘩。

“褚棋真是这么说的？”

“他都要上战场了，还能哄我们？你记不记得我跟清儿刚成亲的时候，大表哥托人送来了一封信和贺礼，信上说，跟北陌纠缠了一年多，浪费了不少粮草辎重，若是继续这么拖下去，怕是军需就跟不上了。”

方玉珩看他像是没反应过来，不由得提醒道：“刚才褚棋说，那个北陌太子哈日勒亲上战场，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从去年起，田税商税就加了两成，说是国库不丰要扩充军需，若是真的打起来了，怕是更严重。我看清儿很是担心大表哥，先哄着她睡下了，我想，咱们先去问问褚大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苏若淳这才反应过来，脸色一黑，跟着方玉珩一起快步往小学堂走去。

见到褚墨后，方玉珩说明了来意，褚墨叹了一口气道：“没想到你们也觉出了不对劲。没错，如今国库亏空，去年军中的粮饷都是靠那多加的两成税款和粮食才堪堪凑齐的，若是北陌大举进犯，只怕……”

“褚大哥，朝廷真没银子了吗？”

“先皇时期国库几乎被先仁王搬空了去，本来先皇也算是攒了些家底，可是这些年西关不稳，贺州二十多万大军又被拖在了那里，这两年耗下来，已经是囊中空空了。我猜，要不了多久，朝廷就得下令增收赋税了。”

方玉珩这会儿，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他不是怕收税，毕竟方家和苏家如今生意不错，地也多，就是再增两成，也出得起。可是栖霞村其他人怎么办，云州府其他百姓怎么办？

印证了心里的猜测，方玉珩再没有了劝说褚墨的心情，只好先跟苏若淳一起出了小学堂。两人慢慢地往方家的方向走去，一路上，竟是连一句话都没有再说。

“什么？还要增加赋税？”

方玉珩轻轻拉着被惊的站起身来的苏若清坐下，才继续开口道：“褚大哥说，估计最近就会下令了。如今才六月，离秋收还早着呢，若是真的立时增收赋税，只怕百姓连秋收都挺不到了。”

苏若淳也黑着脸道：“这下，怕是要折进去一年的收成。咱们倒不怕，可……”

他并没有说完，苏若清却明白。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是打仗，受苦的，只有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