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谁都不是你

两人又安静的待了一会儿，朴汐看着林佑成身上沾满血迹的衣服，还有无论怎么梳都梳不顺的头发，就想让他脱下衣服去洗个澡。

转念一想，他现在这个情况若是自己洗澡会不会出什么事？别到时候晕在厕所，她还不好进去。

思及此，朴汐收住了手中的动作，对上那人干净的眸子，正色道：“成儿，我想跟你说个事。你能好好听下去，不闹脾气吗？”

林佑成木讷的看向朴汐，点了点头。

“不管怎么说，林煜麒和阿姨都是你的家人。他们是真心为你好的，你千万别因为什么不必要的原因跟他们闹脾气。”朴汐怕林佑成控制不好情绪，特意贴着他坐了下来，把自己的手搭在那人瘦得不成样的手上。

听到“不必要的原因”这几个字，林佑成很明显的挺直了身子，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这一动作被朴汐看到，凭借多年和小磨人精的相处经验，她似乎能够猜得到他想要说什么。

大概就是：为什么汐儿是不必要的原因？

“你们是一家人，是亲人。他们不会伤害你的，我看你对你妈妈反应那么剧烈，所以才想跟你谈谈。”

朴汐还没说完，林佑成的眼光便黯淡下来。无论朴汐怎么说，他都不做任何反应。

“成儿？”朴汐明显注意到了这人的反常，于是停了下来，不再继续。

“汐儿，不害我。汐儿，是家人。”林佑成低声说道，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像是一个机器人在不断重复主人的指令。

“你，我知道。这固然很好，但是……我，唉，算了。今天先不说这么多了，我去打个电话。”朴汐刚要起身，却被林佑成一把拉了回去。

许是他的力气有些冲，这一下，竟把朴汐拉到了自己怀里。

一瞬间，朴汐竟然慌张起来，她快速起身，语无伦次地说自己去阳台打个电话。

而林佑成，虽然一直处于木讷状态，但刚刚那一下，自己近距离看见了汐儿白皙的脸庞，使他的心跳毫无征兆的加速，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这一下，好像一个小小开关，虽然作用没有那么大，但也稍微激活了林佑成原本麻木了的神经。

此前，林佑成一直隐藏着对汐儿的那份冲动，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那种冲动愈发强烈，原本控制力就不强的林佑成哪能搞得懂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因为此事，他常常独自一人捶胸顿足。

他也时常想起少时弟弟和自己的那次谈话，也谨记着和弟弟的约定——忘记有那么一次谈话。

他很矛盾，明明已经答应了弟弟要忘记的，却总是管不住自己脑子里的想法。

一想到这个，他又忍不住用手去捶打自己的脑袋。

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貌。

难道自己真的是个没用的病人吗？

“成儿！你干嘛又打自己！”朴汐刚刚挂断电话，一转身就发现这位祖宗正自虐呢。吓得她连忙跑回到他的身边。她一下子就握住了他暴躁的双手，指尖的温度通过一根根神经传递到那人的大脑中。感受到了汐儿的存在，林佑成手上的动作也渐渐减弱下来。

他茫然的望向汐儿，睁着无辜的却又好看的桃花眼，似乎想说些什么。

“你要说什么？”朴汐佯装生气，别过头去。“你要是再不能好好控制自己，就去打针吃药，去住院治病。干嘛非要出院呢？”

林佑成听见此话，当下就心里发慌。汐儿这是生气了？他也不是故意的，他也想控制好自己的。

林佑成垂下眼眸，死死攥紧了衣角。紧张，慌乱，委屈又不敢言时的标志性动作再次出现。

朴汐原本就是装的生气，看他又被自己欺负得委屈巴巴，只想笑。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也不是故意的。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朴汐揉了揉那人蓬松的头发，眼中略带宠溺。

林佑成犹如黑曜石般澄澈的眼眸里顿时闪起期望的光芒，不再像之前那样，神态呆滞。

“以后，要听妈妈的话，准时吃药，好好吃饭睡觉。如果我不在，要记得好好照顾自己。别乱发脾气了，对身体不好。还有啊——”

林佑成很认真的听着，听到后来逐渐发觉汐儿话语间有些许的不对劲。情急之下，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嘴上念叨着：“汐儿，不走。”

朴汐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地说道：“嗨，没有啦！哦对了，你也别这么敏感嘛，我说了我会陪着你的。说话算数。”

“说话算数。”林佑成机械性的重复了一遍朴汐的话。

“说到这个，我刚才给璟林打了电话。我的行李都在她家呢，我得过去取一下。你就在家……”朴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这个磨人精悲愤的眼神给吓退了。

“你，你干嘛？”她问道。

“汐儿不走，汐儿在这。”林佑成继续攥着朴汐的手腕，不让对方离开。

“我……”朴汐暗暗叹了一口气，现在这小磨人精，似乎只会说这两句话了。看来这次发病的确很严重，得好好养一段时间了。

那自己就陪着他吧。

“那，我不走，但是有个条件，你和弟弟先和好。”朴汐任由林佑成对自己手腕肆意“蹂躏”，语气却柔和了许多。

还未说完，林佑成的脸色就变了，他嘴微张，身体不断抽搐着。此时已经接近下午四点钟了。这个小磨人精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看来这是到点没吃药，发病了。

“叩叩。”一声不大不小的敲门声传来，随后，林煜麒端着一盘药走了过来。

“朴汐，我哥该吃药了。你来喂他吧，有需要的就按一下这个按钮。”林煜麒指了指林佑成床头边上的一个装置，似乎是特护病人专用的。

朴汐点点头，又想起什么似的起身抓住林煜麒的衣袖。“我走不开，你去帮我取行李吧。璟林都准备好了，我把地址给你。”

林煜麒一副吃了苦药的样子：“干嘛？大冷天的我可不去，要去你自己去吧。”

朴汐气呼呼地白了一眼他，灵机一动，又道：“那你说服你哥，他让我走，我就自己去。”

“我！”瞬间，他没了主意。只好灰溜溜地推门出去，给某人当跑腿的去了。

林煜麒走后，朴汐脸上的笑意还没有完全消失，她摇摇头转身准备给床上的病号投药，却发现那人正以一种奇特的目光看着自己。

“怎么了？”她问。

“和弟弟，很开心。”这是除了让朴汐别走之外，林佑成说的另外一个话题。

“啊？”朴汐不知道为什么林佑成会问这个，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思来想去，自己还是让他赶紧吃药，然后让他换上干净衣服，洗不洗澡的，等他完全康复了再说吧。

“成儿，该吃药了。是你自己吃还是我喂你？”朴汐此刻满是耐心的问道，也许多年前的她想都没想到，现在的自己竟然是这个性格。

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应该让这人赶紧吃药才对。

吃药，对于林佑成来说，尽管又过了一年，长了一岁，可他对于吃药打针上医院这三件事情，打心眼里还是抵抗的。

不过，他已经长成了大人模样。虽有青涩，但再过几个月就是他十八周岁的生日了。

成人礼，对于他而言，复杂又苦涩。

当朴汐捧着一手掌的药丸来到林佑成面前时，他还是有些露怯的。

“干嘛，马上就要成年的人了，还怕吃药？”朴汐故意激他，为的就是让他能乖乖把药咽下去。

此话一出，林佑成犹犹豫豫地起身坐直，咽了口口水，下定决心似的接过了那一捧药丸。

“快点，你还想住院吗？到时候我可不管你了啊，你就去找那个大学生陪你得了。她呀，肯定到点就来，天天都准时陪你。你也不用担心没人陪你……”

“嗝。”林佑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这些东西一股脑都倒进肚子里了，还打了一个嗝。看来还是朴汐的话管用，才让他吃药像不要命那样。

这个效率的确让朴汐有所惊讶，她一脸佩服的给这个小磨人精鼓了鼓掌：“厉害了大少爷。”

林佑成也是第一次听见朴汐如此称呼自己，浓密的剑眉不禁皱到了一起。那样子就像是古时候久病在榻前的绝美公子听说自己心爱之物被硬生生夺走时的表情。

“你这是什么表情？”朴汐也跟着皱起眉头来，她撅着嘴表示不解。

“我不怕，没人陪。”林佑成喃喃说道，口中还依稀存留着苦涩的药味。

“那你是……”朴汐心道这人似乎是开始好转了？都能自己主动开启下一话题了？

“不在乎，他们，不是你。”说完之后，林佑成静静地看着朴汐，此刻他的状态似乎有所好转。但除了这些话，他也没再说其他的了。

这世界上可以有很多人和你很像，做着和你一样的事情。也许在你们眼中，那些人都可以代替你，可并不是这样的。

我实际上不再惧怕吃药和打针，也不怕孤独与寒冷，更不怕生离死别。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我所唯一在乎的，只有你。

我唯独害怕的就是：与你，生离死别。

给林佑成吃过药了之后，朴汐算是舒了一口气。回想之前林煜麒和林阿姨为了让林佑成吃药而进行的大型捕猎运动，而在自己这里却只有轻松两个字能形容林佑成吃药，这对比的确有些明显。

林佑成给自己的，不正是她想要的偏袒吗？

收起思绪，朴汐看着外头逐渐暗下的天空，想着该让这位祖宗换衣服了。于是便要起身往他衣柜的方向走。

无奈林佑成现在成了惊弓之鸟，不让朴汐离开自己半步，所以她的身后只好拖着个病恹恹的“小尾巴”。

“穿哪件啊，小磨人精？”朴汐打开衣柜，映入眼帘的基本都是不同程度的蓝色衣物，就连睡衣也基本都是从深蓝到浅蓝不等的颜色，偶尔会有几件白色的，那都是极少数。说起来，他的房间也是浅蓝色系，静谧中透露着一丝忧郁。

林佑成一只手拉着朴汐的衣角，另一只手就指了指其中一件白色家居服，低着头，不再言语。

“今天穿白色的？”朴汐回想起以往的种种细节，似乎这人穿白色衣服的时候都没发生过什么好事，或者可以这么说，白色代表他的心情不愉快。

林佑成没有回话，只是闷声一层层脱掉自己衣服，丝毫不顾及身边的朴汐。

朴汐见状连忙按住林佑成的手，她有些不知所措：“你自己能换，那你换好了叫我。我在门外等你。”说罢，她就要转身离开。

结果，不出意料的，林佑成又是一把拉住朴汐，嘴里嘀嘀咕咕的说着不让汐儿走的话。

朴汐满脸黑线啊，这怎么弄？上身的衣服还好说，其余的自己可没见过，怎么突然之间让自己面对这事儿啊？

“林佑成！”她强压住心中的慌乱，小脸一板，厉声叫了林佑成的全名。后者身躯一震，便僵在原地。

“我，你，男生换衣服是不能给女生看的，你，你自己换完然后叫我，我不走，你放心好吧？”说罢，朴汐一下挣开那人的手，顶着一张红扑扑的小脸冲出了房门。

等待是漫长的，焦灼的。楼下时刻关注儿子的张晴似乎看见朴汐走出了房门，又徘徊在自家儿子的门外，心里一阵复杂的情绪涌上来。

这丫头嘴上说着狠心的话，到头来，不也还是守在成儿的房门外为他担心么。想来，丫头可能只是刀子嘴豆腐心，像自己一样吧。

大约过了整整五分钟，朴汐才听见里面的人喊自己。

回到林佑成身边后，那人又像隔了一个世纪没见一样，一下将朴汐拥入怀中。嘴里还在喃喃自语：汐儿不走，汐儿在这。

朴汐有一瞬间都在怀疑林佑成是不是把脑子给搞坏了？自己才离开五分钟，怎么好像五个月没见了似的？

也不能总这个样子吧？

一想到即将开学，那她肯定是要去学校的，这样一来肯定不会是整日陪在他身边的。如果林佑成还不赶快好起来，就完蛋了。唉，看来这几天自己又得努力呵护这琉璃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