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蠢蠢欲动

日子过得平静又惬意，她和往常一样，依旧是一袭素衣，挽着简单的发髻，坐在小茅屋前，煎着药，听几声人们的闲聊，偶尔低下头来浅笑。不经意间看向那人时，眼波流转，内心是一片欢喜。

君荼坐在后方安静的捣着药，许是感觉到远处的目光灼热，抬眸看向尧音时，女子慌乱躲闪，专注于眼前之事。

近日听闻魔界发来的密函，说是在妖道感受到了妖皇苏醒的气息。若妖皇苏醒，其他几道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这平静的日子将会被再次打破。

女子见天色已晚，于是走到男子面前，拿起他的手腕，脸色骤然阴沉。自从上次他服用过玄虚草后，伤口已经有所好转，可到底是伤及心脉，服用玄虚草必是一件长久之事。若这次可以探到妖皇的气息，倒是可以免了三界祸患。

他看到女子脸上染上难色，露出一抹无奈浅笑，“阿音，我知你为我忧心，可我到底是有魔力护体的，那些伤也算不了什么。”虽然那些伤口会时不时的叫他难以忍受，可看到尧音为自己做了这么多，他心里总过意不去。

之前，从未有人如此对他。短暂的温暖，叫他感到心安，可他又害怕这温暖会突然离自己而去，被人抛弃，被人利用，他接受了光明，便不能再忍受黑暗和绝望。

尧音低垂眼眸，像是下定某种决心，毅然决然，不再回头。

背影是愈来愈远，他止步在茅屋前，看着她离去。

女子隐藏了神力，眼神顿时变得无比冰冷。头顶上时不时传来妖气，一股媚香涌入她的鼻腔，女子不禁皱眉。前进几步，掐诀念咒，一道敕令飞过，妖魔现形。

女子顿了顿，紧锁的眉头更加不展。原是一只两尾粉白狐狸，不过修道百年，媚骨却是上乘。尧音盯着那粉白狐狸的眉心，一丝熟悉之感莫名袭来。“往事随风，如影化形，现！”一个身着粉衣，媚眼如丝，极为妖媚的女子趴在地上，缓缓抬起狭长的眸子，眼睛含着柔雾，楚楚动人。

她眼里晃动了一下，这媚香的确能够蛊惑人心，她如此的人都能被这媚香蛊惑，其他人是可想而知。尧音凝视着趴在地上的女子，问道：“为何在此？”此地便是妖皇沉睡之地，这只狐狸偷偷摸摸，免不了叫人心生怀疑。

粉衣女子却是盯着尧音出神，片刻，又赶忙站起行礼，“岚漪见过尧音上神！”她脸上闪着一丝媚笑，衣衫轻轻滑落，香肩裸露，肤若凝脂。女子心里惊讶，原是那日被烬衍抱回天界的小狐狸。那日的小狐狸不过是还不会化形的一尾狐，而今不到几日，她的修为却是增长的如此之快。

“擅闯禁地，可知罪？”女子威严，这个狐狸，胆子倒是不小，竟然敢潜入妖族禁地。虽不清楚她的目的，但不惩罚，便会妄自揣测，造成祸乱。

岚漪听闻尧音如此说，却也是不怕，只是笑笑“岚漪知晓此地禁令，可帝君吩咐过我，叫我务必采摘到玄虚草，难道上神是要怪罪于岚漪吗？”那女子语气轻飘飘的，眼神中甚至透露着一丝不屑。

尧音道：“不管是神是妖，既然明知而为之，便要接受相应的惩罚，我的职责便是守护三界六道安危，陛下不惩治你，可我也不会纵容。”女子手上的神器已然甩了过来，岚漪自是敌不过尧音，她后退几步，口吐鲜血，惹人心疼。“阿音且慢！”烬衍急忙出手阻止，却见那粉衣女子已经危在旦夕。

“帝君，岚漪只是奉命行事，可尧音姐姐却要治我于死地！还望帝君不要怪罪姐姐，到底，姐姐是受三界尊重的神，若是因为我这个狐妖而惹得众神不满，岚漪宁可现在就消亡。”她依靠在男子的怀里，气息微弱。

烬衍的眸子瞬间染上寒气，他紧紧抱住粉衣女子，愠怒道：“她虽然犯错，可罪不至死。岚漪修习本就不易，不过是养在天界才修的两尾，如今你断她一尾，岂不是要她的命么！”尧音看到岚漪奄奄一息，不卑不亢“我并非要置她于死地，我只是做到了我该做之事。至于怎么想，那便是陛下的决定了。”

“尧音！你别以为本君不敢处置你！你如今所做一切，不过都是因为君荼罢了，若本君要治你的罪，光是一条红尘戒法，你便要困于神山，削骨抽髓！”女子脸上没有一丝波澜，“既然陛下断定是我要杀她，尧音无话可说，若陛下要惩罚，尧音接受便是。”

男子眼里含着怒火，不曾想尧音为了那人甘愿接受这不白之冤。他本想还说什么，可怀里的人却突然气息微弱“帝君……”男子最后看了尧音一眼，只好抱着岚漪赶回天界。

她刚走到妖皇曾经沉睡的地方时，便遇见了上元和一个黑衣男子坐在河边。

“阿元，若是被你师兄知道了我们相恋，你怕是会遭到宗门的冷眼。”男子轻轻的搂着那女子，眼神却十分警惕的看向四周。“我不怕，不管他们怎样看我，我都会坚持自己的选择。此生只怕，未能和君长相守。”无道的眼里闪过一丝安慰，原来真的有人不会嫌弃自己是一条蛇妖。

他发誓，若是日后有人胆敢伤害上元，他势必不会放过。

“我们去人间看看吧！”两人欣喜转身，却发现一个女子背对着他们站在不远处。上元远远便瞥见尧音衣裳上的菩提花纹，她突然惊恐起来，忙走到女子面前，颤抖着声音道：“上元参见上神。”一旁的无道也是一惊，传言那神域战神赏罚分明，威严四方，没有想到，他们的人妖之恋终是被她发现。

女子缓缓转身，目光不由得看向了一旁的无道。“原来你就是那日的小黑蛇。”她的声音听不出是呵斥还是夸赞，此话一出，吓得男子直接跪在地上，死死地挡在上元面前。“人妖相恋本就天理难容，此事和阿元无关，若上神要处罚，无道甘愿一人承担。”上元一听，也立马跪下求情，“此事上元亦是有错，作为宗门弟子，却明知而为之，只愿殿下能够放过他。”

谁知女子却突然笑笑“我不会处罚你们，起来吧！既然知错，便还有改过的机会。那我便罚你们继续行医救难。若是宗门怪罪，便将此物交于玖逸宗掌门。”说着，女子手里幻化出一朵菩提神花，放到了上元的手里。

两人相视一笑，满眼欢喜。

仙界，妙颜拿着卷宗正要去往天庭时，面前却突然出现了几个慌张的神侍。妙颜看了几人一眼，却看到了他们衣襟上的菩提花纹。“你们何事如此慌张？”她认得几人，他们都是神域里的小仙。“掌事仙子。”几人支支吾吾不肯说出话，只是眼里闪过慌张的神色。那女子突然心里出现不好的预感，急忙道：“可否是阿音有什么事？”几人依旧是不肯说，只是一脸惊恐的看着女子。

终于，在女子的宽心下，几人才说来了缘由。“你说阿音受了重伤？”几人点头，妙颜来不及思考，丢下卷宗就随着几人去往了人间。

突然，几人使出一股奇香，妙颜便毫无防备的晕了过去。等她再次醒来时，却发现自己浑身都是伤口，处在黑暗，没有一丝光亮。

“紫刹仙子，滋味如何？”一个身着青衣的女子笑得扭曲，手里拿着一把魔剑，缓缓的架在了女子的脖子上。被困着的人根本无力挣扎，心里不由得闪过一丝害怕。她壮起胆子，道：“你是何人？阿音呢？”不料对面的人却大笑，似乎在嘲笑妙颜的无知愚蠢。

“仙子真是可爱！这么快就不记得我是谁了！”

妙颜忽而回想起那日来天庭的魔界女子。“是你！冥姬！”她大怒，没有想到这魔界果然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是我。”“你如此做，若是被尧音知道，她又会作何感想？”冥姬不在意，凑在了妙颜的面前，“若我告诉你，是她指示我这样做，你会怎样？”冥姬扭曲的脸几乎是贴着妙颜，等着看她崩溃。

“不可能！阿音绝不会这样！”

“呵呵呵……你难道不想知道她此行的目的吗？”冥姬顿了顿，“她已动凡尘之心，而你，却知晓那人是魔！她不过是想杀人灭口罢了！千百年的知心好友，却为了一个男子而要杀你……妙颜，此人值得你如此拥护吗？她是受万人爱戴的神，而你……呵呵……她不过是见你有利用价值罢了。你可知为何烬衍如此受制于她么？不过是因为你的身份罢了，你本可以不被那些小仙欺负的，可因为尧音，你只能做那小小的掌事仙子，遭万人唾弃。你难道愿意如此么！”

妙颜瞪着那人，道：“你胡说，阿音绝不是这样！”冥姬叹了一口气，似是在叹惋“本来，你爱慕烬衍是有机会的，可因为尧音，你就愿意看着自己心爱之人被夺走么？”这句话像刺一样深深的扎进自己的心里，是啊，她妙颜就是爱慕烬衍，那个天神一般的男子。初见之时，她便被那人所深深吸引。

“住嘴！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说教！”

女子满是伤痕，挣扎着趴在地上。

巨响过后，是一片死寂。

她的伤口不断的流着血，喉咙里满是血腥。“阿音，不是的！你不会是那样的！”她一千遍一万遍告诉自己，尧音绝不会是那样的人。可当她回想起冥姬在幻影珠上投放的画面，又怎能叫她不感到悲凉。“事情败露，妙颜必须死！”幻影珠上，尧音的面容狰狞恐怖，暴力狠毒。

所谓的万人拥护，不过是她残忍手段之下的谎言。

“阿音，不是这样的！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不是这样的！”希望在一瞬间幻灭，那个悲悯众生的神的美好形象突然在她心里坠落神坛，跌入泥泞，满身恶臭！

她拖着断了的腿爬过泥泞，浑身是血，臭气熏天。坠落的仙子，自此成魔！

妙颜一身狼狈的回到了仙域，却惹得众人的谩骂和耻笑。

“呦，这不是我们的掌事仙子吗？怎么突然断了一条腿啊！”一个仙子满脸鄙夷，将一盆冷水一滴不剩的倒在了妙颜的头上。

“啧啧啧，没有了上神的庇护，无非就是一个废物！”又是一个仙子，蹲下身来，一巴掌落在了妙颜的脸上。

“罢了，你这样的废物，就应该去死！”众人将口水一口一口的吐在她的脸上，不堪入耳的谩骂一句一句扎进她的心窝，将她慢慢刺穿。而那些人却站在制高点，以为自己是正义的化身，盲目跟风，造谣生事。

她跪在地上，无力反驳。泪水只混着血水，慢慢浇灌着恨意，生根发芽。

“掌事仙子妙颜，德不配位。今奉帝君与上神之命，削其仙职，永困罗刹之门！没有帝君与上神之令，何人都不许见她！”

妙颜被关押在罗刹之门，一封一封的向尧音写着信。

阿音，他们所说，我自是不信，我只希望，你能来看看我……

她守在黑暗，等待着回信。

今日我学会了你教给我的仙法，可我出不去，不然，我想你会欢喜的……

依旧是一片黑暗，她蜷缩在角落，等待着那个人的出现……

阿音，我恐怕不行了……

女子咳出几口血来，眼里也不断的溜着鲜红。

五十年，她被困在罗刹之门整整五十年，写出的信却是比山还要高，却始终，不见那人来看自己一眼！

妙颜躺在黑暗里，身上开满了白色的水晶兰，在漆黑无比的日子，她靠着那些毒花续命。

你为何……还不来看我？

妙颜闭上眼睛，再也听不见外界的声音。她嘴角含着笑意，心里的种子已经开花结果。

尧音，你真的，要如此么？

终于，黑暗里出现一抹赤色，而那人，却永远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