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往事如烟

女子来到灵山，目光带着些许冷意。一个银袍仙人银发飘飘，笑着捋着胡子。

“师叔。”尧音本要行礼，老者却将她拦住，目光不由得看了身后的男子一眼。他一挥手，一盘残棋便出现在了棋盘上。

“上次你走的急，还剩下这残局……”女子领会，于是只好坐下和老者对弈。

黑子落地，女子指尖蓄力，阻挡了旭辰仙尊的落子。银发仙人两指捏住一颗白子，动作沉稳，看准时机，落子无悔。

“若一步错，便会步步错。仿若这黑白对弈……阿音，你的棋技却是退步了。”老者的眼眸骤然低沉了几分，看着那白子赫然挡住黑子的去路，尧音脸上挂着沉重。

或许，现在哪里都不安全。

普天之大，居然没有一丝他的藏身之处！

“师叔既然决心已定……”女子顿了顿，终于拿起了手中的玉昆扇，“杀他，便要我的允许！”

女子将君荼护在身后，不许任何人伤害他。

原来在尧音赶来灵山之前，灵山老道仙尊便接到了普元神尊的密令，若那人来，杀无赦！

周围杀意四起，掠起风声。拂尘一甩，暗处的修士已经涌现出来，试图将女子和男子分隔开。

“阿音，我知自己躲不掉。这次，换我护你。”他抵挡在众仙面前，碧色的魔瞳暴虐噬血，如一丈深渊巨口，看到他的眼眸的人，陷入欲望幻境之中，被炼火焚烧，尸骨无存。

“妖孽！”老者呵斥一声，瞬间便移步到男子面前，两束光缠绕在一起，惊起一片潋滟，殿外的寒仙池水花四溅，玉碎迸裂，残花败柳。

老者出手没有一丝顾虑，处处要置他于死地。而男子招式虽然狠毒，却并非真正的想要那些仙士的性命，只是想吓唬他们，想要他们知难而退。他知道，尧音也不愿意看到两败俱伤，她苦苦教导他千年，那些，他都记得。

就是这样一个女子，他从那个只会噬血的魔头，成为一个心中有爱，眼中看得见苍生万物的神域弟子，他不想辜负她。

仙尊手里的拂尘变换成一把泛着月光的剑，毫不犹豫的刺进了男子的心口。老道的手暗自缩了一下，目光确是低沉的可怕，他一改往日慈和亲切的形象。此时，他只觉面前的男子竟然是比妖孽还要可怕。

“君荼！”尧音急忙喊道。

依照君荼现在的修为，加之他原本隐藏的魔力，和灵山老道对弈，完全不在话下，或许重伤老者也是轻而易举。可他却生生受下了这穿心之痛。

师兄果然说的没错，谶语应验，魔神动情。一个生来便是无情无欲的妖孽，居然因为一个神而改变。如此，那便更要杀了他！

狂风如鬼哭狼嚎一般凄厉，九重天际是一片黑暗。仿佛是魔神大怒，带来的炼狱无间。

人间下起了雨，很大。

妙颜躺在泥泞里，眼神呆滞无神的盯着黑压压的苍穹，茫然无措，却又悲愤不甘。点点恨意绕上心头，爬上她的身躯，夺舍她的灵魂。

尧音，你可还满意？

她勾起苦笑，笑的讽刺。原来处心积虑的好，只是要她的命！

尧音啊尧音，我要你往后每一天都活在痛苦里！像我一样，堕落无间！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不会让你好过！哈哈哈哈哈……

她嘴角流着血，躺在雨水里疯狂扭曲的笑着。

一个经历了生死的人，还有什么怕的！反正，她不怕还有什么能失去。

雨水无情的摧残着，她爬出泥泞，眼里露出几近扭曲的光。

我要你，亲眼目睹，一片真心被践踏是什么样子！你既然爱他，那便就要付出代价！

她较紧牙关，强行将错位的骨头正位，女子盘膝而坐，闭眼凝神，一道黑紫色的妖纹出现在妙颜的眉心，像是扭曲的黑紫小蛇，爬在她的眉间。

顿时山间狂风大作，暴雨倾盆，一道闪电击中山体，塌陷沉沦。

有之传言：雷电暴雨，必出妖邪！

远处的青衣人看见这一幕，诡异的面容终于展现出一抹笑颜。

一场大雨过后，人间突发了一场疫病。

遍地的残尸骸骨被风霜摧残着，周围是此起彼伏的呻吟声，老人孩子抵抗不住突如其来的疫病，面色枯黄，病气恹恹。他们依靠在附近的道观寺庙里，吊着最后一口气，发出阵阵痛苦的低吟。

几个身体强壮的青年又拖着几具尸体，草草将死了的人横七竖八的扔到了死人堆。

朝廷听闻此事，立即派遣医者和士兵坚守阵地，防止疫病的大肆传染。可随着时间的推移，疫病没有出现好转的情况，反而愈加严重。

一时人间大乱，三界六道岌岌可危。人们走到音君神玄真殿，苦苦祈求神君显灵，除去灾难，降下恩惠。

尧音一手牵着君荼，马不停歇的穿越过万丈山峦。身后的修士极速追赶着，只见白色月光明晃晃的削掉一缕青丝，女子手中瞬时划出凌厉，挡在了来人的面前。

“孽徒，莫要一错再错！”四人乘着云雾拦住尧音的去路，誓死要诛杀魔头。普元神尊看着那个女子，仿佛又回想起了混沌之初，神魔之莲中孕育出的一个可爱小女娃。

“师父……求您放过君荼！还望诸位师叔网开一面，能够放过他！”女子“扑通”一声跪地。这是她第一次，当着众人的面，跪下来求一个人的生。

老者眸子含着看不清的目光，又带着几丝愠怒。她是那样高傲的一个人，曾经就算是面对万恶桥头穷凶极恶的恶鬼王，哪怕是非人的磨虐，她也不曾低下头来。

可就是这样一个骄傲，高贵的女子，居然为了一个天理难容的魔头低头屈膝！“尧音，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老者再也忍不住，呵斥道。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寒气逼人。普元神尊对尧音的疼爱，天界谁人不知，何人不晓？如今因为一个魔头，就要师徒决裂了么？

“弟子凡心已动，不管任何惩罚，都甘愿接受，只求，您能够饶他一命。”

时光匆匆，仿佛倒转，他不敢相信自己所听见的，嘴角溢出鲜血，看着女子。

尧音想要赌一把，既然君荼是魔的秘密已经瞒不住，那索性直接宣告三界八荒，自己对君荼情根深种，这样，所有矛头便会指向自己，或许，他尚有一线生机。

“若是你执意如此，便是与整个天界为敌！你可知！”

女子抿了抿唇，攥紧了手指“弟子承蒙师父师叔们的厚爱，今凡心已动，愿离师门，接受神罚，望…师父师叔成全！”女子叩首，手指死死的镶嵌在了手心。

普元叹气，看来，一切还是走到了如今的这个地步。

芜桦山七道鹤目光隐晦，一下子将三道咒符打在了女子的丹田处，蓬莱仙人旭辰仙尊试图唤醒尧音，最后却只能将一念清律封在了她的体内。灵山老道目光低沉，如今的画面，谁都不想看到。

她为了一个魔头，竟然敢违背师命？

普元神尊连连叹气，那女子，终是动了情。

老者一甩拂尘，女子的青丝飞扬，嘴里接连不断的涌出鲜血，却死死挡在君荼面前，不肯挪半步。“为了他，你真的要违背我的命令吗？”老者严厉的声音再度响起，想要拉出误入歧途的女子。“弟子决心已定，只求师父成全。”她双手沾满血迹，跪地叩头。

老者的心里当即一阵闷痛，道：“如此，便休怪为师无情！”老者气的胡子发抖，没有想到自己苦苦教导的孩子，居然还是一个情种。神侍止秦的麟华剑直刺女子眉心，她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剑鸣发出刺耳声音，只觉剑气纵横，一缕发丝从女子耳后滑落。

“阿音……快走！”君荼一把拔出剑刃，将女子推开，“诛杀魔神！”普元发出不容违抗的命令，天兵天将便迅速将两人围住。

如今，君荼的身份三界皆知，她不能连累师父他们。

终于，女子手里幻化出涅盘，道：“从今往后，我尧音不再是神域弟子，普元神尊，今日，尧音便与你恩断义绝！”涅盘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金色的流火之上开出了朵朵红莲，菩提神花被烧成灰烬，老者心头一沉，强忍着吐出一口血来。

君荼看了一眼远处的万马，碧色的瞳孔闪出一抹噬血。“若我活着，我会来寻你！”突然，君荼将女子从万丈高的神崖用力推了下去，女子根本没有来得及反应，只好快速坠落神崖。

“魔神，你蛊惑尧音，该当何罪！”普元大怒，一甩拂尘直接将男子弹飞数十米，都是因为这个妖孽，否则，尧音怎会迷失方向，深陷情劫？

“无非是你们虚伪罢了！我本无罪，却被你们这些所谓的神人人想要得而诛之！天道不公，我命不该此！”眼瞳变成碧绿，那是只有魔头才会有的眼眸！

一千年过去了，那女子给他教的修习之道，仁爱之心，在这一刻全部化成泡影，他忍受生不如死的疼痛，耗费百年光阴，修得仙骨仙髓瞬间破碎！魔骨重生，魔髓再长，他的魔体，终于在这一刻突破真境……一切，都白白浪费……

纸包不住火，终究，君荼是混沌之魔的消息一下子就传到了烬衍的耳中，他已带领雷神亲自前往神崖，诛杀君荼！

男子冷酷无情的魔瞳睥睨着他们，嘴角不经意上扬。既然人人都说他是魔，那他便要有魔的样子！

一挥手，碧色潋滟席卷天兵天将，琉璃净火的焚烧，可谓是灼痛难忍。团团火焰落在他们的身上，只听见惨叫一片。

烬衍怒不可遏的冲向混沌之魔，谁知那人居然张开双臂，眼里含着嘲笑，从神崖上向后跌落，

女子不断向下坠落，入眼的却是人间突发疫病。

街上传来人们的叫苦连天，突如其来的病虐，使得人间再次陷入恐慌之中。

“音君玄真神啊，您看看人间的可怜啊，您看看啊，救救我的孩子啊！”妇人抱着病入膏肓的孩子，跪在神殿前，哭的撕心裂肺。

远处的人看着这一幕，嘴角勾起笑意。

青衣女子立在众人面前，道：“你们所信仰的神，不过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伪善之人……如今疫病四起，而她，却为了一个魔头选择牺牲你们……”

神殿的信徒便深信不疑，他们站了起来，指着女子的神像指责诅咒！他们举起锤头，重复着手里的动作，砸了她的彩像，将手里的污浊之物抹在上面，放了一把火，一座神殿成灰，信徒成为了最致命的武器。

尧音立在街上，满身凄凉。

“陛下！百姓因不满神君作为，毁了神殿！”南闵皇帝面色阴沉，只是命令朝廷再派遣医者挽救此次局面。

一念成神，一念成魔……

她仿佛看见了师父和蔼的笑脸，师叔们的慈祥……

回不到过去了……

人群中有人大声呼喊，原来是那个妇人的孩子死了。

“无情的神啊……苍天无眼！”妇人抱着孩子，站起身，红着眼睛撞向了一旁的柱子。

“苍天无眼……”妇人嘴里喃喃自语，睁着圆目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她走到重灾区，停了下来。

一个孩子脸上长满脓疮，红着眼睛，骨瘦如柴，“姐姐，我会死吗？”孩子扬起头，眼里是想要活下去的泪光。

摸了摸孩子的头，女子露出苦涩笑容，“不会，你会健康的活着！”神力疾速从女子身体抽离，慢慢从孩子头顶注入体内。心口一阵刺痛，她嘴角溢出血迹，又强行支撑。

就这样，那些快要死去的人得到了女子的神力。他们的病情开始出现好转，开始像之前一样，脸上洋溢着笑容。

夜黑了下来，女子突然吐出血，疼的只好用力的握紧拳头。

“听说几日前有一个自称是‘鬼医’的人，他医术高超，妙手回春，不少人都被他从鬼门关给拉了出来呢！”

女子倒吸一口凉气，目光低沉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