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齐家旧事

刚驶出苏市火车站，张瑞就想起外公说过，齐家老宅距离火车站很近，她就忍不住问司机：“小刘师傅，齐家浜巷距离这里远吗？”

“不远，出了火车站，左拐进入金桥巷，向前100米，左手边经过庙堂弄堂就到了齐家浜巷。就是这片街巷有点多，容易摸迷了，你看那边就是金桥巷。”

“哦，那还挺近的。”

“那条弄堂里有六七座大宅园，最大的一座宅园就是姑苏齐家的宅园，听说被封了。齐家早些年可是苏市有名的资本家！

挨着的几座宅园，都分给当地居民居住了。过去一家子住一座宅院，现在分给一二十家人住着都宽余。齐家的祖宅说是充归国有了，可是一直贴着封条，也没说分给哪些人住……”

张瑞怕惹人怀疑，就又问了几条有名的街巷，心里却暗暗记下路线，今天晚上一定要想办法进入齐家老宅一趟。

沿途的街道两旁多是传统的江南民居，房屋外墙多用白色，木质结构的部分显露着木料的本色，与高低起伏的灰色屋顶相映成趣。

街上的行人悠然来去，虽然衣着简朴，生活却是自然恬淡的。

小刘开着车七拐八拐的，来到一片民国时期建造的洋房区，这些洋房跟真正意义上的、西方建筑的花园洋房有很大差别。

“这里被当地人戏称为干部楼，洋房大多数分给外地过来工作的领导、干部居住了。”

“怎么都只有房没有花园？”

“房子分给领导干部、当地居民居住后，花园都荒废了，毕竟是资本主义糟粕嘛。后来，由于住宅紧张，就建成房了。”

“暴殄天物啊！”

“走吧，今天晚上就住在这里。”

小孔走到一座灰色砖体结构的民国老建筑前，敲了敲漆黑的木门。

“来了，谁呀？”

“妈，是我，小孔啊！”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四五十岁，身着灰色斜襟上衣，黑色阔腿裤的中年妇女。

“郑书记回来了，小孔也是的，回来也不知道提前通知我一声，我好多准备些菜呀。”

“周大姐，我是临时过来的，待不了几天。”

“哦，这位是？”

“大妈好，我叫张瑞，打扰了。”

“这丫头可真真是个美人啊！倒是有些眼熟……”

“妈，我们还没有吃饭呢！能不能进去再说。”

“哎呀，看我，快进来吧！”

“郑书记，我先回大院了，吃过饭我就过来。”

“好的，麻烦你了小刘师傅。”

张瑞跟着郑忠毅他们走进了房间，客厅很大，摆放着颇具年代特色的布艺沙发、高低柜、书柜、书桌、八仙桌、茶几……

“妈，谁来了？”

“小娟，我和郑书记还有张同志回来了。”

“哥，你回来了！”

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从楼上跑下来，看到小孔十分高兴，接过他手上的行李箱，看到郑忠毅和张瑞，规规矩矩的问了好。

“郑书记好！姐姐好。”

“小娟，你好。”

“小娟，带张同志去楼上的客房休息，妈去做饭。”

“哦，知道了。姐姐，你跟我来。”

“谢谢。”

“姐姐，你可真好看，跟画里的人一样。”

“你也很漂亮……”

“这是客房，妈经常打扫，房间都很干净。姐姐，你先坐凳子上休息会儿，我去拿干净的床铺过来。”

“麻烦你。”

房间有些闷热，张瑞打开了的窗户，一已然废弃的荷花池映入眼帘。碧绿的荷叶倒是一丛一丛的在风中摇曳着。

荷花池周围的院墙都倒塌了，着实有些惨淡。从弯曲的林荫小路，残破的长廊曲径，倒塌的小桥流水，孤寂的太湖石……还是可以看出园子曾经的古朴典雅。

小娟抱着一床干净的被褥走了进来，两个人很快就铺好了床铺。

张瑞从行李袋里取出一罐奶粉，一罐麦乳精，两块料子塞进小娟的怀里。

“姐姐，我不能要，妈会骂我的。”

“这是给你和大妈的，不许推辞，拿着吧！”

“那就谢谢姐姐了，你先休息一会儿，饭菜马上就好了。”

张瑞下楼的时候，郑忠毅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周大妈和小娟在厨房里忙碌着，小孔帮忙往桌子上端菜。

“东西收拾好了？”

“嗯，也没什么要收拾的。”

“郑书记、张同志，饭菜好了。”

“走吧，先吃饭吧。”

八仙桌上摆放着红烧桂鱼、肉糕蒸鸡蛋、茭白炒肉丝、百叶包肉、一碗肉皮汤。

“大妈，你也太会做菜了！”

“也没有提前准备什么，咱们就简单吃点，晚上给你们做好吃的。”

郑忠毅夹了一块百叶包肉放进张瑞的碗里，张瑞咬了一口，也太好吃了。

“大妈你做菜的手艺也太好了，堪比大厨啊！”

“张同志，你不知道，我年轻时在大户人家做过丫鬟，跟着府上的大厨学过做菜。”

“张同志，你家是哪里的？”

“我老家是山东的，现在住在京南。”

“我想起来了……我说怎么看你这么眼熟呢，你跟齐家的大小姐齐佳莹可真真儿是像。”

张瑞拿着筷子的手不由得抖了一下，郑忠毅挨着她坐着，看得真切。

“妈，齐佳莹是谁啊？”

“是个名门闺秀，听说她母亲也是沪市的资本家小姐。当时，齐家大小姐刚从国外留学归来，齐老爷为女儿接风洗尘，我跟着小姐一起去了府上。”

“那齐家小姐是真美啊！我到现在都记得她的样子，穿着一身时髦的洋装，高跟皮鞋，优雅大方。”

“她的出现可是迷倒了不少青年才俊，家里的二少爷回去后，就茶不思饭不想的，寻死觅活得让府上的老爷去提亲。”

“结果被老爷臭骂了一顿，说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齐家的小姐不是他能惦记的人！”

“还有这么贬低自己儿子的？那看来这齐家小姐是真的好。”

“听说这位小姐参加了革命，齐家老爷为了支持抗战也把家里的产业都捐了，是个有名的红色资本家，还受到过接见……”

“妈，那也是资本家啊！是剥削阶级！”

“行了，少出去外面给我瞎混，那资本家也有好坏呀！”

“齐家老太爷也是一个深明大义的人。老一代的人都晓得，小鬼子攻陷了苏市以后，杀了好多革命英雄，尸体就扔在大街上，不让人收殓。

齐家老太爷不忍心英雄曝尸市井，为了让英雄们能够入土为安，不顾小鬼子的威胁，带着家人推着棺材去收了尸。”

“他小儿子、小儿媳也是英雄，虽说是反动派的队伍，却是杀鬼子的。

鬼子为了逼齐家小儿子带兵投降，把齐老太爷、齐老夫人拉上了平金门的城楼上。

齐老太爷站在城楼上大声对乡亲们说，告诉我儿恒运，我齐家子孙誓死不做亡国奴！和夫人一起从城门上跳了下来，他的小儿子、小儿媳也都战死了……”

张瑞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这都是她的亲人啊！她压抑着心里的难受，忍下眼里的泪水，浑身有些颤抖。

“吃好了？和我到书房来一趟，有事跟你说。”

郑忠毅拍了拍她的后背，让她起身离开饭桌。

“怎么就吃这一点儿啊？不合胃口吗？”

“不是的，大妈，很好吃，我在火车上吃了不少零嘴，所以吃不下了。”

“没事，晚上再给你做好吃的。”

到了书房，郑忠毅关上房门，示意她坐在沙发上。转身给她倒了一杯茶放在一旁的茶桌上。

“你来苏市是为了齐家？”

张瑞有些紧张地抬头看向郑忠毅，总觉得没有什么事情可以瞒过他的。

“你不用担心，齐家老宅的事情，我知道点儿。齐老爷子1962年的时候把老宅捐给了政府，你大伯托人保全老宅子，一直拖着没让住人。”

“我……”

“你大伯是个仁义之人，可惜，手段不行，他这样很容易把你们都牵连进来。宅子保不了多久了，苏市的革委会已经成立，政府部门的职权已经插手不了了。”

“如果你还想进去看看，或者找什么东西，尽快吧！”

“大叔，我不是故意隐瞒你的。我大伯不会受到影响吧？”

“放心吧，部队暂时不会乱。他拜托的人已经提议：把齐宅留给革委会成员居住。其余的事，我会善后的，告诉你大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我知道了，大叔……”

“你陪我一起过去，带上你的相机，给革委会的成员拍照……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了，谢谢你大叔，总是给你惹麻烦……”

“呵呵，你不是抱上我这条金大腿了吗？我不得多体现体现我的价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