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麓山之行（4）

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黎沅的心跳声也越来越快，手心浸出的汗蹭在扫把杆上，黎沅只得又握紧不少。

对方放轻脚步上了楼，与黎沅只有一个转角的距离，透过月光黎沅能清楚看见对方投射在水泥地上的影子，小小的一团，来人的身高似乎并不算高。

黎沅屏住呼吸，在那人的发丝露出墙角的一瞬间，猛地挥动手里的扫把，对准来人的后脑勺正要狠狠地砸下去，然而下一刻，黎沅就看清了一双极其大且明亮的眼睛。

几乎是在刹那间动用了全身的力量，黎沅才能阻止自己砸下去那一刹那的力道。

好在鹿小灵的反应也很快，矮身躲了过去，让黎沅挥了个空，否则就算黎沅再怎么收力，还是得伤着她。

黎沅揪着衣领，擦了擦下巴上的汗：“怎么是你？抱歉，我以为……”

鹿小灵摇摇头：“没事。”

黎沅看着手机，无奈道：“这都几点了，你怎么还一个人在外面，太危险了，快回去吧。”

“小悦姐姐还在楼下，”鹿小灵说道，“今晚她突然醒了，醒来就肚子不舒服，连晚上吃的饭都吐出来了，我回房间帮她找药的。”

“什么？”黎沅蹙起眉心，刚想问怎么不马上告诉其他人，而后就想起之前黄悦祈求自己隐瞒有人偷看洗澡这件事，不由得头疼得按了按太阳穴，“行，那你回房间帮悦姐找药，我这就下楼看着她。”

这个时间段了，肯定不能把其他人也吵醒，黎沅决定还是先去看看黄悦的状态。

他把手机自带的电筒打开，找到女厕附近，隔着门敲了敲，问：“悦姐，我是傅沅，你还好吗？”

黄悦没有立刻回答黎沅，而是“咔哒”一声将门开了，扶着门摇了摇头：“没事，只是有点闹肚子，真是怪了，突然就这样……”

黎沅其实也觉得奇怪。

今天晚上他莫名其妙地被热醒了，直到现在还浑身无力不太舒服，黄悦以前在工厂搬过一段时间的货，身体素质已经超出普通女性一大截，更没有吃过奇奇怪怪的东西，却偏偏今晚他俩一块儿出问题。

鹿小灵下楼后，把药和纸巾递给黄悦，还给她带了更换的衣服。

黄悦换衣服，鹿小灵回楼上，黎沅站在门外守着。

才凌晨两点，竹林里面都是蛐蛐叫和蝉鸣，风呼啦呼啦地吹，黎沅的瞌睡也慢慢上来了，靠着门，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很有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隐约间的，黎沅听到了一些细碎的声响。

因为声音混在其他声响里，加上黎沅又十分困倦，所以并没有引起注意，直到他开始察觉到这细细簌簌的声音频率有些过高。

睁眼的一刹那，黎沅便看见一张陌生且苍老的面孔，那双有着很多褶皱眼皮的眼睛黑洞洞地瞪着他，浸在黑暗里，像是没有眼球般被空挖出来的两个洞，他在黎沅睁眼的时候已经高高举起了手里的棍子。

黎沅暗叫一声不好，被砸中的前一秒喊道：“别出来。”只不过最后两个字被淹在了按过来的麻醉布里。

黎沅从来没想过，这竟然不是哪个村民单纯的偷窥，而是整整一个团伙在作恶。

难怪他会在晚上醒过来，看来是这群人做了什么手脚，把黎沅和黄悦他们从房间里骗出来，再趁他们最虚弱无力的时候下手。

这么熟练的计划，看来是个长期犯罪团伙。

该怎么才能联系到傅谨深呢？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黎沅的脑海里出现的是这么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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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别……醒其他人……”

“还剩……不管了，这俩更好……”

“……张老，麻了有一两个钟头了，要不然……”

耳边的声音忽大忽小，时而嘈杂，时而细碎，黎沅的听觉是最先恢复的，随后他被迫再次体验到了四肢六感逐渐归位的感觉。

那声音是从比较远的地方传来的，说的是方言，幸好黎沅这段时间在大麓村每天都听村民们说方言，所以大致内容是能听懂的。

他被捆了双手双脚，脸颊贴着地面。

脸颊长时间摩擦，现在已经没什么知觉了，也没有疼痛感，黎沅能嗅到青草与浸了雨水的泥土的气息，说明他们现在还是在树林，或者说还在大麓山内，这是目前所知最好的情况。

黎沅睁开眼睛，自己的眼皮应该也肿起来了，因此他的视线很模糊，睁不太开，但能透过轮廓辨认出自己的旁边还有人，也是被捆住了手脚的。

大约花了三十秒，黎沅的眼睛才适应周围的黑暗，远处的天还没有任何要亮的前兆，看来自己晕过去的时间不算太久，所处的时间段依然是晚上。

到了早上，发现剧组加上男女主角三个人失踪，卓曜才肯定会发动所有资源来找他们的。

黎沅没想过，发生在电影里的情节，竟然会这么巧，刚好地落在他们身上，卓曜才这次在大麓山拍的这部电影，正是想曝光人口买卖的行为，所以才会选在C县。

因为在几十年前，C县发生过相当知名的大型人口失踪案，县城里不少居民的小孩都不见了，闹得人心惶惶，而后事件闹大引起中央注意，才调动人马并且拨款整顿这边一段时间，当时捅了不少人贩窝，彻彻底底扫清打击三年多，失踪案才彻底消失。

不过这都是零几年发生的事情，现在成了老人们饭后对孙子孙女津津乐道的故事，已经很久没有失踪案出现过了。

估计就连卓曜才也没料到会遇上这种事情，否则不可能来大麓山取材拍戏。

黎沅用力挣了一下右腿，他的双脚都被绑住了，但好歹他是男性，力量比女人更大，那群人估计是用绑女人小孩的方法绑习惯了，对黎沅没引起注意，所以对于黎沅来说松紧程度还不够。

他感觉到脚上的绳子松了不少，正专心致志地挣脱时，无意间一扭头，猛地对上了鹿小灵那双黑亮的眼睛，吓得心跳骤停。

“你……”黎沅想开口说话，又考虑到怕被外面的人听见，因此改为做出口型，“身体怎么样？他们有做什么吗？”

鹿小灵眨巴了一下眼睛，并没有开口说话，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中了麻醉，现在处于半痴半醒的状态。

黎沅观察了附近，除了他俩之外，还有另外两个披头散发的两个女人，看身形都十分纤细，但脸上脏兮兮的，手腕脚踝都肿成青紫色，没办法判断真实年龄，都已经晕过去了，估计被这群人折磨得不清。

不幸的是鹿小灵也被绑过来了，幸运的是黄悦没有在这里。

如果黄悦没有被他们发现，那自然是最好的。

鹿小灵隔了很久才用口型回答黎沅：“我没事。”

鹿小灵确实没事，她连脸都是干净的，被绑了手脚，背部靠着树干，身上似乎没有哪里受伤，不像黎沅整张脸都蹭在地上，脸肿得看不清视野，整个人被捆得像只大闸蟹。

看来鹿小灵被绑时没有挣扎，所以那群人才没有打她。

黎沅轻声道：“等我把绳子解开。”

“解不开的，”鹿小灵却轻飘飘地回答，“只是看上去绑得松，但解不开。”

黎沅一愣。

如果他没记错，鹿小灵今年应该才14岁，但遇到人贩子，表现得比自己还要冷静和头脑清醒。

这有点奇怪了。

“你过来点，”鹿小灵费力地支起上身，“我可以帮你。”

黎沅便像毛毛虫一样，朝鹿小灵的方向一点一点蹭过去，中途碰到树枝，发出不小的声音，把两个人都惊出了冷汗。

等到黎沅靠近，鹿小灵才低下头，用牙齿一点一点咬绑住黎沅的绳子。

那绳子是麻绳，再浸了水，又被鹿小灵牙齿撕咬之后，紧拧起来的一股都被分散成了许多植物纤维的小节。

“看。”鹿小灵抬头朝另一个方向望。

她指向的地方是一个木箱子，但因为做工不精，所以边缘有许多木头刺突出来，那可就比人类的牙齿尖利得多了。

一整股大的麻绳用那种木刺肯定是割不开的，但被鹿小灵咬成小节后就容易许多。

黎沅不得不佩服鹿小灵的聪明，再一次擦着地面挪过去，用箱子旁边的小木刺一点点戳开脚上的绳子。

切割到一半，外面突兀地响起了脚步声。

黎沅呼吸一滞，瞬间反应了过来，几下滚到之前所在的位置，瘫在地面装死。

听脚步声，黎沅判断出走过来的只有两个人，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打晕自己的那个，虽然是个老头子，但力气却大得离谱，除了傅谨深那种天生怪力以外，只有常年干苦工的人才有这种变态般的力量，黎沅被击中的那一刻甚至怀疑自己脑袋都被开瓢了。

“张老怎么想的，把那儿的男的也给绑过来了。”其中一个人说道。

另一个没有立刻说话，黎沅听到脚步声变近，没多久就停在自己耳边，顿时心中起了不少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