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馅

“师兄，怎么了？餐厅的菜不合胃口吗？”柏青英不由得问。

黎沅摇摇头：“没有，那家的菜挺好吃的，B国能有这么口味这么像的A国菜已经很难得了。”

“那你怎么不睡觉？”

“你先睡吧，”黎沅朝着柏青英笑了笑，“我想在这吹吹风。”

柏青英感知他人情绪的雷达还是和以前一样敏锐：“师兄，你是不是想家了？”

黎沅没说话。

现在的黎沅已经没有一个具体的家了，他从转生开始就是和傅谨深纠缠不清的，柏青英这个“家”的意义也只能赋予在傅谨深的宅子里。

柏青英说得很委婉，黎沅能明白，所以他有的时候很羡慕柏青英，既可以如此轻易地看透别人的想法，又能如此恰到好处地处理，这是连自己这个师兄都学不来的天赋。

“嗯。”黎沅没有再掩饰，低低地应了一声。

柏青英没有再问，但眼神已经悄悄发生了变化。

B国的居住环境其实整体要比A国好太多，像这样的小城镇里安静祥和，街道两边的房屋错落有致，居民们都和谐友好，路上干净整洁，看不到一点垃圾。今天的鲜花节让黎沅过得很开心，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可以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将盘旋在脑中已久的烦心事忘得干干净净，沉浸和融入在大家的喜悦里。

可是当这样的快乐、兴奋、热闹过去，留下的依然是无尽的寂寞和失落，有的人和事确实能在你情绪低落的时候将你哄开心，可是心中的那一块缺口，那种满足感，安全感，依赖感，永远只有一个人能给，是任何人也弥补不了的。

黎沅不止一次控制不住地想，如果傅谨深是个普通人，没那么多毛病该有多好，如果自个不是个双儿，又或者不用去忙活什么复仇报复，只安安心心当个关在笼子里的小家雀该多好，那么现在的他说不定过得单纯又幸福。

可是傅谨深如果是个普通人，黎沅就不会想到接近他，如果自己不需要去忙活复仇这种事，那么他就不会有转生这一步，他还在上一世活的好好的，跟傅谨深压根碰不上……

有的时候人就是这样，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开始去纠结那些伤心事。

……

半个月的时间，中途柏青英回国了一趟，黎沅独自将各种手续的准备好，了解清楚了作为一个孕夫该干些什么，医院的医生甚至好心地给了他一本有关双儿的书籍，叮嘱黎沅好好读一读，以后别这么没常识了，既然已经是一个孩子的父亲，就好好地对待自己的身体，也是对孩子负责。

都处理得差不多了，黎沅就着实开始作回国的准备。

事情比预想得顺利，黎沅没有用到半个月的时间，只有十天左右，十天不在国内也没发生什么大的变化，而且黎沅一直在和卓曜才联络着的，工作后续安排都了解得很清楚，没有落下太多。

柏青英回国处理事务了，晚上才回来，黎沅一个人上外面商场逛了一会儿，买了点东西打算带回家，大包小包地提着准备回去的时候，黎沅注意到街边停了一辆黑色车。

傅谨深也有这样的一辆车，黎沅还开过，能遇到同款黎沅觉得还挺巧的，所以他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再看了一眼，越看越觉得不对劲，索性靠近了去看。

……天底下还有这么像的两辆车？黎沅心里头琢磨着，怎么连车耳朵上那个被自个弄出来的划痕都这么像？

绕过车身，黎沅总算看清车牌号了，看见的第二秒，黎沅身形巨震，浑身像过了电一般，直接从原地蹦了起来，连东西都不要了，全往地上一扔，扭头要往后跑。

“砰——”车门被打开的声音传进黎沅的耳朵里，黎沅那虚弱的小步子还没迈出两步，就被一只铁手揪住了后衣领，鞋底子在石油马路上擦出特别响的一串声音，脖颈一哽，差点被勒吐了。

车门再次被打开，黎沅被扔到了车后座，抬头对上一双黑沉沉的眼瞳和面无表情的俊脸，脑门上直冒冷汗，扯着一口B国腔装傻：“先生，您认错人了吧？”

傅谨深露齿一笑，用一口比黎沅还地道标准的B国语说道：“认错了也没关系，你跟我夫人长得一模一样，他跟着别人跑了，但我舍不得教训他，可以先用你当替身。”

黎沅：“……”

傅谨深这回来没带司机，车里头只有他一个人，但正是因为只有他一个，黎沅心里才更瘆得慌，异国他乡，孤男寡男，一辆不知道要开到什么地方的车……这不是要杀人抛尸的前兆么？

黎沅抖得特别厉害，后背上直冒冷汗，他现在肚子里有孩子了，没办法再想以前那样肆无忌惮地拼老命伤害自个，但为父则刚，真要干起架来，黎沅觉得自己只能先下手为强，才能有百分之零点一的机会成功。

所以当车停下来的时候，傅谨深扫了一眼车后视镜，看见黎沅满头冷汗，眼珠锃亮，唇色寡白的时候愣了几秒，以为是自己刚刚不小心伤到他哪儿了。

黎沅紧盯着傅谨深开车门，下车，然后走到车后座，开后座的门，车门缝被拉开的瞬间，黎沅整个人瞬间暴起，抱着一种视死如归的气息扑向傅谨深：“我跟你拼了！！”

一分钟过来，黎沅被傅谨深简简单单地擒住双手压回了座位上，扭动挣扎得像条泥鳅。

傅谨深把黎沅浑身上下检查了一遍，确定没发现任何有伤的地方，不禁哭笑不得，本来堆积在心里头的火都让黎沅这一顿折腾给折腾没了：“你想什么呢？”

“你不就是来搞我的么？”黎沅绝望地眼神望着傅谨深，“反正我也抵抗不了你了，你来吧，下手痛快点。”

傅谨深的身体朝黎沅压过来，黎沅紧闭着眼睛，随后上嘴唇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感，差点从沙发上弹起来。

“我要是真想弄你，在你刚上车的时候你就没命了。”傅谨深的齿间擦着黎沅薄薄的嘴唇，磨牙似的道，真想把这个不听话让人又爱又恨的小东西嚼碎了吞进肚子里。

黎沅惨白着一张小脸缩在座位上，看上去别提多可怜了：“因为刚刚那里人太多了，你动手被民众看见了要进局子，所以想找个没人的地方。”

傅谨深：“……”

黎沅哆哆嗦嗦地说完，脑袋就被按到傅谨深怀里了，听到一声说不上是无奈还是纵容的叹息：“对不起，让你这么害怕。”

黎沅的额头抵着傅谨深的胸膛，听见他的心跳声，本来焦躁、慌张、又害怕的心情，在这一瞬间突然消退而去。

“……你已经知道了么？”黎沅闷闷地问道。

傅谨深将事实和盘托出：“最初是刘阿姨开始怀疑，他们告诉我后，我在你还在医院时吩咐了人过去做检查，所以我知道的比你更早，但那个时候你精神并不稳定，我怕你经受了那么多刺激，一时间接受不了，托刘阿姨她们先别告诉你，想等到时间合适再坦白，没有想过你这么快就能发现。”

黎沅猛地抬起头，两眼圆瞪，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你早就知道了？”

“嗯。”傅谨深倒是承认得很大方。

“刘阿姨知道，王伯也知道，还有别墅里的阿姨，所以除了我，其他人都知道？”黎沅的表情最初的懵懂拘谨逐渐变得怒不可遏。

傅谨深的大掌揉了一下黎沅凌乱上翘的小卷毛，微笑：“孩子是我的，高兴吧？”

“我高兴你大爷！”黎沅气得差点吐血。

所以他这些天都在干啥，每天胆战心惊，伤春悲秋，做梦都在哭，忍辱负重地到了国外做好自己一个人带孩子的打算，眼看着忙活了十多天总算要完事的时候，傅谨深突然跳出来向着他的计划施以老拳，打得粉碎——没想到吧，你白忙活了！

“不准跟我生气，”傅谨深沉下脸往黎沅后脑勺上揉了一把，“现在去把租的房子给我退了。”

黎沅扭头一看，才发现傅谨深停车的不是其他地方，正是他跟柏青英跑了好半天才租到的房楼底下。

“凭什么退，我不退。”黎沅硬着脸说，“这房子又便宜又宽敞，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我还得在B国旅游呢，万一用得上呢。”

“我在B国有房子，”傅谨深道，“在市中心独立小区，比这更宽敞景色更漂亮。”

黎沅倔得像头牛，还在跟傅谨深不告诉自己怀孕的事儿较劲：“我就不退。”

傅谨深停顿片刻，浅色眼睛静静看着黎沅。

黎沅被他盯着一身起鸡皮疙瘩，警觉道：“怎、怎么了？你还想打我？”

“行，不退是吧，”傅谨深点点头，“那今晚就住这儿吧。”

刚说完，黎沅的眼前就是一片天旋地转，下一秒他被傅谨深一下抱出了车内，当着路人的面抱着黎沅正大光明地走进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