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洒脱

很奇妙的构图。

“梧桐”办完事将门随手关上，无意沐浴着廊间所有的光亮，随后并不在意地沿着路，一步一步，一半光一半暗，走进黑暗又走向光亮。光影在面庞交叠交错。布朗德抱着伞，在“梧桐”路过祂往前走的同时，无言跟在对方身后，从墙边的黑暗里走出，踩在其影子上，离不开黑暗，却也走向光。

只不过，就如同梧桐只是作为一个幽灵的存在出现在了这里，这条明暗交错的路上，注定也只会有两个人的脚步声。而那两人也终究不会回头。

毕竟，这是一条单行道。

梧桐在消失，梦醒的最后一刻，这么想着。

-------------------------------------

一如往常的早上，只不过这次梧桐醒来的要比空早。

天好像才蒙蒙亮，但梧桐却没了什么困意。她睡眠质量向来脆弱，觉浅，中途若是被迫醒来一次过后，但凡没及时续上，就很难再次入睡。

没选择起床，只是手放到枕头下摸了摸，在靠上的地方摸到不算冰凉的小玻璃瓶，小心翼翼拿出来，透过窗帘的光隙下，意外发现里面黑珠子没了。

嗯？！

梧桐一瞬间有些愣怔，生怕是因为环境太黑自己看错了，又举到眼前仔细看了看，发现原来是黑珠子变透明珠子后，才松口气把瓶子又重新放回枕头底下。

家里养猫就是会这样在意一些小东西，恰好还赶上她刚睡醒脑子不清醒的时候。原谅她有些PTSD作祟，距离年年偷吃才过了一晚上，难免会联想到。上次逮到年年翻垃圾桶，里面的小块鸡骨头卡在小家伙喉咙里，走两步咳三下吐一滩，整个猫生差点戛然而止。

或许那是自从有家后挨的第一顿打，年年有了完整的童年。还是亲手把它捡回家的饲养人给的。孩子被揍的吱哇乱叫，盆都敲凹进去一个角，效果很好，懵逼不伤脑，得个教训，现在年年看见垃圾桶都绕道走。

梧桐被这么一吓，完全清醒了。把手垫在枕头底下，没抽出来。她现在脑子清醒了几分，想到些另外的事情。

譬如原来算上坎瑞亚的自刎，自己过去居然死过两次。

这是什么我不死，我死两次的地狱笑话，而且听两人在梦里谈及的那几句话。

清秋这家伙...虽然早料到祂的精神状态不甚好，但没成想，都到会掘开她坟头的程度了。死都死不安宁，不知道自己被复活后睁开眼的那一秒，有没有骂。

很难不骂吧。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死掉，至少道别那一刻，心理准备想必都做好了，要是有机会道出遗言，后事也准备妥当，就等下棺入土与世长辞...

啊，想想就觉得如鲠在喉。那会儿的她算破天也算不到哇，居然还能有再睁眼的时候。就像已经完结的故事被迫拿起笔再续写，或是兢兢业业干一辈子干到死，最后又被招魂叫来继续处理公务打黑工。有什么区别，好心酸，疲惫又操蛋。

“早...阿俞今天醒好早。是梦到了什么吗？”

空没睁眼，只是在对方转身的时候，埋进人胸口闷闷问道。耳边是扑通扑通令人心安的心跳声，暖乎乎软绵绵的被子包裹全身，昏暗的环境加上昏昏欲睡没完全散开的困意，温香软玉在怀，今天也是想晚起的一天啊。

梧桐揉了揉身前贴着自己，快完全沉到被子底下看不到的金色脑袋。如流淌的黄金一般，空的长发被这么一乱蹭，占了大半个床铺，倒是把她挤得可怜：“不是什么大事，但某种程度来说好像也算噩梦呢，死掉以后又被从棺材里挖出来继续干活打工什么的...”

唔，听起来好像也是他自己能干出来的事...

空默不作声，对此不发表意见。

掘坟起死回生啊，他也不想梧桐死掉。因为死了就是死了，冰冷了僵硬了，就是永远都不能再见面了。就算之后会梦到一次，两次，成百上千次，都是假的，黄粱一梦，饮鸩止渴罢了。

到那时候，阿俞教他做过的饭菜，陪他弹过的琴，随风飘动的床单窗帘，无声散发香气的花束盆栽。每一个房间，每一个角落，这些...都会在某个时刻伺机而动，像海滩上被渐渐冲垮的沙堡，延时地，沉重地压倒他，折磨他。

“我虽没有寻死的念头啦，但总归还是属于古板的那一挂。死掉就是死掉了，我还蛮希望找副棺材在死后躺进去安稳下葬呢。到时候就整个喜丧好了。”梧桐对起死回生这个事觉得超前，可她却向来对生死的接受度持优秀态度。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人固有一死，随便啦。

大学毕业那会儿她都想好了，等工作，挣大把钱孝顺完家里两老人，在爸妈寿终正寝后，她这岁数也差不多了，刚好一起随着去呢。婚姻的话，若是遇到特别特别喜欢的，就和那人在一起，若是遇不到，不强求，就一个人到头吧。爸妈有她尽孝，多一个不多，只有她一个人也足矣。

她在现世里和家里老头子还说过，万一她遭遇不测，或是身患重病，太痛苦治不起，倒不如放她出去环游世界，看看家里的大好河山。遗言其一就是别忘了到时候下葬的坟头给她好好摆些她爱吃的，都是自家人，别老惦记那俩馒头当贡品了，怪噎的。

当然，也别哭得太厉害，她是真的喜欢喜丧来着。家里老两口挣半辈子钱供她，现在就拿出来别攒着了，给自己花花，散散心，好好的，就当她出趟远门出长差去了，平平安安活完后半辈子。说不定上边科技进步，底下那儿发展也不错呢，万一她真是去酆都考个编制，为以后的日子打拼呢。

空在梧桐看不到的地方，闭上眼睛又睁开。重复这个动作重复了两三次，他血压有些高：“嗯，你在想你是先的那个，那我怎么办呢？你就那么洒脱的要独留我一个人当鳏夫吗？别告诉我你还想让我之后忘了你，放下一切然后拥抱美好未来开启第二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