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谁都一样，早晚都得地下见

王秘书终于编好了整个故事概要，带着从皖省D县公安局户籍科拿到的资料，踏上了回京城的高铁。“让人信自己得先信”，他一遍遍默默构思着这个巧合而不失逻辑，却对自己无过失的故事。如果不是高铁不允许吸烟，想必这节车厢都能被他弄得烟雾缭绕，不至于他一把一把的薅头发。

看守所的余芬也在一遍遍说服自己，这个故事她反复排练了半年之久，当王秘书通知她，要扎口袋的时候，她有过犹豫，可是儿子的一个电话让她回到了现实。

儿子电话里说，“妈，你要听他们的话。”

余芬的人生是不幸的，她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被自己的亲生父母丢弃在了垃圾堆，而捡到她的拾荒老人，在她三岁的时候也去世了。她被拾荒老人的儿子儿媳卖给了一对没有儿女的夫妻，可惜，她只过了两年吃饱穿暖的日子，这对夫妻就有了自己的孩子。老人们说，这种事情很常见，就像母鸡总不知道在鸡窝里下蛋，可是只要你在鸡窝里留一个鸡蛋，那么母鸡们就会一直在这个窝里下蛋了，这个一直留在鸡窝的蛋，叫做“引蛋”。有时候，不能生育的夫妻也是如此，没有毛病却总是不能有孩子，所谓的缘分没到，就是家里缺了孩子气，直到家里有了孩子气，孩子就跟着来了。

余芬没上过学，但是她很聪明。她被养父母压榨了18年，然后一大笔彩礼把她卖给了30多岁卖肉的鳏夫当媳妇，丈夫人虽然其貌不扬，但是真心是会心疼人的，加上人年纪比她大的多，对她既疼又宠，从不让她干重活，还教她识字和算术。可是贼老天像是看不惯她过好日子一样，才五六年，丈夫就得肺结核去世了，他的叔伯兄弟们看中了她家的宅基地，拿着一张发黄的契书，硬把她和儿子撵了出来。而她在养父母家门口叫了半天门，却没人来应门。

她变卖丈夫给她买的大小物件儿，在县里做起了小生意，起早贪黑的拼命干，就为活出个人样，从针头线脑到杂货店再到超市。后来孩子想到好点儿的地方上高中，于是她把生意改到了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她的小超市干不动大超市，她没了优势。就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小超市边上的修车店给了她灵感，她开始倒卖二手车，由生做到熟生意越做越大，熟人找熟人，她又搭上建材生意。有了钱，孩子送去了国外，她觉得她的人生圆满了的时候，儿子放假回来跟自己说找了女朋友，她是高兴的，同时又有了莫名的孤独感。

余芬想要一座能够给自己温暖的房子，于是花钱买了大别墅，请工人按自己的想法装修，包工头给介绍过来一个木工师傅，手艺不错，干活也勤快，干完一天的活儿，多晚都会把屋里收拾干净才走。她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人才，问他想不想跟她干，于是这样她有了一个得力的帮手。

儿子再次从大洋彼岸回来，带回了女朋友，一场儿女亲家的会面，她认识了李胜田。后来儿子说，和女朋友家的底蕴相比，他家到底是弱了一些，让她和女朋友家互惠互利才能长远，两家订婚宴过后，李胜田交给她一个大订单，让她从五个钢厂提货，然后再销货到两家钢厂，她是不敢接的，不等她想办法拒绝，她的未来儿媳明显脸色一变，儿子说，“我妈毕竟是妇道人家，一时拿不定主意，把我申叔叫进来吧。我家的事儿，我申叔也能说了算。”

余芬才知道，她和冯静申那几次“你情我愿”的事儿，被儿子知道了。儿子能说叫冯静申进来，显然两个人已经达成一致意见，这单生意算是成了。

短短三年时间，她的财富整个翻了一番，她也开始害怕起来。冯静申却说她是“妇人之见”，说，“有道是富贵险中求，他们吃肉的都不怕嘴漏，我们喝汤的你倒怕膻味重。”

随着李胜田职位的升高，她这个亲家的身份就开始不够看了，儿子的抱怨多了，她也就没了顾忌。直到大半年前，他们见到了王秘书，王秘书说，事情做的时间久了就容易出现纰漏，这条线不能再做了，该收了。

可是冯静申却不愿意。

其实冯静申的想法，她是能够理解的，整条线下来冯静申是垫底的，他们全身而退之后，已经不愁吃喝，可是冯静申不行，她是知道冯静申的情况的，知道冯静申有个半大儿子，冯静申必须未雨绸缪得给儿子攒点儿家底儿。

冯静申的不听话，惹怒了王秘书，王秘书让她处理，她很犹豫。

然后，她就接到了儿子的电话。

看守所的不自由，给了她充足的时间想事情。冯静申那天来的时候，穿戴的很整齐，他说，“余芬，谁都一样，早晚都得地下见。你那个儿子，没教好，已经是他们上好套的驴，有没有那个胡萝卜钓着，他都是拉磨的命。”冯静申停顿了一下，“我跟你谁也别笑话谁，你命不好，我命也不咋滴。你没爹妈疼，可是有个好男人疼了你几年。我呢，爹妈没了，爷奶疼了几年，却眼瞎摊上那么个娘们儿。”

冯静申说完，眼神狠戾的说，“我留着她，不过是让那帮人知道有她这么个人，好不去惦记我儿子。也是不想我儿子没了爹，再没了妈。”

然后无比哀戚的说，“我一个人挺怕死的，你陪我一块儿吧。”冯静申把手边的水递给她。

余芬吓坏了，她没想到冯静申都知道。她不想死，她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日子，她才不想死。

两个人打了起来，冯静申一脚踩到地上的玻璃渣子，滑倒了。她毫不犹豫的一剪刀扎在了冯静申的胸口上。

她不知道冯静申为什么没喊，为什么没有挣扎着起来逃。

后来，她像疯了一样，把屋里所有的角落都用消毒水擦洗了一遍，但是最后，她也不想逃了，主动报警投了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