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山中有直树，世上无直人

G省不显眼的小城，因为毗邻“千年大计”的新区，最近几年的建设发展也是日新月异，四通八达的交通，即便是因为7月的水患导致最佳路线有水毁路段，只需稍稍绕行，从京城出发一个小时也到家了。

裘媛看见在院子里单腿跳的裘文卿脸上不由的露出诧异之色，两个人用眼神交流了一分十五秒，默契约定饭后细聊。

家里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李婧跟魏桂说，“国家出台《关于深化体教融合促进青少年健康发展的意见》后，武校近两年的生源不错，我想把武校扩大规模，而裘正安于现状、不思进取、得过且过，为人还固守己见，我怎么也说不通。难得您回来，您说说我的想法有错吗？”说着还瞪了裘文卿一眼，继续说道，“本来也没想让您跟着操心，可是这个丫头回来之后，说他爸是‘安贫乐道’，是‘智慧丰满’的能者。您听听，头一回听人把‘好逸恶劳’说的这么清新脱俗的。”

裘正没想到李婧会在餐桌上说起这件事儿，更没想到李婧会直接问魏桂的意见，四十五年来，魏桂对他，除了十岁之前的衣食住行这些事儿不需要他参与意见就给安排妥当外，自己十岁之后的事情几乎都是自己拿主意，要过什么样的生活、要学什么本事、要做什么工作、想选择什么样的老婆，魏桂从来都不会干预。

所以，裘正对李婧的做法很不赞同，他给母亲魏桂夹了一块儿鱼肚皮上鱼肉，又给女儿裘文卿夹了她最爱吃的鱼籽后。咳嗽出声，使劲儿清清嗓子，示意李婧不要把自己小家的事儿放到餐桌上说。

魏桂听裘正怪腔怪调咳嗽之后，看了他一眼，没有理睬他，没有吃裘正夹的鱼肉，也没有接李婧的话。

裘文卿偷觑魏桂一眼，见魏桂面上没啥不喜的表情，朝李婧轻轻摇了一下头，李婧也意识到自己急于求成反倒过犹不及了，连忙说，“嗨，我也是急躁了，跟婆婆您发两句牢骚。您左耳进右耳出，这事儿我和裘正回头再自己商量。”

魏桂夹了一块儿腔骨送到李婧的碗里，嘴角轻笑了一下，“难为你这娇养的姑娘，嫁到咱们家来里里外外操持这些年，还教养了文卿和文煜两个好孩子，我知道你不容易。”魏桂看了裘正一眼，继续说，“本来你们小家过日子的事儿，我老婆子不适合插嘴了。但是你问到我这里，可见你是从裘正那儿说不通，到我面前来‘病急乱求医’了。孩子，那你能说说你把学校扩大规模的真实想法是想干什么吗？”

裘正想要说什么，被魏桂一个眼神制止了。

李婧环顾一周，硬着头皮说，“前段时间有人给裘如保媒，说的是镇上老马家，裘如要老马家在县城西苑买套别墅，还要在西大街买个两层的门脸房，老马家连个磕巴儿都没打就应了。”李婧越说声音越小，最后裘媛竖着耳朵听都没听清她后面又说的什么。

裘文卿低垂着头，脑袋也越来越低，脸马上都要掉碗里了。

而裘正却是涨红了脸，蹭一下站起来转身欲走。

裘保国“咳咳”清了一下嗓子，裘正驻足又坐了下来。

裘媛看了看权策，权策抓过裘媛的手，在裘媛手心写了一个“钱”字。

裘媛抬头看了李婧一眼，又偷偷看了魏桂一眼，魏桂还和之前一样，嘴角噙笑，但是她眼里的光晕却一圈圈往眼底隐去，静逸如古井水。

裘媛又看了看泰然自若的老父亲，心想，“您老还真是稳如泰山，拿捏俗事拂春晓，看尽风波自在来，真真是‘万事浮云过太虚’。”

李婧说完，见魏桂如以往一样，万事不进心的样子，心里不由埋怨起来，原本觉得自己嫁过来，婆婆从来不对自己指手画脚，日子极尽舒心，现在却觉得各行其是自己对自己负责真的是太累心了。

魏桂看向裘文卿，只见文卿连耳朵根儿都红了，心下明白孩子还是很在意自己的看法的，如果自己对李婧稍有斥责，恐怕这个孙女往后会更加独善其身，与这个家格格不入起来。

魏桂又看向裘正，裘正面红耳赤的回望自己的母亲，嘴唇半张却迟迟说不出话来。

这时，裘保国再次“咳咳”清了一下嗓子，指着没人动过的猪蹄说，“文卿妈，这个猪爪是从外头买的现成儿的吧？齁咸，你去堂屋给我把我的保温杯加点儿水拿过来。”

李婧看了一圈在座的人，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了餐厅。

裘文卿马上抬头，看向魏桂说，“奶奶您别多想，就是有人在我妈面前乱嚼舌根，我妈才会胡思乱想的。过段时间，她自己就消化了，您可别生她气。”

魏桂看着裘文卿笑笑，刚想说话，却被裘保国抢先开口，裘保国轻轻拍了拍魏桂的手，看着裘正说，“早些年就问你，你是好好念书还是就一门心思学武，你当时信誓旦旦的说，‘上武得道，亦平天下’，但是你瞅瞅你，都不如家里的两个孩子，难为咱们文卿还搜罗词给你遮羞。要是媳妇都哄不好，你干脆呀把头一剃，也去‘阿弥陀佛’去吧。”

裘保国又转头对裘媛说，“还有你，不要以为你那些破事儿瞒着我，我就不知道，知道你是个心大的，如果觉得结果不合你心意，那就在尘埃落定之前好好折腾一番，努力了，再失败，也不会留遗憾。别整天，东游西窜的乱撒网，好钢得用在刀刃上。咱们没有必要事事必得，处处争先，平白的多出力，还都没结果。”

教训完儿女，裘保国才回头看向魏桂，“山中有直树，世上无直人。咱们不如难得糊涂，让裘正自己去哄他媳妇，你呀，‘不痴不聋，不作阿家阿翁’。”

魏桂听了笑了，“好话赖话都让你说了，难得你也能长篇大论的说这么多大道理。他们两个脑袋轴的，得好好琢磨几天都不一定能悟透。”

裘保国嘿嘿一笑，“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管好自己就挺好。”又转过头对裘媛说，“你又惹你妈生气了吧？刚刚我就瞅着这一脸憔悴就是没睡好。你们几个先吃饭，我跟你妈先去歇会儿，老了胃气上涌，吃不下，你们就别管我们了，一会儿我们要是饿了，自己卧两个鸡蛋吃。”

说完，两个人相互搀扶着，回了自己屋。

裘媛看看裘正，又看看权策，用手指了指自己，“为什么最后是我承受了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