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布娃娃

“那——我应该叫你伊瑞丝？”

躯干、四肢、头颅都已备好，一起躺在藤编的小篮子里对黑漆漆的窗台微笑。

“对哦，这才是我的名字。”

首先，将左手缝到躯干上，针带着线上下穿梭，小心不要挑断仅剩的二指。

“你用的名字都很好听。”

其次，将右手缝到躯干上，不小心把胸膛扎穿也没关系，只是需要再塞一点棉花、缝一点布料。

“我觉得学姐的名字也很好听。”

然后，拎起左腿放到躯干下方比一比大小——哎呀，缝大了一点点，不过没关系，努力把露出的诅咒之花塞回去吧。

“那就说好了哦，这个星期要和我一起去参加学分活动。”

接着，把右腿也缝到它该待的位置上，再把不小心染上的红颜料轻轻抹掉。

“好，学姐也不要忘记说好的报酬哦。”

最后，将头颅按到躯干之上，稍微调整一下它占据了半张脸的猩红嘴角。

将已挂断的智网放下，伊瑞丝将恰好完工的布娃娃举至眼前，仔细观摩。

金色的短发、得体的服装、标配的微笑……

完美复刻了娃娃原型的特征。

*

奥利维娅轻轻按了按留有余热的智网，将手肘靠在扶手椅的扶手上，单手撑着后脑，侧头看向那个被押跪在地上的人，念出了桌上染血的白纸里的句子：

“梦境不会在乌托邦消散之后结束，傀儡……将在魔鬼接近之后活动关节起舞。”

念完，她夸赞道：

“文采不错。”

身上鞭痕交错血肉模糊的人跪在地上一言不发，押着他的人问道：

“这个拉米瑞兹的卧底要怎么处理？”

奥利维娅一边叠起了那张纸，一边道：

“呈祥缺一个给它喂骨头的人。”

呈祥是她养的一条有东方血脉的狗。

那个卧底接着就被带走了，一旁的佣人战战兢兢地道：

“三、三族老说这次的支出超出预算了。”

斜坐在椅子上的银发禁忌法师用手指转了转叠好的飞刀，漫不经心地道：

“嗯，那之后就让三叔负责我的工作吧，我去替三叔照顾那几屋子的美人。”

余光瞥见佣人哆嗦的身影，她笑了笑，语带嘲讽：

“拉米瑞兹的继承人看着她，你们还当她是傻子？在明知有陷阱的前提下，不舍得多放点鱼饵，还想让小鱼咬钩？”

飞刀周围环绕黑色的雾气，从她手里飞出去，险险擦过佣人的脖颈，划出一道血痕。

说着，她的笑意渐渐淡下去，面容转为极致的冷酷，而语气神情之中尽显傲慢：

“废物管好自己的老鼠窝就行了，浪费了家族那么多资源连高阶法师证明都拿不到的蠢货没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她挥苍蝇般挥了一下手，佣人如身后追着洪水猛兽般逃了出去，室内只留下她一个人，面容在摇晃的烛影下显得阴晴不定。

*

伊瑞丝把这个长相肖似艾德里安·路易斯的娃娃扔进了脚下的黑箱里，松手前还狠狠地捏了捏它的脖子。

她痛恨这样的人，明明知道今时不同往日，明明知道她失去了曾经所有的东西，为什么还要提醒她过去的她有多么幸福？对于那些不可能失而复得的东西，让她永远忘掉不好吗？

他的确没有提及除开魔法天赋之外的事，可她因他的言语想起了别的东西并感到不适，这就是他的错，他无意伤害又如何？她就是厌恶他这样的行为，尽管按照世俗道德理论来说他没有一点错。

可她实在是太小心眼儿了，想讨厌谁就讨厌谁，才不会管什么道德素质。

她越想越气，捏起摆在一旁的针又用力扎了小艾德里安好几下，才重新把它扔回去。

捏着针稍微转移目光，她瞥见了箱子里其余几只娃娃。

蓝色短发的卢修斯、蜷曲金发的安吉莉亚，以及做得最大的——除了皮肤全都是黑色的厄尼斯特。

她拍了拍小厄尼斯特，将从其鼓胀的腹部露出来的几枚恶诅符咒塞了回去。

小厄尼斯特身上的针眼实在是太多了，质量也越来越差，也许是时候再缝一只了。

她用针挑了挑它的头发，果然又在它脑后发现了一根稳固扎着的针。

“上次又忘记拔出来了？怪不得针总是越来越少……”

她嘀咕几声就小心翼翼地给它翻了个身，在它身上各种地方又拔出来三四根针。

她周全地考虑了一下，把剩下几只娃娃也提了起来，找找还有没有遗漏在娃娃身上的针。

有些针已经变形了，她思索一会儿就把变形了的扎回娃娃身上，不过都扎在显眼的地方——她不想自己的手被扎到。

解决完一切，她把箱盖合上，往旁边一伸手：

“倒杯水。”

一杯温水被稳稳地放到了她的手上。

渴了有一会儿的伊瑞丝一口气把水喝完，把杯子递给厄尼斯特。

“亚莉克希亚都睡着了，你不放心就把她抱走。”

床上盖着她的被子的黑发小女孩儿睡得正香甜。

从学院回来之后她先来找亚莉克希亚吃蛋糕，女孩儿在伊瑞丝房间里玩着玩着就睡着了，期间厄尼斯特屡次“不甚放心”地在她窗边游走，经过她愤怒地警告之后最终没敢踏进房门半步，而是留在窗外幽幽地注视着她——和她手里怪模怪样的娃娃残肢。

在她的冷眼瞪视之下，厄尼斯特缓缓开口：

“腹部破开的洞不缝一下吗？”

他指的是小厄尼斯特，娃娃腹部的诅咒材料露出来之后她只是把材料塞了回去，没把“伤口”缝上。

“我没空，你什么时候走？”

她毫不客气地道。

厄尼斯特欲言又止地看着她，然后叹了口气：

“我来缝？”

伊瑞丝不敢置信地回看他：

“你会缝？别把我的东西缝坏了。”

厄尼斯特不知为何对那句“我的东西”莫名在意，他态度认真地道：

“我会缝。”

伊瑞丝把肚子不知何时又露出了几团棉花和诅咒材料的小厄尼斯特交给他，在窗边看着他拿起针线工作。

这一看，她眼里不敢置信的神色越来越浓：

“你以前落魄的时候去缝过衣服维持生计吗？”

厄尼斯特极力忍耐自己的情绪：

“不是。亚莉克希亚让我给她缝过娃娃的衣服。”

伊瑞丝“哦”了一声，然后说：

“我看她挺怕你……呃……”

想到了某人上回被捏脸的惨状，她又补充：

“不对，不完全怕。”

厄尼斯特手上动作不疾不徐，语气也很平静：

“她只在作业没写完和偷跑出门被抓回来的时候才怕我。”

伊瑞丝恍然大悟：

“好像真的是这样。”

厄尼斯特把缝好的娃娃还给她，又往她屋内看了几眼，沉默了许久，道：

“如果觉得不舒服，可以找教授聊聊天。”

伊瑞丝把做梦还喊着“哈密瓜葡萄柚子”的亚莉克希亚还给他，接着把门窗紧紧关好。

她清理了一下杂乱的工作台，把沾着血迹的小刀扔进洗衣篓里，用干毛巾把手臂上的血擦掉，往伤口上倒了点魔药。

她没有觉得自己不舒服，但拿起智网之后还是鬼使神差地点进了和阿尔比尼娅教授聊天的界面。

界面上显示的还是上次教授麻烦她通知6号医疗组去56号擂台待命的消息。

她给阿尔比尼娅教授打了个电话。

“埃西莉亚？我才从淋浴室出来，刚刚好。”

阿尔比尼娅看了两眼伊瑞丝那边血迹斑驳的背景，随意地道：

“现在在家里吗？”

伊瑞丝点点头：

“差不多吧。”

反正哪里都不是家，不过没必要现在说。

“明天我还有很多事要忙，院长又安排我去整理资料……你明天有空吗？”

伊瑞丝回道：

“有啊，我明天去帮你吧，还是那间办公室吗？”

“对，又要麻烦你了。”

“不麻烦，我喜欢和教授在一起。”

阿尔比尼娅闻言露出了真挚的笑容：

“我也是。”

伊瑞丝替她感到不平：

“院长女士怎么总是把那么多工作交给你？模拟交流赛结束没多久，医疗组那边的事还没处理完吧。”

“唔……我昨晚熬了个通宵把医疗组的工作做完了，现在那边已经用不到我了。”

“然后院长马上给你安排了新工作？！”

“也没有马上吧？她让我休息——”

“休息了半个小时？还是一个小时半？”

“也没有这么夸张吧。”

“教授，你不觉得院长对你压榨得太狠了吗？”

伊瑞丝恨铁不成钢地道。

教材编写她有份，木系魔法教学她有份，魔药教学她有份，校医工作她有份，整理资料这种杂活儿她还有份！！！

阿尔比尼娅在屏幕那头无辜地看着她。

伊瑞丝思考了一会儿，说：

“你之前不是说院长她们期末前有可能回来吗？”

那个时候神志不清的她还想找院长帮忙，被遗憾告知院长去法师塔开会了。

“她们已经回来了。”

阿尔比尼娅说。

“那我明天要去找院长给你说说理。”

伊瑞丝坚定地道。

阿尔比尼娅哭笑不得：

“不用的，我跟她说就好了……”

“你跟她说有用的话，现在还会忙成这样吗？”

伊瑞丝笑吟吟道。

见阿尔比尼娅露出无措的神情，伊瑞丝连忙哄她：

“没事没事，你放心好了，只是去说两句话而已，我又不是鱼，没什么好担心的。”

学院里的鱼族同学一向是能离院长办公室多远有多远的。

又和阿尔比尼娅随意地聊了聊天，她们互道晚安就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