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好大一株老绿茶

我趴在他怀里低低嘟囔：

“青帝一开始是掌管春日的神，后来青帝修成了东岳大帝，改掌生人命数，灵魂出窍，活着的阴人……

白帝是冬日神，掌管冬日寒雪。还有一位，执掌四季交替，我们五帝，也算是各司其职。

其他三位神帝每隔千年便会向我汇报一次工作，你呢！

你好像从被敕封为神帝时起，就没有给本帝交过几回工作总结！”

玄霄揉揉我的脑袋笑道：

“可是小神掌管的范围内，从未出过任何问题，灵帝大人不是每年都在盯着下面发生的事情么？小神给灵帝陛下交事实答卷，总好过让灵帝大人看那些夸夸其谈的文卷。”

我顿时脸黑，昂头不悦地盯着他，抽了抽唇角：

“你倒是会说话！你还好意思说人家交上来的述职文卷夸夸其谈！你呢，你连夸都懒得夸！

你知道红菱最开始得知你就是玄帝的时候，为什么对你爱答不理颇为不满么？

因为每次五帝交述职文卷，你都偷懒不交作业！

你们以为交给我的述职文卷，都仅是我一人看过便罢了吗？我还得按照规矩，将你们的述职文卷整理好，送到凌霄宝殿给天帝过目。

自打九万年前天帝在归吾山看过青帝他们的述职文卷后，天帝每回都央着要看五帝的述职文卷。

都怪青帝白帝，每次在文卷上乱七八糟写得像伦理故事似的，搞得天帝每次处理三万诸神的述职文卷，都对五帝的文卷颇感兴趣，拿他们的述职文卷当乐子看了。

还总当着众神的面，夸五帝的述职文卷做得最好，闹得不少神仙都来同我借五帝的述职文卷当模板抄。

就青帝白帝他俩写的那文卷，拿出去丢死人了，能给人当模板么？

我还得可怜兮兮地重新为他们改一份述职文卷供诸神传阅。

后来那些年我有了经验，就每次看罢他们的述职文卷，都改一份一模一样的。

只不过是用中规中矩的述职文卷格式写的正经文卷，将两份，一并呈给天帝，一份给天帝看乐子，一份供天帝显摆！

他们只消改改格式，抹去一些不合适的言辞，其实也不耗费什么精力……可你呢！

你是一个字都不想写！

你每年的述职文卷都是我给你写的！

我熬夜加班给你写的，我都快熬词穷了，你去看看归吾山后边的神殿里存的关于玄帝的各种档案文卷，有十分之九都是我给你写了封进去的！

呜，我自己帮你写了自己看，再自己存档封印……

红菱那些年都快把你骂秃噜皮了，你个不交作业的坏学生！”

“原来神殿内那些玄帝神宫的档案都是夫人给我写的，怪不得，我觉得字迹眼熟。”

他抱住我好笑道：

“当年，第一回漏掉给你送文卷，你并没有派神差前来问责，加上那些年蛇族不是很太平，实在有些忙不过来。

太容易忘记这回事，后来，我亲自前往归吾山打算向你请罪，但去得不巧，你正好上天见三清尊神了。

我在归吾山等了你两日，期间遇见送文卷的仙童，我正想问他们，我未交述职文卷，灵帝是否不悦，却听他们说，今次的文卷已经全部整理完毕了，灵帝还带着五帝的述职文卷上天界给天帝阅览了。

我那会子便想着，灵帝都已经把其他几位神帝的述职文卷送上凌霄宝殿了，若是想在天帝面前告我的状，应该用不了多久天界就会降旨。

这么一来，我就不用在归吾山苦等灵帝回来了，届时再上天请罪，也是一样的。

但我回去等了好几年，都不见天界问责的圣旨，也不见你派来询问情况的神差。

偶一年，我同青帝聊天，期间提及了这回事，青帝却说无妨，青帝道，你与他是十来万年的交情，你的性情他了解，你不是不讲理的神仙，相反，你懂得心疼人。

他也有过一两回漏递述职文卷，你也没管，他说述职文卷反正是交给你看的东西，就算写的差些，敷衍些，只要能管好各自手头的事物，你都不会怪罪。

起初，我还持有怀疑心态，直到第二次，第三次，你都没搭理我，期间我去见过天帝，只从天帝那听说青帝白帝的述职文卷写的有意思，并未提及我未交之事。

天帝还担忧我，既担着玄帝神位，又掌管蛇族，会忙不过来，几次提及要赐我几个神官帮忙打理神宫事物，那时我便明白，你在天帝面前什么都没说，果然是个护内的主。

说来，也是因为灵帝大人过于善解人意，后来我才敢光明正大的不交归吾山传令让做的作业……”

“这倒成我的错了。”

我贴着他的腰腹抿了抿唇无奈道：

“你以为那些年我没查过你？只是派去查你的神兵总同我说玄帝不在神宫，每次归来都是匆匆忙忙的，也不晓得在忙碌什么……

但你并没有耽搁玄帝的本职工作，有一回神兵还道，见你浑身是血的回玄帝神宫。

我实在不好再开口催你，想着既然你忙，那述职文卷这种事就交给本帝来为你做吧，反正你们四帝每年攒下的功绩本帝都一清二楚……

万万没想到，这一写，就是好几万年。”

我气鼓鼓地拧他腰：“以后的述职文卷，你自己写！”

他笑，没脸没皮地调侃我：“原来夫人那么早，就开始心疼为夫了，为夫与夫人的缘分，真是深。”

我：“……你知道么，自我归位至今，我最佩服玄帝的脸皮，怎可如此厚。”

“玄帝的脸皮厚，也是灵帝宠出来的。”

他用力抱住我，视若珍宝：

“本帝那些年是有些脱不开身，让夫人操劳了，我家夫人真真是天底下最好的上司，以后每千年的述职文卷，为夫一定按时交上去，绝不拖拉。”

“你再敢拖本帝的活……”我轻轻威胁他：“那你就别想晚上抱我睡觉！”

“不敢不敢，灵帝玉令，小神怎敢违抗。”

他将唇贴在我的额上，轻轻一吻，“人类有句话，叫做爱妻者风生水起，亏妻者百财不入，疼夫人，是为夫的本分。”

我安静了会儿，又问他：“假如，我真的……忘记了你，你该怎么办，看着我用陌生的眼神凝望你，你肯定委屈极了……你委屈，没有我在身边安慰你，你又该如何……”

“我不是说了么，我会赖在你身边，等着你想起我。”

他抚着我的乌发，深情款款道：

“傻姑娘，我这一辈子，欠了你太多，就算你让我委屈一回，也是我该承受的。为夫总觉得，为夫亏欠你的，此生此世都还不完了。”

“不用还。”我牵住他的手，认真和他说：“你我是夫妻，夫妻之间没有什么亏不亏欠，还不还。”

只要你还在我身边，就是对我最好的弥补。

“吾爱，月儿……”

他抚着我低吟完，许久，又好奇问：“夫人，你真名是什么？”

“啊？”

“我问的是，灵帝的真名，是什么？”

“我的真名……”

我努力回想了一下，这几十万年来，好像所有人都只会唤我灵帝……

“我的真名是……灵儿。”

我也不记得我的封号是根据名字来的，还是我的名字是根据封号来的。

“灵儿？”他思索片刻，拧眉不大爽：“这个名字不好。”

我不明：“哪里不好？”

他道：“太好听，唤着太亲密……不威严。”

我噗嗤笑出声：“可能，我还有个全名，但是我现在不记得了……只记得青帝他们从前会唤我灵儿。”

“这样一来，灵儿便不是为夫的专属了。”他考虑了一下，认真道：“还是卿卿与月儿比较顺耳。”

我无奈：“行吧，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灵儿也好，月儿也罢，反正都是我。

今年的春雪，下得有些密。

外面的海棠花被白雪埋了梢头，花瓣零落了一层又一层……

夜晚，好不容易逢上玄霄心情好不折腾我，能睡个安稳觉。

可昊阳，却入了我的梦。

梦里他依旧站在那个荒废阴森的院子里，只是手里没有了白皮灯笼……

身后还跟着一名穿绿裙的年轻小丫头。

那是……暖暖。

梦里他碍于我身上仙气凝重不敢靠近我，只能牵着小丫头的手，将小丫头护在身后，隔着一丛红艳艳的山茶花，目光深深地注视着我，嘴里不住低喃：

“阿姐，清心观。”

“阿姐……救救妈妈！”

躲在他身后的绿衣小姑娘红着眼眶朝我道：“对不起，月月姐……”

“阿姐，暖暖找到了我，现在，我俩都很好……谢谢阿姐在阳界对暖暖的照顾，阿姐，我和暖暖，也很爱你。”

“阿姐，去清心观，妈妈在清心观里……求你，救救妈妈。”

“清心观，一定要去啊，阿姐！”

清心观……

夜中惊醒，我喘息着弹坐起身，心里惴惴不安，便赶紧抬手掐算一番。

这一算，才蓦然了悟，

“怪不得……”

玄霄被我的动静吵醒，伸手环过我的腰，关切问：“夫人，怎么了？”

我躺回他身边，枕着他的胳膊，面朝他匪夷所思道：“老公，我妈没死。”

他怔了下：“什么？”

我叹道：

“你也觉得很意外对吧……我刚才梦见昊阳和暖暖了，昊阳一直让我去清心观，我觉得不对劲。

先前昊阳给我托梦也一直念叨着清心观，我就随手算了下，结果却算到，我那个母亲根本没死，她只是疯了，这些年来是被锦绣关在清心观的地牢里。

这件事大娘不知道，三叔三婶两口子却是知情，且三婶最近想对我妈下毒手……昊阳是有所感应，才犯险给我托梦的。”

“被关在清心观？怪不得我之前在苏家没感应到她的存在。”他抚了抚我的脑袋，轻声问我：“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清心观，将你母亲接回来？”

我思索片刻，道：“将妈接回来，与三叔一门的那些陈年旧账就该清算了。明天我去和大伯大娘他们商量一下，让他们有所准备，挑个时间，我们一了百了。”

“这样也好。”玄霄拍着我的肩耐心哄我：“等苏家事了，带夫人回我们蛇族的家，蛇族那边，才是夫人需要配合的重头戏。”

我点头：“好。”想了想，又说：“我特意让红菱把给蚺族的回执公文压了下来，等回蛇族，我代你给蚺族一个下马威，诬告你的那些混账，你打算怎么处置？”

他阖目考虑了一下，道：“我听夫人的，夫人想怎么处置，都行。”

我低头，打着哈欠往他怀里偎了偎：“你可是蛇皇，处理你的人，当然得先征求你的同意了。”

他柔柔回应我：“灵帝降罚，不用征求本皇的意见。”

“旁人是这样……但你不一样，你是我老公，当然得在某些方面有特权。”

他笑，搂紧我，附在我耳边温言慢语：“蛇后，也有特权的。蛇后与蛇皇同尊，蛇族，蛇后也说的算，不用管为夫，蛇族归蛇后管，为夫也归蛇后管。”

“油嘴滑舌的大猪蹄子。”

我捏了捏他的俊容佯装不悦：

“之前也不知道是哪个没心没肺薄情寡义的狗男人，说我是渣女，还想掐死我……

亏得你那时候没一时失手把我掐死了，不然你可以给自己提前选坟址了，左右本帝历劫三十三世，这最后一世命数尽了，本帝都会归位回归吾山。

以本帝的本事，前三十三世的记忆毫无疑问肯定是能留下来的，而玄帝你与本帝有夺命之仇，照本帝这么记仇的性子，本帝归位后的第一件事肯定就是想方设法让你不好过，弄不死你，本帝也会让你生不如死。

你啊，烧香谢本帝做凡人时命大吧！如果我真死在两个月前的那处山洞里，就算你与我有三十世的缘分，我也做不到原谅你。”

“那时不是被蒙在鼓里么？加之，我被夫人吓出了心理阴影……我承认那日我失控吓到了夫人，可我没想让夫人死，我怎舍得，掐死夫人。

其实为夫早就想好了，如若那日夫人真的救不回来了，为夫就算是砸了冥界，乱了六道，挨天打雷劈，也要将夫人抢回来，即便抢不回来……

大不了，我陪夫人一起死，下黄泉，给夫人赔罪。”

“傻瓜，心头鳞都给我了。”

我抬手，用指腹轻轻摩挲他的胸膛，

“我这一生啊，偏偏对你，恨不起来。不过，我可提前给你打预防针，回灵蛇山，你若是敢偏心你的小表妹给我委屈受，我可是会同你动真格的！”

他无奈，搂着我拧眉轻笑：

“夫人就喜欢冤枉我，即便是前世，在灵蛇山我也没舍得偏心任何人，给夫人委屈受过……没有什么人比夫人更重要，你若同别人有了矛盾，为夫一定毫不犹豫地帮着夫人！”

“你最好记住你的话。”我用手指戳了戳他胸口，“你现在可是打不过我的。”

“嗯，为夫谨记，牢记。”

他抚着我的青丝，此一夜，温柔似水：

“夫人还是绾绾的那辈子，我每次搂着夫人入眠，都觉得心满意足……只有夫人在怀，我才觉得心安，睡得踏实。夫人，我命中缺你。”

我疲倦地倚在他肩上，指尖卷着他胸口的墨发，闭上眼睛低低回他：“嗯，我也缺你……”

算来，我也老大不小了，我执掌归吾山那会子，同龄神仙都陨落的陨落，沉睡的沉睡了，与我同一时期的神仙，留在世上尚还能喘气的，屈指可数。

本以为我这一生，也就这样，领着徒弟们偶尔钓钓鱼，爬爬山，便算是过去了……

没想到啊，我的神仙生涯里竟然会在历劫的后期炸出一个这么大的彩蛋！

从前总羡慕别的神女没事就能挽着心上人胳膊坐在太阳下赏花谈情说爱，如今，这种好事，总算是轮到我了！

这件事告诉我们一个道理，人只要还活着，好缘分什么时候来都不晚。

——

次日，我去大伯那准备和大伯大娘商量定个好日子给三叔一家来个东窗事发。

刚靠近大伯的院子，就看见梵宁撑着一双拐杖，在护理师的搀扶下，艰难地一步一步，迈开腿，往前挪。

“对，就是这样，小腿抬起时腿部肌肉放轻松，不要给双腿施加多余的负荷。”

“别紧张，这都已经多少天了，梵宁小姐你要是再这样下去，双腿再过半年都好不了！”

“抬起来，抬起来！你要大胆地抬起、放下！哎呦喂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娇气的大小姐，聿明少爷现在不在呢，你没必要作出这个样子。”

“疼？你前几天和聿明少爷吵架的时候怎么没喊疼？我看你这腿也已经修养得差不多了，你要是再不起来走走，以后腿部肌肉萎缩，你就等着坐一辈子轮椅吧！”

原本是挺和睦的一幕，要不是我耳力好，能听见她们的低声拌嘴，恐怕也要被那位中年女护理师给骗过去了……

梵宁走了两步，实在撑不住了，满头大汗地咬牙推开护理师，发怒道：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么欺负我不过就是想趁机撮合你女儿和苏聿明！你女儿是苏聿明公司的秘书对吧，就算你是苏聿明找来的，我不想用你，你也照样得滚蛋！”

中年护理师被她推开也不生气，拍拍衣袖继续低声羞辱：

“呦，还真当自己是苏家的小姐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你们顾家已经倒了，你现在只是寄人篱下的可怜虫。

还真把自己当成苏家一份子，当做一盘菜了？

苏家大夫人养着你，只是看在聿明少爷的份上，聿明少爷在意你，你就是千金之躯，聿明少爷不要你了，你就是苏家的一条狗，苏家乐意给你点吃的就给，不乐意，你就得滚出苏家。

醒醒吧，你的双腿已经废了，苏家大少爷，是绝不会迎娶一个残废过门的！

前些天，聿明少爷可是亲口拒绝了大老爷的提议，他压根就不想和你订婚，我要是你，就找个池塘一头摔进去，一了百了算了。

我可没那么厚的脸皮，别人都不要你了，还死乞白赖的赖在苏家不走。像个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似的！”

“你！我打死你这个老巫婆！”

梵宁气急败坏地红了双眼，扬起手里的拐杖就要打她，她本来是能躲的，但余光瞟见我大哥从路那头过来，当即身子一歪，摔倒在地上，生生挨了梵宁一拐杖，痛得哎呦乱叫：

“别打了，梵宁小姐，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我只是想劝你多走动走动，对腿脚好，你就算心里窝着火，也不能总往我身上撒啊！”

意料之中的，我哥听见梵宁那边的动静，立刻跑过去询问情况：“怎么了。”蹲下身，扶了那护理师一把，拧眉着急问：“发生什么事了！”

中年护理师委屈的双眼含泪站起来，怯怯瞧了眼气红脸的梵宁，弱弱说：

“也没什么，我就是提醒梵宁小姐，小姐的腿已经没有大碍了，能多走动的时候，就多走几步，这样能避免腿部肌肉萎缩。

但，梵宁小姐最近心情不好，误以为我是在嘲笑她双腿残废，二话没说就拿拐杖来打我……我没多大事，少爷，你别怪梵宁小姐，梵宁小姐生气也是有原因的。”

嚯，好大一株老绿茶！

偏偏男人都吃绿茶示弱这一套，我哥扭头就寒着脸质问梵宁：

“你还想闹哪样，现在都学会打人了，阿宁，你真是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