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往昔

同一时间，西南某偏远小镇，宋世锦慢慢地吃着当地的油泼面。

一碗手打的面，里面除了放些肉沫外，基本是辣椒和红油，面上的葱花经过热油的浇灌后，香气腾腾，但辣得令他不停地吸气，眼泪也随之浮起。

随之浮起的是那一年的记忆。

那时，他跟梅影笙偷偷领了证，在江南的一个小镇拍完婚沙照后，拿着最后的一笔钱来这里游玩。

其实并不是想玩，而是梅影笙想吃这里不同风味的油泼面。

梅影笙说她初中的时候曾看过一篇杂文，对文中风景的描述她倒没什么触动，唯独这里的油泼面，馋了她整整一个中学的时光。

只是兜里没钱，只能想想罢了。

那年，宋世锦只吃了一口，便感觉处于爆走状态，那种逼仄的辣给他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他后来足足吃了五根冰棍才压下那舌尖的刺痛。

梅影笙却在欣赏他的狼狈中，把两碗全吃光了。

宋世锦一边掉泪一边吃完整整一碗。

老板见状，摸着鼻子笑，“小伙子，下次来吃，我给你少放点辣椒。”

山里人显老，宋世锦却是养尊处优，在老人的眼里，只道他不过是二十来岁。

宋世锦吃完面，手里拿着打包另一份的油泼面，叫了辆的士，“去雾山。”

“这季节不是好时间，山里雾大，您可要留意，别进太深了。”司机乐呵呵地从后视镜里打量他，“你是外地人。”

问他是不是外地人，只是单纯的寒喧，其实这样白净细致的脸，一看就不是本地人。

宋世锦摇摇头，抱着胸前木盒，沉默地看向窗外，眉目淡淡，看不出一丝表情。

司机马上知道，这个客人是数于不爱聊天的，就噤了声。

车子到了山底，宋世锦付钱时，司机看他怀中所捧的，眼睛一亮，“兄弟，这可是金丝檀木呀，能不能给我多瞅一眼”

金丝檀木价格高过黄金，且，是不可再生之物，在古代，也只有皇宫里的皇帝才可以享受这种木材，于现在，普通人可能一辈子都看不到。

但他在做计程车司机前是紫金城的导游，带团参观过紫金檀木制的，但因为文物保护，保能在五米开外看一眼，现在，这人怀里居然抱了一个。

宋世锦不理会他，零钱也不找了，直接下车走了。

司机见状，忙掏了零钱追着，“喂喂喂，零钱，找你八十七块。”

司机冲了过去，把钱往宋世锦怀里一塞，迅速瞄了他手上的金丝楠木盒一眼，只是看到上面的图腾及三个字“福满堂”时，头皮瞬间发麻。

这是骨灰盒

一个抱着骨灰盒满山跑的人，不是神经病，就是自己遇到灵异之事了。

司机双膝发软，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回到车上，发动油门，迅速离开。

宋世锦摸着骨灰盒上的雕痕，良久，平静地开口，“阿笙，看看我们种下的七株桃花活了没有。”

当年他带着梅影笙进山，导游建议他们买些桃花小树苗，说这里的土壤很适合种桃花，不少游客种了苗后，隔几年，发现开花结果。

也确实如导游所说，一路上可以看到不少的桃花，开得正好，且，桃花树下立了牌子，写明哪年哪月，谁谁谁种下的。

梅影笙买了七株。

她说七是个完整的数字，上帝就是用七天创造了万有和人类。

当时，他还笑着打趣，“那不如我们生七个孩子，凑成葫芦娃。”

梅影笙脸红耳赤，不肯回应。

那一年，宋世锦不敢走远，就在入深山的口种下，木牌子的上字还是宋世锦亲自刻下，“忘川秋水，至死不渝”。

本想隔年带着梅影笙来看，不想回去后就发现已经怀孕。

后来，宋连西出生，他开始有了自己的事业，一晃，就是二十年，这当中，梅影笙数次不幸流产，以致到她死前，精神出现状况，还以为自己处于怀孕之中。

事情上，在宋连西十岁那年，梅影笙再次流产时，他就悄悄去了医院，做了结扎手术。

宋世锦并没有找到当年种下的桃花，他记得当年种树苗时，考虑到这里光照不够，还特意找了个流水经过，且树间距相对宽的地方，没想到，二十年过去，这里枝繁叶茂。

低矮的桃树，没有日光的照耀，枯死后，很快落成泥，成了森林的养份。

宋世锦脸上露出叹息之色，“阿笙职，我们肯定被导游给坑了，当初就不该买桃花苗，应该买松树苗子。”

“瞧，我记得你在这树上还缠了一条丝巾，估计丝巾都被导游拿了。”宋世锦脑子里回忆着那些丝巾的样子，最后，露出苦笑之色。

二十年的岁月，一个刻骨铭心的脸孔都淡了，何况，是一条不起眼的丝巾。

“也不知道当初竖的木板烂了没有，导游保证是防腐木做的，百年不烂。”

宋世锦用一条树枝不停翻着地上的枯树叶，又不断地拨除野草。

好在他的记忆很好，终于找到了当年他埋下的那块木板，这么多年风吹雨淋，板上依稀还可见到“秋水”二字。

“呵呵，找到了。”宋世锦低低笑开，眼泪不自禁就流了下来，先是一滴，两滴，进而是开了闸般，滚滚落下。

少顷，宋世锦扔掉手上的树枝，手背擦掉脸上的泪，用袖口去擦木板上斑驳的苔痕，“忘川秋水，至死不渝”八字，全露了出来。

二十年的岁月，并没有擦去当年的海誓山盟

宋世锦再次涓然泪下，跪落在泥地，哽咽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宋世锦坐在大树下，把骨灰盒放置一旁，拿出冷掉的油泼面，揭开塑料盖，用一次性筷子将辣椒面扮均后，放在骨灰盒前，仰着天，淡淡道，“阿笙，你吃吧，吃完了，我带你去龙井，那是我带你去的最后一站，然后我会永远陪你，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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