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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第一七五章 花明月黯自娱情

从御花园回摘鸾宫不过半炷香的功夫。更新最快┏m.read8┛拿着件披风,从摘鸾宫沿着廊间一路串回御花园。果不其然,中途便飘起密密麻麻的雨丝。天公不作美,宴席只能提前散了,众人意兴阑珊。这头莫听素由着莫菁帮自己系上锦红海棠团花披风,一旁早已有中官打起了伞等候,将小臂搭在莫菁的手上,一路走着,目视前方淡声道:“皇后心善却缺了摄人的威严。您也瞧到,刚瑛皇后一说散,这些人立马走得连个影儿都没有。皇后的仪驾还没起呢,自古哪有妃子走在前头的道理?连个礼数敬重都不顾。”

莫菁抬眸觑了眼前面渐行渐远的仪驾,才又低头道:“我看瑛皇后也没计较。她温柔大度,是一国之母的典范。当一个人到了一定的高度时,是不会在意脚下的泥尘的。”

其实人人心照不宣,瑛皇后不过是由香氏推崇,送入皇室的这么一个人,就如同当年的班太后。可班太后到底是浸淫后宫多年的人,擅弄那套权力的法术,也懂得享受个中的妙处,瑛皇后跟其相比就如同个初识人事的孩童,一国之母该有的风度与端庄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而从前的班太后呢?未免俗气了些。可瑛皇后想要以德服人,善待后宫,却没有刚柔并济的治人手腕,往往会教人小看她。所有人都怵着她背后的那股势力,偏偏她不会整治人,不知道手指头动一动,背后自然有人替她整治。

这头来接的抬撵停在跟前,撵官已然挽起帘子候着,莫菁送莫听素上撵前,细声俯耳边劝说:“再怎么着也是香氏的人。听闻前朝丞相的空缺有人暂代了。如今香氏烈火烹油,您还是少点掺和。”

莫听素闻言,眉目浅浅,颇有些感慨。径自上了撵轿。

瑛皇后身上与生俱来,不曾被世俗沾染半分,浸透在骨血里的高贵是在他人庇护之下长成参天大树的。曾经班太后费尽心思才走上的位置,如果莫听素竭尽全力追求的,瑛皇后却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得到。她也只需娴淑雅德,泽披六宫,尽心扮演好贤后这个角色,流血流泪杀人造孽的事也自然有人给她去做。或许这就是人各有命了。

仪仗拐过长街,莫听素忽又从抬撵里探出脑袋来,道:“前几日我陪着皇后到点画阁画了几副画像,不知道画师完工了没有。这事不能怠慢,回头要皇后再找我去赏戏吃酒就带上。”

瑛皇后自登坤极,嫔妃之中就数与莫听素最为要好。平日吃茶品画,不想弄得闹泱泱地,私下里都会请莫听素过去打发时日,一来二去,素日的交好,连带着对莫听素的那份宽待,也比这后宫嫔妃多了些特殊。依着莫菁的想法是,性情契合是一回事,莫听素的确事事都做到了对皇后的敬与尊,正如同方才莫听素会为旁人对瑛皇后的失仪而颇有不平。便是瑛皇后如今对后宫的冷待毫不在意,可私心里都有一把称的。

莫菁一笑,才道巧,前头她回摘鸾宫拿披风,路上便碰上被点画阁打发来摘鸾宫传话的小中官儿。她又道:“我原想着回头再转去点画阁走一趟,

你要允了,前头也顺路,拐过清和斋再过游廊就是点画阁了,仪仗回的摘鸾宫,我便先去点画阁把画取回来。”

莫听素“嗯”声道,示意跟前的人递上伞去,一面回说:“早去早回。若路上真下起大水,就先避一避,不急着这一时半会儿,人不要淋着凉了才好。”

莫菁接了伞刚拐过朱门,才到游廊,果真如莫听素所言下起了大雨,只能匆匆绕到清和斋前避雨。因是天色不好,各宫都提前打起了灯。

前头见一个锦衣劲装的带刀侍卫拐角过来,因是两手托着十数个堆叠的锦盒,并看不清面容,脚步有些匆忙,走近了莫菁才暼见他半个肩都似被雨染湿,十分的狼狈,想来跟自己一样是来避雨的。

那高山似的锦盒眼见有摇摇欲坠的架势,莫菁在一旁顺手帮着扶了一把。细瞧这些锦盒纹样繁复,做工精细,盒身上头还嵌着粟粒大小的凤血石,一看就价值不菲,难怪古人会有买椟还珠的典故。

侍卫长得剑眉星目,身姿挺拔,一看便是练家子的,他在莫菁伸手扶住锦盒时,扭头眼睛乜过来看,下一瞬兀然亮了起来,喜不自胜地道:“我……原是你……你也是刚巧来这头避雨么?唉,你瞧我这话,不是避雨还能在这做什么?您别见怪!我这人嘴笨,那个一紧张就容易话唠……”

莫菁疑惑地抬头与他对视,沉吟道:“你是……”

还有,这有什么好紧张的?

他似乎有些腼腆,低垂脑袋,连笑意都是带着些憨呆。

“您不记得我。我现在在摘鸾宫这边当差。您还跟着庄妃娘娘在储秀宫的时候,有日院子里荡秋千的绳子断了,还是我去给重新修整的呢。”末了,他又急声补充一句,“我叫连鄞。”

莫菁面上恍然大悟,脑海里却仍旧模糊,倒记得院子里的秋千,但那是自己身体刚复原时,因腿疾刚愈,不宜总是走动,日日无所事事地坐在秋千上看着那片高高的天空发呆。后来渐渐能跑能跳就再没秋千什么事了。可对人却提不起什么记忆,只能点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

最近心态懒起来,似乎不必要的人和事都不用时时留意,活得比从前轻松,但遇上一两回这种情况,总觉得尴尬。

连鄞似乎觉察出来,原是一双亮堂堂的浓黑大眼仿佛一瞬暗淡下来,且颇有些失落,小心翼翼地问:“我是不是唐突你了?”

这话说来通常都是要反驳的,更何况人家本无恶意,往深层里说,还帮过自己呢。她连忙叠声说不,外间雨势哗哗地,莫菁径自往旁边移了一步让距离不显得太过亲密,甩了甩竹伞上的雨渍,便仰头看檐外被偌大一张雨帘笼罩着的寥阔穹窿与红墙宫殿,连鄞那满腔的热情似乎冷了下来,也跟着往里边站一步,以防让雨淋到锦盒,两人就这么久久站着躲雨。

那雨声续续急促地落,仿佛都滴进连鄞心里去。他面前高高垒起的锦盒足足有半人高,挡住了脸,便是他瞥过眼角余光暗暗地打量身旁的人也不会教轻易察觉,这一看,却险些让他又入了迷。

连鄞不敢再象方才般冒进,只是偷偷痴望着她触手可及的丽柔侧脸,还有抬头时纤白的玉颈自衣领间延展出玲珑软腻的弧度。从莫菁随主入摘鸾宫那一日起,其实连鄞便留意了她很久。但这份心思他不太敢宣之于口,只能暗暗地遐想,便是今日这样简简单单的相遇,躲个雨,他都觉得老天开眼,让他梦寐以求的交集成真。

他知道她平时很少精细打扮,唇上那一抹鲜艳的口脂就是唯一的点缀,因为实在过于年轻,皮肤在流灯下映照,象玉一样细致通透,鬓角细碎的绒发在光与影下摇曳着。微风吹起她的衣袖,此时就这样静静地听着雨落的声音,他逼迫自己转过眼神,不敢再亵渎,甚至觉得若这一生就定格在这一刻就好了。

可惜,天公不作美,给了他一次梦想实现的机会却不会有第二次。直到雨势稍缓,莫菁在他跟前欠身道别,连鄞望着那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长廊尽头的曼妙身影,他才有如梦初醒的恍惚感。

莫菁从点画阁拿了画回来,交到如意手中吩咐下去一一归置好,才进内殿,此时伺候莫听素更衣的宫娥刚欠身告退,只莫听素一人坐在妆台前,妆容明艳,额首点花钿,美得不可方物,起身瞧见莫菁,披帛搭在玉臂上,纤手微扬,扭身朝着旁边的镜子打量着自己笑问道:“好看么?方才帝君派人过来宣我过去,没有意外今夜也应是翻我的牌子。”

从前没见她这般热衷,可自从帝君让人撤了破子汤,便见她急切起来,若是从前在帝王跟前用的是八分心思,那么如今便是十中之十。莫听素似乎很急着要个孩子,但在宫中,若能先诞下皇长子,地位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可在莫菁眼里,在外界再如何又成熟得体的莫听素私下里脾性仍象个孩子。

但每回瞧见莫听素侍寝完回来,坐在杌子上抱着她,脑袋伏在她腰间痴痴地问:“这回肯定能有的吧?您说要过多久才能诊出来到底有没有孩子?”

不依不饶,固执得可怕。孩子着床太早,不到一定的时日,太医也审不出来,加之莫听素的月信时缓时早,最后莫菁也只能跟着她扳手指头数日子之余开些温性的药让她调养本就难以受孕的体质。

莫菁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是错,也许莫听素这般渴望要个孩子只是想要在寂寂深宫之中多个陪伴,不为其他。她这样自欺欺人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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