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宿院寒暄

春分时节，万物复苏，草长莺飞，故中州书院多选此时为开学之日。明日正是东海书院正式开学授业的第二个年头。

东海斋院是书院为学子住宿准备的高档宿院，昨晚一阵春雪，让这片斋院戴上了一抹抹素白银妆，只是院中的翠绿竹楼依旧纤毫不染，并散发着阵阵涟漪似的幽光绿纹。

“吱吖”的开门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刚起床的古天笑开门走出了自己的斋院竹楼，惺忪的俊脸上挂着些许睡意，连带乌黑直翘的齐颈短发上，落下几滴细匝的清水，想是刚刚洗漱完毕。门外的冷风不禁令他环手揉了揉臂膀，清瘦的肩膀上，还卧趴着一只长着兔耳朵，类似小白鼠的奇妙生灵，通体雪白卷着一簇短尾的小白鼠哆嗦了下小小的身躯，似被冷风冲淡了小脸蛋上挂着的浓浓睡意，真是雪入春分省见稀，半开桃李不胜威。

“早安~”只是还未等古天笑完全踏出房门，隔壁门口便传来了爽朗熟悉的声音，“天笑，今天也很早啊。”

“你也早，”随便应付了声，古天笑背身掩上了房门，肩上的小白鼠人性化的朝隔壁的少年挥了挥爪，又有气无力的趴在了天笑肩头继续瞌睡。

“呵呵，小米，你也早啊。”隔壁的少年也朝着小白鼠挥了挥手。

小米不是少年的绰号，而是古天笑肩上小白鼠的闺名。隔壁的少年叫孙蒙，是中州东部最大的王朝大吴孙氏的一个皇子，至于顺位如何，古天笑也没多问。

灵荒初期，山上仙门浩浩荡荡的掀起了“下山入世”的潮流大势，实力强大的宗门则是直接入主了原本控制下的世俗王朝，成为了新的皇族。孙蒙所在的大吴皇朝，便是原本中州东部的顶尖宗门清源仙宗入主了吴王朝后形成的新皇朝。而古天笑则是古剑宗所在古剑皇朝的皇子，只是古剑宗山门原本远在东海域的古剑仙岛上，灵荒发生后，古剑宗三万剑修越过海域，在宗主古斐的率领下，以雷霆之势横扫东部沿岸大小诸国，最终在中州联盟的调解下，西临大吴边界，北拒世仇天刀门所在黄廷国，背靠东海沿岸，建立了当下诺大的古剑皇朝。

古天笑和孙蒙是同期生，也是最早一批进入新东海书院的学子，一年前一起入住了这座竹楼宿院。孙蒙是个很自来熟的家伙，碰面的第一天便和古天笑勾肩搭背的，而古天笑也是个随性子，而且住在一个院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这样几番来往也算成了朋友。

转过身，古天笑看向了孙蒙，礼貌性的点了点头，还是那般爽朗的面容，褐色的中分短发，配上剑眉大眼，挺拔的鼻梁，看上去就很会说话的嘴巴，任谁见了都会觉得是标准的阳光少年。他孙蒙正斜躺在自带的红木太师椅上晃晃悠悠，应该是用了某种符箓或是阵法的缘故，太师椅周围三尺之内片雪不沾，身后的伴读童子正给他轻捏着肩颈，那个书童也是生得唇红齿白，记得好像是叫做天福。

“本公子的自选课灵能锻冶明天就要开课，导师是我古剑宗的一个前辈，前几天碰到时，约好了今天要去他那帮忙布置课室，所以必须得早起出门顺带做个晨练，孙兄，你今天并没有事吧，怎么这么早就起来晒太阳了”说完，古天笑作势抬头看了看高墙上的雪渍，作了个没有的无奈手势，“啾啾~”，小米也表示一脸的鄙视。

“天笑你这么说本少就烧心了呀，”面对天笑的调侃，孙蒙貌似一本正经的说道，“你也知道本少对你心仪已久的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更何况整整两个月的假期，在皇宫里都憋出屎来了不是。这不还没开课就屁颠屁颠的来看你，本少可是昨晚就蹲在这了，还不是为早一眼就能看见你的英姿”说到说着，这孙大少的声线竟渐入了女腔，左手作势挽了一个兰花指朝向古天笑。

“滚”没理睬这家伙的胡说八道古天笑径直走去。“哎~等等啊，你看看这水晶般的团子糕，可是我最可爱的远房表妹八百里加急从夏苏城直运过来的，这糯米团里面包的可是新鲜的荔枝，你尝一个呗。”孙蒙躺的太师椅旁摆放着一个四脚的小茶几，茶几上又摆着个椭圆形的玻璃果盘，果盘上正是孙蒙所说的水晶团子。天笑也不跟他客气，直接走过去拿起两个塞进嘴里，又拿起一个丢给了小米。恩，口感不错，外糯里脆，一口下去满嘴溢流出荔枝汁，又与外边的糯米团相中和不仅味香甘甜还不粘牙齿。

“不错不错，表妹有心了”，“啾啾啾”，小米晃了晃小脑袋也表示满意。

“喂喂，不带你这么损的，“孙蒙有些忧郁，只是马上又转了口风，”对了，你屋内还有人否”

“什么人”

“去年你那不是常有个古林精怪的妹子窜进窜出么，呐，就是那个身板小小却胸有沟壑，脸蛋瓜子还贼清纯那个，”说着说着，孙蒙抬手划了个波浪形，还不停的朝天笑挤眉弄眼，“是你妹子吧，介绍给哥认识呗，本少可喜欢的紧。”。

“去去去，那不是我妹子，那是本公子的暖房大丫鬟梧桐，所以你可以别喜欢了。”抽起一片茶几上摆着的丝质手绢擦了擦手，天笑继续走向院外。

“打个商量呗，多少价你开。”

“再不成我拿我楼上那位和你换，你也见过的，老好看了，可雌可雄，相当于以一换二，怎么样不亏吧。”

“呵呵，楼上那位你搞得定”这么一问，孙大少瞬间怂了。

长孙书尧，孙蒙楼上竹楼那位，也是他大吴皇室中人，只是虽然生得好看却是雌雄莫辨。地位比起孙蒙好像还要高一点，平时对孙蒙多半不理不睬，要不然就是呼来喝去。大吴皇朝除了孙氏，长孙氏，还有公孙氏。只是公孙氏地位就相对低很多，是原本吴朝的王族。

“那你楼上那位呐来了没有”孙蒙有点弱弱的问道。

呵呵，拐着弯抹着角，这家伙总算问到正题了。天笑的楼上竹楼住的是位超级大美人，身份还很神秘，贵为皇子的孙大少发动了能发动的所有情报网络，可愣是没查到一丁半点的蛛丝马迹，这让一向以美女之友自称的孙大少更是心痒难耐，这半夜拖着凳子躺在门外八成是奔着这大美女来的。

“没看到，我也是昨天才到的，来的时候只有你对面那屋和你楼上有人了。”

啥

“哼，某人皮又痒了”，孙蒙楼上竹楼内打开了一扇小窗，只露出一个似在梳妆的侧影，一个好似牛角梳的不规则物被砸了下来，好巧不巧正中孙大少的项上人头。

“非礼勿听，非礼勿听。”孙蒙对面屋子的房门也轻轻开启，一副书生样打扮的少年斜靠着房门，轻摇着羽纶画扇，口中啧啧有声。“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额，不对，圣人云有爱走遍天下，你们俩一大早的你侬我侬，恩，可以的可以的。”

这个假书生有个像花名一样的真名，叫做许香溪，不知道的人听名字多半会以为是个女子，只是人就长得一副穷酸样，待在人群中一看就是书生的那种，当然人不可貌相，他许香溪可是中州陵南大名鼎鼎许氏宗家的世子，陵南许氏是个超级豪门世家，虽未入主任意一个王朝，可家族势力却遍布诸子百家，当代许家家主的正妻就是当下名声最为显赫的墨家家主墨有鱼的女儿，只是听闻墨有鱼的女儿姿色并不出众，墨家的奇巧手艺也只略得皮毛，想必这段婚姻也只是家族强强联合的产物。

仙零零贰年后期，艰难度过了近三个年头的“灵荒”期后，墨家巨子，当代墨家家主墨有鱼，终于发现了“灵荒”的本质，天地灵气并不是在消失，只是以另一种不能被生灵发现和吸收的异变状态继续存在，而且正逐步趋向完全异变。而墨家则成功运用一种转换的方法，使得原有靠天地灵气发光的灵气灯，在时隔三年后又亮了起来，墨家称呼这种转换后的能量为灵能。这一发现以晴天霹雳之势又一次震动天下，之后灵能领域高速发展，并逐步替代原有不再能被利用的灵气，而天笑所处的东海书院，就是以灵能修炼为主的新兴书院。

许香溪是许家家主亲弟弟的嫡孙，看到许家家主也要称呼声大爷爷。据香溪说他的爷爷最想要一个女儿，可偏偏就一脉单传生了许香溪的父亲，他爹又只生了他一个男娃，于是他爷爷就给他取了个香溪的闺名，从小就当成女孩来养活。

“香溪，天笑是我的，你个穷酸娘炮走开点。”孙蒙自动忽略了头顶的暗器，把仇恨丢向了他的老冤家。

“非也非也，孙子你这话说得甚无道理，圣人云，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啊。”香溪摇头晃闹悠然还击道。

“就你们话多，”刚走到院门口的古天笑停下了脚步，在怀中摸索了一阵，掏出一本油纸封面的画册抛向了孙蒙，“之前你要的，给你带来了。”见到孙蒙一个懒狗翻身欣喜若狂的接住画册的傻样，天笑轻叹道：“其实不想给你的，不是舍不得，而是总觉得来的蹊跷，这么绝赞的初代孤本，看着彷若身临其境不说，还带着奇妙的味道刺激你的感官，啧啧啧，本公子出门打个秋风就让我买到了，你可别看得太入迷掉进坑里，最好让家里高人检测下哎哎哎假书生你这会儿凑什么热闹，别看别看，小心流鼻血”靠已经流了。看着刚还剑拔弩张的两人现在又勾肩搭背一起挤在太师椅上傻傻的乐呵着，古天笑苦笑着摇了摇头，目光瞥向了自家那幢竹楼的二楼。

说起来对于楼上的美人，天笑也只有一面之缘，那天进院子正巧撞见美人扶阑登楼，天笑还是头一次见识到女子仰头提步收臀的身姿可以如此诱人。且当时正值夏日，此女身着淡紫色的丝缎连裙裸袖锦裳，绣着清爽的波纹花边，满头银色的长发下是粉藕似的雪白脖颈和稍稍露出的小片肌肤赛雪的粉背，白里透红，身段高佻，前凸后翘，又透着一股子柔媚气息，。至于美人的容颜，天笑的印象有点模糊，好像看清了又好像没看清，总之很美就对了。还记得当时美人曾回眸一笑，才十三岁少年的天笑顿时感觉心漾百媚，整个人连心坎儿也酥了。

从那天起，大丫鬟梧桐的暖床工作就升级了，公子终于长大了呢，睡在身边再也不是真的睡在身边了，而且公子也挺能折腾的，特别是遇到楼上狐狸精的那天晚上，公子一整晚都在奴婢身上流连忘返，一整夜都没闲着，直到清晨才哈着口水和鼻血荤睡过去，艾真是羞死人了。后来听丫鬟总管春水说，公子是中了那狐狸精的媚术，好在人家是放了水，要不然指不定你的好公子就要找头母猪乐呵去了，嘻嘻嘻。

这件窘事对外当然是秘密不宣，可在天笑的内宅闹的老疯了。对梧桐、桑榆、秋棠、冬雪这四大贴身大丫鬟来说，自家公子的初成长可是一等一的大事，特别是桑榆和秋棠，经常要外出置办一些重要的内宅琐事，正所谓主辱臣死，丫鬟界也有没有硝烟的战场。以前总是听别人家的丫鬟夸耀他们家少爷是如何如何风流，如何如何生猛，甚至还有十多岁大的就把人家丫鬟肚子搞大的壮举。这些在丫鬟界风传的流言蜚语自然没有多少真实性，但也多少从侧面反映了当下仙家贵族的奢靡风气。桑榆、秋棠一直以来都以自家公子的君子作风而自豪，现在公子开窍后，她们终于不用只听别家的闲情逸致而渗的慌了。稀奇什么，咱家公子也会啊，咱家公子可是可以威武一晚上的

只是暖床归暖床，梧桐这些丫鬟们还是得遵守内宅的一条天字号规矩，“你们和天笑怎么胡闹都可以，但是谁要是胆敢让天笑在十六岁成人前丢了元阳，你们所有丫鬟提头来见。”这是天笑母亲古剑女皇在她们刚入内宅时就说的原话。

每当想起这个梗，古天笑还是有点郁闷的，可是罪魁祸首的那美人总是深居简出，一年到头也没碰上几回，而且后来出门都会带着面纱，雪梳般的直刘海下只露出一双秋水明眸。更要命的是她明显要比这里所有的人都要厉害，此女跨一步就能走出院门，这种神通天笑也就在古剑门的几个老不死身上看到过，这想报一笑之仇还真的是来日方长。

收拢起乱七八糟的思绪，古天笑收回了目光，又瞥了眼长孙书尧的窗台，刚才似乎从那传出了无耻两字，楼下假书生香溪的头巾上也多了个牛角梳样的战利品，头巾还被砸歪了一边。而长孙书尧正兀自用手肘搁着书台撑着脸看着天边发呆，无意间对视了一眼，天笑朝长孙书尧挥了挥手，然后走向了院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