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障（一）

“五官分开都是柔柔弱弱，精致的样子，为什么组合在一起就是这副跟油画一样死板的脸呢”吴陷胳膊碰了碰旁座琉璃的胳膊，轻声念叨，防止被后座的菱子听见。

他这喜欢作死的性格算是无药可救了。

琉璃转过头，平平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正要转回头，却瞥见了窗外某件物事，双眉一皱。

吴陷双手交叉挡在脸前，等了许久也没见琉璃打他，收回两手，看见琉璃皱着眉头，眼神越过他看着窗外。

他顺着琉璃的视线看去，接着双眼瞪大，脖子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窗外的路灯不知何时变成了大红的灯笼，挂在杆子上，在日暮未沉的傍晚散着微光。

“红灯笼”他霍然站起，看向公交车，不知什么时候，车上除了他们三人和司机，再无其他乘客。

“菱子”

“别一惊一乍的。”熟悉的声音响起，“我先确定一下我们到了哪层梦境。”

菱子从座椅上站起，合上眼皮，左手食指在眉间划下，绕着双眼轻抚，再次睁眼时眼睛里已被深黑覆盖，不留一点眼白。

周围的景物剥离，除了琉璃与吴陷，眼中的世界全部被单调的灰色浸染，随着公交车的行进正一点点加深，越过所在空间，在远方，漆黑如墨的结界呈庞大圆球状正不停颤动，每一下都向周围散着黑色的涟漪。

“哪里都不是，只是浅层梦境。”她的脸色很难看，“已经外化到这种地步了么”

“我们得下车。”吴陷听到菱子的话，就要从座位离开。

一只手掌拉住了他。

“坐下。”琉璃依然是那副平淡如水的样子。

“都这个时候了”

琉璃不与他多说，手掌稍稍一用力。

吴陷感觉到一股清凉的气息顺着两人接触面爬遍了自己全身，接着他就全身麻痹，动弹不得了。

“椅干霞么你干什么”吴陷落回座椅上，口齿不清地嘟哝。

“你也坐下。”琉璃转身说道。

“那麻烦你了。”菱子坐回座椅，眼中漆黑渐渐消散，声音有些疲倦。

琉璃颔首，迈步到公交车过道上，先是双手在胸前合十，继而向两边分离，一把武士刀泛着水银色的光华于间隔出显露，不久便露出全貌，琉璃左手掌握住刀柄，指向司机的驾驶座。

车停了。

“我做点小生意也不容易啊。”尖锐的声音响起，司机走下驾驶座，慢慢朝刀锋所在处接近，他的鼻孔，嘴巴，耳朵内白烟升起，汇聚于头顶，形成一个小人，每走一步，小人的形象就清晰一分。

“一斤半灵魂，就让你们下车。”司机张开嘴，两边嘴角裂开到耳根，露出交错排列的尖齿。

一斤半下地狱去吧，一个小幽魂，胃口倒挺大。

吴陷怒视眼中苍老的魇妖，话语因麻痹憋在喉咙里。

好在，琉璃替他回答了，她欺近了越来越不成人样的司机，双手握刀，用力一挥，斜着劈开了他的身体。

分离的身体瞬间化为白烟，随后消散。

“小心”菱子喊道。

琉璃手腕一转，向前一步，把刀锋往身后一送，插进司机刚刚汇聚出的身体中，同时低下脑袋，躲过了巨口的撕咬。

司机再次消散无形，但这只是个开始。

不行，这样就没完没了了。

看着琉璃不断把眼前幽魂拼凑的身体重新挥斩为白烟，而白烟肉眼可见地逐渐浓稠，吴陷心头阴霾越来越深。

这缕幽魂正在不断强大自身，而这种进化能力，显然不属于幽魂这类最低级的魇妖。

它不是幽魂。

这个判断让吴陷心头一惊，竭力活动身体，张着嘴巴吐露不成文字的叫喊。

随着他身体幅度轻微却不间断的动作，动弹不得的感觉渐渐消失，良久后终于挣脱了束缚，脑袋重重磕到前座的座椅背上。

吴陷把痛哼闷回喉咙，急急忙忙抬起头大喊：“这里是第二重梦境，它是幻妖，刚才同车的都是它的同类，已经被吃了，赶紧解决它，不然它就要进阶了”

琉璃身子一滞，猛地回头看向吴陷，同时，菱子嘶声喊道：“吴陷快逃”

一片阴影已覆盖向吴陷，他身体再次动弹不得，僵在原地，不用回头就能想象出那张张开的巨口和一颗颗尖齿。

“我改变主意了，现在我要你的全部灵魂。”

该死，这下她拿得不止六成了。

那片阴影越来越深，吴陷感觉到了刺骨的冰寒正透过衣服爬上自己的皮肤，最后唯一的想法就是对将要失去的酬金感到惋惜。

还未惋惜多久，只见左眼余光一花，随后阴影消散，行动力也跟着恢复。

回过神，他看见琉璃摆着一个扔标枪的动作，而那把武士刀已不在她身边。

她救了我

吴陷扭过头去，发现武士刀插在车尾座椅上方，像是陷入了沼泽，正一点点被吞噬。

“哈哈哈哈扔掉了灵器，可没那么容易拿回来了，你们都是食物，都是怎么会这样。”尖锐的声音响起，充满着得意与张狂，随后戛然而止。

武士刀已再次出现在琉璃手中，似乎从未被她掷出。

两张人脸凝聚，大的小的都是一副夸张的不可置信的表情：“怎么可能会有人有两把灵器”

琉璃快步走向他，嘴巴也总算舍得开口。

“幻觉。”

言毕，之间公交车的窗户突然同时粉碎，司机的两张脸痛苦地在半空不停翻滚。

“这是我的梦，你，你做了什么。”

“很明显，她夺走了你可怜的幻想。”吴陷僵硬的神色生动起来，变得惊喜异常，忙不迭地替琉璃解释，“高等级的魇妖可以污染你，控制你，以此推论，高级的猎手也可以如此。”

“你们，你们这群杂种。”

“被杂种杀死，那可真是对不起了。”吴陷嘴角一勾，做出嘲讽的表情，转向琉璃催促道，“杀了它”

其实不用他说，琉璃也会这么做的。

琉璃的额头上，一个深紫色的六角形符号形成，闪烁紫色的黯光。她已到了司机面前，右手前伸抓住了不断翻滚的头颅，手掌间光华一闪，将它死死固定在手中，再不可化白烟飘散。

武士刀举起，然后狠狠挥下，在司机头顶砍出缝隙嵌了进去，缝隙间，男女老少的绝望嘶喊冒出，皆是来自被司机吞食的同类。

琉璃面不改色地活动手臂，一丝不苟地将头颅锯成两半，就像锯开一个西瓜。

头颅扭曲的表情定格，白烟汇聚的小人也瞬间飘散。

好狠，我以后还是少惹她吧。

吴陷看着琉璃不动声色的解决眼前危机，内心下了决定，但做不做得到就不一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