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8

父亲出去了。王宇和邹飞也走到了门外，站在那里等待。梅可一转头，和仍然站在窗前的刘佳的目光相遇了。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向对方报以一笑。

“我出去一下。”刘佳一边往外走一边说。

“哦，好。”梅可连忙应道。

宿舍里只剩下梅可一个人了。她开始打量整间屋子。一共有十二个床位。有五张床尚是空的。屋子简陋极了，凹凸不平的水泥地面，缺了好几块玻璃的布满灰尘的窗户。梅可在宿舍里走了一圈儿，看了一遍贴在床架上的所有同学的名字，她对别人的名字总是很感兴趣。她把离她最近的几个同学的名字一一记在心里。然后，她走到窗前，透过灰蒙蒙的窗玻璃往外看。窗外是一块荒凉的空地，长满了杂草和一些白色的野花。

梅正森回来了。王宇和邹飞也又跟了进来。

“我去下面的管理处问了一下，没办法换。”梅正森说。

梅可是失望的。但也无法可想。

“要不这样，等你下铺的同学来了，你自己跟她商量，看能不能换一下。”梅正森又说。

“不用了，就这样吧。”梅可不想那么做。对方八成是不肯的，她不愿意到时候弄得自己太尴尬。

“习惯了就好了。”梅正森以讨好的语气安慰女儿。那是梅可记忆中从未有过的讨好的语气。

梅可向父亲看过去，她突然发现了父亲鬓角的白发。她每天跟父亲在一起，竟然到今天才看见那些白发。父亲老了。她好像看见了另一个父亲，那是藏在他严厉外表下的另一个父亲。她突然意识到了她对父亲的爱。那爱让她内心酸楚，同时也让她变得勇敢起来。

“爸，你们都走吧，我自己来铺床。”梅可对父亲说。

“还是我们帮你铺好吧，你不是有恐高症吗”梅正森说。

“没事，我都这么大了，总要学着独立的。”梅可说完，又对王宇和邹飞说：“你们去忙自己的事吧，谢谢了。”

“走吧，小伙子。”梅正森紧跟着说。

“那我们走了。”王宇说。

两个人离开了。

“你自己铺吧，我看着，都弄好了我再走。”梅正森对女儿说。

梅可不再说话，虽然心里发慌，她还是试着爬到了上铺，然后一个人铺好了床。这期间，梅正森始终站在床铺下面，看着自己的女儿。终于，梅可从床上下来了。两个人仍然不说话。都是内向害羞的人。气氛开始变得尴尬。梅正森终于又开了口。他说：“没什么事了的话，我也就回去了。”

“没事了。”梅可说。

梅正森转身往外面走。梅可跟在后面送他。望着他的背影，她突然那么舍不得他，并且想起家来。今天是星期天，母亲呆在家里。她现在在家里做什么呢梅可的眼前出现了母亲的身影。她一会儿躺在房间里，一会儿从大门口走进院子，一会儿在院子里拔草，一会儿又在吃药。梅可从懂事起就记得母亲总是要吃药。小时候，她不知道母亲生的是什么病，她老是惴惴不安的，害怕母亲会死去。无数个夜晚，她躲在被子里偷偷哭泣。直到现在，她都无法摆脱那种随时会失去母亲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