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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第一百零九节课

当前时间是下午5点,放学后的田径队活动时间。

距离年度优秀人文摄影作品大赛决赛圈投票截止时间,还有5分钟。

18号摄影作品,来自本地晚报社苏仰记者的人物群像照片,目前票数排名全组第一。

微风泡泡:我紧张得不行不会最后一分钟被反超吧

血之写轮眼:如果在这里输掉,叶黛就白为我们争取时间了

甜甜甜桃子:苏记者加油抓狂抓狂

布拉德汪:别担心,不可能反超的,我们票数超过第二名至少3倍,他怎么反超

布拉德汪:应该不会反超的,我想尴尬

李珍檬跑完两圈,打了卡签了到,就躲在车棚看手机,手指不停地戳屏幕,扣扣和vx来回切,没过几秒就刷一下投票页面。

杨老师那天说完那番话之后,十分靠谱地拉来了上万张票每天上万张,持续了两天,一下子把苏记者的照片抬上了榜首。

分别据小福蝶和陈俊文的可靠消息,这些票数里,有很多来自各行业各领域的社会精英也是一声令下,全集团全公司全体投票的那种。

现在,距离投票截止还有3分钟。

各个参赛作品的票数几乎已经停止增加,只有个别几个,偶尔动一下,动一下的,也不过是迈着小碎步慢悠悠地走,成不了气候。

一定要赢,李珍檬捏紧了手机,比自己的比赛更紧张。

距离截止时间还有2分钟。

还有1分钟。

还有30秒。

10秒。

5秒。

1秒。

到了李珍檬立刻点下刷新键,整个页面重新载入。再次刷出来的网页版式与之前有些区别,最上方“投票截止”四个大字鲜亮亮明晃晃。李珍檬赶紧手指一划,看到最后的票数排行。

决赛圈总票数第一18号作品,全班同学和林落焰的大脸十分嚣张地挤占了屏幕中央。

李珍檬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仿佛全身的力气都从口中呼出。紧绷的神经一松懈下来,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垮下来了,垮成一个空壳,有风吹过的时候,她就被吹得“嘿嘿”傻笑。

班级群里也是一片欢喜雀跃。这件事大概算是结束了。

李珍檬放松地打了个呵欠,放回手机,跳下电驴,正要推着车离开车棚,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来。

她转头望望操场,没人注意自己。

于是李珍檬打开书包,摸出一本书,翻开,视线在文字上飞快地扫过。

那天之后,段响剑旁敲侧击地来问过她,怎么会与他们掌门认识。李珍檬原本想和盘托出,但是一张嘴又想起,把这一位羞耻的自传回忆录拿去出版公之于众的就是掌门真人本人就又选择性地闭了嘴。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很奇妙,”李珍檬说,“谁能想到,在论坛上聊得来的沙雕聊得来的网友,竟然会是一代掌门。”

段响剑当时虽然满脸狐疑,但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倒是李珍檬又问他,什么时候发现书上的剧情改变了,能不能阻止,他又眉头一皱。

“当初实验楼里出现异动,我就察觉到了。那天从医院回去之后,我又突然想到这回事,每逢未果出现,肯定会有因果线出现变化,但我们身在因果线之中,除非这东西直接现身,不然我们没法去主动感知我想到我当初写的书就把书找出来看了看,”段响剑说,“果然,剧情变得不一样了。”

段响剑说,那个时候,只有开头一部分的细节被改变,没有什么大碍无非是吃饭吃了一碗还是两碗,衣服穿了黑色还是白色的区别。

但等到李珍檬出院,回到学校的时候,剧情改写的速度突然加快,从一天一页发展到一天一章的地步。

“如果让它继续胡作非为,可能会直接影响到现世至少会影响到林落焰和我,”段响剑说,“我也不知道那天那头未果是不是已经被杀了,是不是最后一只所以只能把书随身带着,随时观测。”

掌门真人大概也是这个意思:如果书中剧情没有变化,甚至开始恢复,就说明“未果”已经被成功击退了。

但如果没有

李珍檬坐在自己的小电驴上,把响剑传大致翻了一遍。

今天里的第25遍。

这本书她已经翻得比课本还熟,比当初抄了一百遍的课本还熟;几乎到了报个页数她就能背出剧情的地步。

上山寻仙,拜入师门,初次降妖,首战告捷原本只是翻来看过的小说内容,现在已经全部记在了李珍檬的脑子里。

虽然这些剧情都还没有恢复,依然停留在当时被改写过的版本。

这一遍也是,书上的内容既没有变好也没有变坏但没有坏消息,就是最大的好消息。于是李珍檬把书放回书包里,推了电驴走出车棚,准备回家。

她一转头,看到段响剑正背着书包从教学楼的方向过来。

“大哥”李珍檬挥起胳膊,使劲招手,仿佛车窗雨刮器。

段响剑抬头一望,看到是她,朝她一点头,然后脚步不停地走自己的路。

感觉有点奇怪李珍檬皱了眉。

他不高兴

但是刚刚才发生了一件大好事,有什么好不高兴的

李珍檬推了车,大步朝段响剑跑过去。跑到他跟前的时候,她看到他书包上插着的剑囊换了,从喜羊羊换成了红脸蛋的皮卡丘。

也没有什么本质区别,李珍檬忍不住“噗”了一声。

“什么事,李珍檬”段响剑站住了,朝她一望。

这冷淡疏离的语气听得李珍檬一愣。

“没事,就看见你,招呼一下,”李珍檬说,“没什么事”

段响剑好像皱了一下眉,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的困惑。

“那我回家了,大哥再见。”李珍檬推着车转身要走。

“不对,”段响剑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怎么感觉怪怪的”

李珍檬回头一看,他拧着眉眯着眼,似乎在回忆什么。

“我今天脑子有点乱”段响剑说,又像解释,又像自言自语,“总觉得哪里出了错”

“不舒服的话,早点回家休息吧,”李珍檬说,“最近流感挺厉害的。”

段响剑皱着眉顿了一下,又摇摇头。

“没什么,我们走吧。”他说。

他又恢复了平时的语气,虽然话少但不会让人觉得疏远而且还说了“我们”。

李珍檬于是“嘿嘿”一笑,扶着车倒退两步,和他一起走了。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关于苏记者的照片,关于杨老师拉来的那些学长学姐们的投票。李珍檬说没想到会有杨老师这样的天降奇兵,再加上叶黛的帮助,这么一来林落焰的事应该没有问题了。段响剑哼笑一声,说这个人运气可真好,每次都能这样化险为夷。

李珍檬扬天大笑,然后一抿嘴:“我们能遇上他,我们的运气也很好啊。”

段响剑望她一眼,摇摇头:“就因为老有你们这样的人,他才会毫无顾忌地做傻事。”

“这前因后果不对,”李珍檬说,“就因为林老师是会做傻事的林老师,所以大家都愿意帮他。”

两人已经走出校门了,段响剑与李珍檬道了声别,就转身朝公交站走去。

“大哥再见”李珍檬朝他挥挥手。

她又看到他书包里插着的那支剑囊,喜羊羊换成皮卡丘之后,还真是有些不太习惯

不对。

李珍檬突然想起一个事来。

她记得,段响剑说过,这个剑囊是他小时候,妈妈做给他的竖笛袋子他很喜欢,不会随便换的。

虽然只是件小事,但李珍檬隐约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她又想起刚才段响剑一瞬间的疏离神情。

李珍檬在校门口停下脚步,打开书包,再次翻出响剑传。

上山寻仙,拜入师门,初次降妖,首战告捷这些内容还是和刚才一样,以改写后的版本印在书页上。李珍檬觉得可能是自己预感错了,也希望是自己预感错了但关于“不好的预感”,她几乎没有错过。

三五成群的学生背着书包从她身边经过。马路那一头,段响剑等的那辆车已经出现在拐角;几个和他一样等公交的学生停了打闹,朝车来的方向转过身,探出头。

李珍檬死死拧着眉,手指在书页上“哗啦啦”地翻去,越翻越快。她的视线由上至下地逐行扫视书上的文字,仿佛镰刀割过成片的麦田。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但她觉得一定是有哪里出错了一定要在第一时间找到

书页翻去的角落里,一个片段从她眼底掠过,仿佛从指缝间滑走的小鱼。

李珍檬停下手里的动作。

正月,年集,时年尚幼的段响剑和铮儿一道偷偷下山玩耍,却被人潮挤散;然后一个被人贩拐走,一个在寻找师妹的途中迷了路。

段响剑回不去,又不敢回去,只能缩在黑巷子里大哭。

李珍檬记得斩沧说过,就是从那次之后,段响剑才有了“这畏人的毛病”。

斩沧还说,“多亏了你师兄把你们俩救走你怎么能记恨他”。

但“未果”出现之后,这段剧情已经被改变了:段响剑与铮儿在年集失散,林落焰虽然赶来找到了师弟,却没能从人贩手中救出师妹;他们的师父师娘悲痛欲绝,双双归隐,不问俗事。

而现在,这一段落发生了第二次变化。

总角小童在冰冷的巷子里哭了很久,哭到日暮西陲,声音嘶哑,也没有等来那个救他的人。

新的“未果”已经从因果链的裂缝中出生了

李珍檬猛地抬头,看到对面那辆公交车刚好到站,等车的学生正排队挤上车去。

来不及细想,李珍檬大声喊着段响剑的名字,飞快地穿过马路。两三辆车被她生生逼停,司机骂骂咧咧地探出头来。

李珍檬一边道歉,一边冲进排队上车的人群里,拼命找那张熟悉的脸。

“未果”出现了,必须马上找到它消灭它,不然

但人群里好像并没有她要找的那个人。

她把排队等上车的所有人都盯着看了一遍,没有段响剑,也没有谁的书包里插着剑囊。

李珍檬愣了一下,立刻跳上公交,站在投币箱前,伸长脖子朝车厢里张望。

也没有,什么都没有。

“还走伐啦”公交司机不耐地喊道,“不走下车去”

李珍檬回过神来,又道了声歉,跳下车。

她在原地站了一站,看到马路对面,放学的人群川流不息地从校门里涌出;老师们也陆续下班了,推着车提着包,前前后后地从教学楼里出来。

李珍檬立刻想到了什么,转头冲回学校。

当前时间是放学后的下午5点45分,学校里已经空了一半。李珍檬背着书包一路狂奔到教室林落焰不在;她又跑到他单独的小办公室不在,门锁甚至生了锈;李珍檬心下一凉,但又抱着一丝侥幸地跑去心理咨询室门窗紧闭,周老师都已经下班了。

校园里来去的师生越来越少,校工提着清扫工具走进教学楼,开始做每天的打扫工作。

李珍檬喘着气,站在校园小路上。出了一头汗,又被冷风一吹,她只觉得脑袋“嗡嗡”地疼。

已经来不及了

那两个人已经不见了

他们是回到了原来的世界,还是整个存在彻底消失

李珍檬想翻开那本书再仔细看看,但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

等等。

那本书叫什么

李珍檬感觉自己的意识像嵌在水泥里的齿轮,只能一顿一顿地朝前转,转得越来越卡,越来越慢她觉得自己仿佛成了一个晕在田埂上的稻草人,思路乱得像一包稻草,根本无法集中精力思考,只能空洞地看着。

又是一阵冷风吹过,李珍檬突然有些恍惚,她揉揉脑门,努力想了好一会儿,但几分钟前的记忆突然模糊了,那个刚刚和自己一起走出校门的人的名字,她怎么也想不起来。

“都放学了,还不回家”一个保安巡逻路过,远远地喊她。

李珍檬转头应了一声。

回过头来的时候,她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自己还留在学校

田径队的训练都结束了呀

李珍檬看看安静的操场,远处天幕上的晚霞正在安静地燃烧。她又看看手机快6点了,再不回家,又要挨骂。

李珍檬背着书包走到校门口,跨上自己那辆脏兮兮的白色小电驴,回去了。

当前时间是晚上8点,李珍檬躺在床上刷完一把三消游戏,顺利称霸好友积分榜。

反正她的好友榜上也只有两个人元气小柠檬,元气小柠檬的小号。

要不是为了互送体力,连这个小号她都懒得开。

退出游戏的时候,李珍檬看到班级群从聊天列表底下浮上来了这可有些稀奇。她点开一看,是那个爱发表情的班长。

张彦明01:下周学校要重点抓环境卫生,大家都注意垃圾分类和个人包干场地的清洁,被抓到要扣班级分的

张彦明01:收到请回复难过难过

当然没人回复,就像发送自上星期的上一条通知一样。李珍檬撇撇嘴,虽然觉得这位班长有点可怜,但群里其他43个人都没出声,她又干嘛做这个好人。

房门被敲了两下,妈妈推门走了进来。她一眼看到李珍檬又躺在床上玩手机,顿时皱了眉。

“还不做作业你还想不想下学期换个班了”妈妈几步走到窗前,一把夺过李珍檬的手机,“我看你在18班待得也挺舒服的,就这么做三年垃圾,混吃等死好了”

“当初谁害我进的18班”李珍檬轻飘飘地顶了一句,“要不是为了你们那点破面子,我现在还是尖子班优等生呢。”

这句话她不知道说过多少遍,说得自己都懒得发火了发火又怎么样,还能拍着桌子让学校给自己换个班级

但越是若无其事的语气,越能把妈妈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礼拜你都不用摸手机了”终于憋出这一句之后,妈妈把门使劲一摔,拿着李珍檬的手机出去了。

她摔门的力气太大,把柜子顶上的喜羊羊玩偶也震了下来。李珍檬也懒得去捡,躺在床上生了会儿气,闷头就睡。

要不是为了他们那点破面子她何至于和那群垃圾混在一起

现在还来怪自己不求上进

上午第一节是班主任的语文课。教室里44个学生都很听话,没人和老师作对后排那几个男生吆五喝六地在联机打游戏,前面那个矮个女生正和男朋友发语音,说着说着就“吃吃”傻笑。其他人也有各自的事要忙:有小说要看,有零食要吃,有燕雀安知的鸿鹄之志要抒发描绘没空理会什么老师。

讲台上那个姓孙的女老师脾气很好,不为难人,她就拿着课本不紧不慢地念,念完这45分钟,下课走人,互不相干。

李珍檬没手机可玩,又不想和旁边那个结巴聊天,只好趴在桌上睡觉。

下午还有田径队的训练又要看到那个叫夏巧的黑妹对自己摆臭脸了。李珍檬“哼”了一声,想起上周训练的时候,两个女生假借热身的机会,穿着钉鞋来踩自己的脚;幸亏自己躲得及时,不然怕是没法参加下周的区运动会。

不对,也许应该让她们踩一下,李珍檬想,那就可以直接不参赛了。

她可不想为了这种事浪费时间浪费力气。

然后下课铃声终于响起,语文课结束。李珍檬揉着眼睛抬起头来,看到那姓孙的班主任笑眯眯地走出教室。

隔壁班高挑漂亮的英语老师也正好上完课出来。班主任朝她打了声招呼,英语老师似笑非笑,从微微眯起的眼角睨来一缕似有若无的目光,也没回话,径直朝办公室过去了。

李珍檬不喜欢那个英语老师

。也许因为那是个海归白富美,李珍檬总觉得她看人的眼神居高临下。她有幸与她说过几句话,对方每个字都像从鼻子里喷出来的。

不过这位老师在年段里倒是人气很高,所以她大概是只对18班这样吧。

毕竟年段里的其他老师,对18班也都是这样的。

下一节是数学课,李珍檬懒洋洋地换了桌上的课本,趴下继续睡觉。

睡前哪管睡后事,混得一日是一日。

班上倒是也有几个和她一样,一时失手被分到18班来的比如那个戴眼镜的学习委员,整天一股鹤立鸡群,睥睨苍生的腔调,谁都看不起,谁都懒得搭理,区区学渣,不配和他说话。

平时上课他就低着头管自己做练习,做完一张又一张,等放学后带去补习班,找那里的老师批改毕竟,会被打发来教18班的老师,也不配和他说话。

李珍檬当然知道他也看不起自己她可是个“体育生”,身处校园鄙视链最下层,比“学渣”和“艺术生”还要下层。

不过也没关系,她也看不起这班里的任何人,扯平了。

第一学期刚开学的时候,李珍檬被周楠楠气到,也踌躇满志地决定要好好学习,出淤泥而不染,抓住一年后分班考的机会浴火重生,去她该去的地方。

但在这样的垃圾堆里待了一个多学期,她那点指甲盖儿大的自律心和自制力,早就被蚕食得干干净净。到了现在,李珍檬和身边那些人区别,也只剩下“体育生”这个标签。

以及凭着自己的小聪明,每次考试都能在及格线上堪堪掠过的成绩。

及格就行了,就算是高考,不也是只要过了线就行漂亮话谁都会说,但谁不知道,高中三年“吭哧吭哧”背的书做的题,只是为了换一张大学录取通知书,进而再换一张毕业文凭,再换一张大公司的offer或者一份体制内的工作用现在浪费的时间换来将来能浪费时间的权利,这不就是读书的根本目的

何况条条大路通罗马,但架不住有人出生在罗马班上那几个富二代,早就万事俱备只等毕业了。

站在当下朝前望,李珍檬觉得,自己面前的道路的终点和大多数人一样,那块巨大的站牌上只写了一个“平”字。

平凡,平淡,平庸过程也许会有曲折变化,但百川奔流终到海。

所以还不如直接到海两点之间,直线最短,省得那些折腾麻烦。

“李珍檬,昨天的数学试卷”小组长来收作业了。

李珍檬的人生哲理时间被他打断,很不高兴。她没理他,继续趴着睡。

小组长也不多说第二句,直接跳过她,去收前面的人。

李珍檬听到周围的声音来来去去,起起落落,上课铃下课铃接连响起。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醒着还是睡了,意识被盖了一层浓雾,眼前一片混沌,自己可能成了一只浮在海面上的塑料袋,随着浪花飘飘荡荡。

她想那就这么躺着吧,反正也没别的事好干反正总会醒的。

不对。

体内似乎有一个小小的声音说这不对。

不应该是这样的。

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更好的未来不应该是现在这样的。

那个声音还在说话,李珍檬听不清,她试图辨认声音传来的方向,但那声音好像飘在空中的蛛丝,只能感知,不能捕捉。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有人打来电话。

李珍檬奇怪了一下:自己的手机明明被妈妈没收了那兜里的又是什么东西

而且这铃声李珍檬皱了一下眉。

铃声是一个男人抑扬顿挫地朗诵满江红的录音,他朗诵得实在是饱含深情,听得李珍檬冷不丁就打了个哆嗦。

自己怎么可能用这种智障东西做铃声

下一秒,她混沌的意识瞬间清明。

这是她给某个人专门设置的来电音。

李珍檬一下子从昏睡的梦境中醒转,她猛地抬起头来,把讲台上正在说话的老师吓了一跳。

“什么事李珍檬”圆圆胖胖的班主任看着她,客气地笑了笑。

李珍檬没管她,直接伸手往口袋里一掏真的有一只手机在响。她试探着拿起电话,屏幕上是一通未知来电。

有一个名字沉沉浮浮地要从口中跳出来。

“李珍檬”班主任又叫她。

李珍檬犹豫了一下,敲了屏幕,接通。

“林老师”

这个名字被说出的瞬间,脚下的地面猛地震动起来。紧接着,“噼噼啪啪”的爆裂声从四处响起,教室的水泥地板像被掰开的脆饼,随着震动一块一块地碎裂开来。

房梁塌落,玻璃粉碎,各处的裂缝里升腾起袅袅黑烟,黑烟又互相缠绕着汇聚到半空,转眼遮天蔽日,仿佛夜幕突然降临。

教室里响起疯狂的尖叫声,有人吓得瘫在原地,有人在慌乱中跳窗而逃。李珍檬听到电话那头有人在说话,在大喊,但她听不清了,她看到窗外,滚滚黑烟中,有什么东西在翻涌汇聚,隐隐闪烁着金色的鳞光。

是一条黑色的大蛇。

那巨蛇吐出了银灰色的蛇信。

李珍檬的意识被切断了,求生欲在脑子里爆开一朵蘑菇云,她立刻从座位上跳出来,夺路而逃。

到处都是黑蒙蒙一片,自己仿佛被一团乌云吃进了肚子。原本的走廊看不见了,楼梯看不见了,李珍檬不知道自己要跑去哪里,但迎面而来的风里带着油腻的腥臭味。

她猛地捂住口鼻,然而脑中好像被塞进了什么,又被猛地抽出了什么。李珍檬觉得自己的记忆在飞快地变动跳闪,无数陌生和熟悉的面孔从脑中闪过,一个个名字亮起又熄灭,各种声音在叫她的名字她想要停下来,但身体不听使唤,意识无法控制;她只觉得头痛欲裂,整个脑袋仿佛暴胀成了气球

有一道清朗朗的嗓音突然破空响起。

“别欺负我们班女同学。”

猎猎风声中,她听见有人这样说道。

下一秒,一股猛烈的气浪由上至下地激荡开来,李珍檬听到金属裂空的铮响。她脚下突然踏空一步,整个人往下跌落,仿佛从枝头掉下的雏鸟。她在下坠中努力回过头,看到上方烈光爆绽,好像有一颗星星在星云破碎的爆炸中诞生了。

“谢谢你帮我纠错,”林落焰说,“但这种未来,对我的学生不太好。”

整个世界被这光芒刺破。李珍檬看到林落焰高高跃起,那条黑色的巨蛇低伏着像要蓄势扑来。然而林落焰手中的宝剑流光闪烁,他像握着一束烈火,朝着那巨蛇的头颅奋力一斩

滚滚浓烟从裂口中汹涌喷溅,仿佛那是巨蛇的鲜血。李珍檬猛地扭过头闭上眼,然而身体的坠落并没有停止,她还是像颗石头一样直直地往湖底沉落。

坠落停止了,有人一把接住了她。

李珍檬下意识地睁开眼睛,才刚刚看清面前的人,视野中突然出现一颗狰狞的蛇头那颗被林落焰斩落的头颅直直地朝她砸落了下来。

李珍檬快要叫出口的那个名字瞬间变成一声尖利的惊叫。

下一秒,剑锋的寒光流星般划过。黑烟也好头颅也好,油腻的腥臭味也好,通通在剑气卷起的疾风中消失殆尽。

脚下踩到了坚实的地面,李珍檬觉得双腿一顿,自己又能站住了。

面前的人一手揽着她,一手轻轻一甩,手中长剑化为一柄紫竹笛。

“我就觉得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段响剑说,“虽然晚了一点但还不是太晚。”

当前时间可能是,“那一天”的傍晚。

年度优秀人文摄影作品大赛投票截止的那一天。

李珍檬坐在学校操场冰凉的水泥看台上,感觉有只小猫在自己脑子里乱抓乱挠,挠了一地的碎布线头,根本拼凑不出完整的东西。

那条黑色的巨蛇消散之后,她发现自己就站在操场上,夕阳西下,面前是自己的老师,和自己的同学。

仿佛一个寻常的傍晚。

李珍檬不知道真正的时间过去了多久,唯一能看到的是,手机屏幕上的“17:25”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哦,17:26了。

再过4分钟,投票截止,如果结果没有被改变,那班级群里就该迎来又一次狂欢。

李珍檬看看旁边的两位紫阳宗弟子。一个穿着学校统一的制服,一个穿着学校统一的校服甚至还背着书包,还插着那支喜羊羊的剑囊看来去的时候什么样,回来的时候还是什么样。

眼下,三个人一起坐在操场看台上,试图理清来龙去脉。

“和来的时候差不多,眼睛一睁,发现自己在当初闭关的山洞里。”林落焰说。

“我是在后山。桃花开了,回过神来发现我头上肩上全是花瓣。”段响剑说。

“到底是怎么回事”李珍檬说,“刚才那个也是未果因为你们当时的因果线改变了,所以影响到了我们的现世所以你们也不见了”

林落焰点了点头。

“那天我出体回到紫阳宗,追本溯源,看到了我最初来时的情景。”他说。

旁边两人都转头看他。

“我气脉逆行,掌门出手打断我运功然后我意识不明之中,与他缠斗起来”林落焰眯着眼说,“正好又有天雷劈落可能两相作用之下,打开了因果的裂口。”

李珍檬想起段响剑说过,“未果”就是从因果的裂缝中生出来的。

“所以就算在现世一次次击退那丑东西,还是会有新的源源不断地诞生,”段响剑说,“今天算是结束了下一次不知道在什么时候。”

但李珍檬想的不是这件事。

“为什么那个东西总是来找我”李珍檬说,“我又不是什么关键人物。”

“你是不是曾经见过它”段响剑看着她说,“它会优先攻击见过它的人就是杀人灭口。”

李珍檬摇摇头。那种大黑蛇,如果真的见过,怎么可能会没有印象。

“不是来找李珍檬的,”林落焰说,“我在这个世界认识的人,接触的人,它都会一一找到,然后修正。为什么两次三次都是找她,可能是因为她认识我比较早吧。”

李珍檬朝他一望,林落焰皱着眉眯着眼,看起来是经历了一番思索才郑重说出的结论。

但这似乎也是他惯有的“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表情。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连名侦探李珍檬都无法确定这话的真伪。

那就姑且信他吧。

“那现在怎么办”段响剑说,“我们难道要一次次守株待兔,来一个杀一个”

“不可能,”林落焰说,“未果每被杀灭一次,都会从裂缝里新生出更强大的个体。”

段响剑张了嘴刚要说话,稍微一迟疑,又把嘴闭上了。

但李珍檬还是大概猜到他要说什么。

“我会去联系掌门,”林落焰说,“你们先回家吧至少现在,你们俩还是我的学生,得听我的话。”

说完,他先站起身来,走下看台去了。

李珍檬一动不动地坐了一会儿,旁边的人也没有动。她转头去看他,对方微微皱着眉头,不说话。

“你怎么好像长高不少”同样坐在看台上,他的肩膀都比自己高了很多。

“可能是回来的时候,又有什么细节改变了造成这条因果线上的我比较高吧。”段响剑说。

李珍檬点点头,话题结束。

“那刚才我看到的那些东西,是林老师没有来的情况下,会发生的事”另一个话题开始。

如果当时林落焰没有来,班上的大家互不搭理,用不着等到高一结束就形同陌路。

自己也自暴自弃,不思进取被环境和惰性消磨了斗志。

虽然这样的情景只持续了不到一天,但已经完全可以想见未来的样子。

“我不知道你看到了什么,”段响剑说,“我不在那儿。”

李珍檬想了想,又点点头,话题结束。

“那林老师会怎么办”她又问。

按照她从电影小说中看到的那些案例,如果林落焰回去了,因果线复原也许现世的情况就会变成刚才她看到的那样自己的未来也会发生变化。

但如果他不回去,“未果”会接连不断地出现,一次比一次强大,最终强行修复破裂的因果链。

“看掌门的决定吧,”段响剑说。

他停了停,又补充一句:“如果林落焰回去,一切复原那他应该能成为下一任掌门。”

李珍檬愣了一下,又点了点头。

林落焰和掌门真人的对招她也看到了;林落焰还说,虽然身在现世,但也一直没有懈怠练功。

毕竟世事无常万一有机会回到原来的世界,重新做他的大师兄呢

两人又不说话了,默默地坐了会儿,直到校工远远地喊话赶人,才一起站起来,走下站台,各回各家。

当前时间是上午7点过半,早自习正在进行。

李珍檬背着书包到了教室,拿出包了书皮的响剑传,翻开,准备从头开始看。

裂缝还没有填上,异动随时可能发生她还是要继续观察。

但今天的教室里实在是吵。本来这群人应该已经进入“为了吹牛好好学习”的状态,不知怎么,今天一个个躁动得都像地震前的泥鳅。

说说笑笑,打打闹闹,还有几个男生跑前跑后,仿佛一群互相追逐的狗子。

“有什么事这么开心”李珍檬小声嘀咕了一句。

“你还不知道”蒋雨辰说,“昨天没看群吗”

“苏记者的照片投票第一名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李珍檬说,“那也不用这么高兴吧”

“昨天晚上小福蝶来速报过了,”蒋雨辰说,“学校不准备处分林老师,周老师也不用担责而且林老师又要去国旗下讲话,作为优秀教师代表。”

李珍檬一愣:“已经确定了”

“阿林的编制这次肯定稳了”前面的男生也转头过来说,“真是羡慕他傻人有傻福”

“不知道他下学期会带哪个班,”另一个女生说,“要是还能在他班上就好了。”

“不用猜了这个幸运鹅肯定是我”“是我”

他们又吵吵闹闹地聊开了。但李珍檬脑中全是昨天说的那些事。

如果林落焰留下来,因果链的裂缝就一直存在,凶猛的怪物会持续出现,强行修复因果的异变。

他会成为前途无量的青年教师,会影响越来越多的学生,这个班级的人会因为他而走向更好的未来与这相比,分班带来的短暂的分别根本不算什么。

如果林落焰回去因果链可以被修复,这个世界不会出现危险的巨蛇。

但大家的未来,可能会变成自己匆匆一瞥的那个样子。

但林落焰本人可能会更想要回到那样的世界。

“既然如此,暑假的时候大家多一起出来玩吧”班长红着小圆脸兴奋地说,“叫上林老师”

“对,叫上阿林”“聚一次少一次了”

“别吵了”李珍檬下意识地出声喊道。

教室里意外的一静,其他人纷纷朝她望来。

李珍檬想了想,站起来。

“关于林老师有件事,我其实早就知道,但一直没有说我觉得不应该说出来,”她看着面前的同学,“不过现在,我想说出来告诉大家毕竟,也许下一分钟,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什么事呀这么严肃”有人出声问道。

“阿林又不是没了”

“林老师他”李珍檬顿了一下,朝段响剑望去,对方似乎猜到了她要说什么,也皱着眉头看她。但除此之外,他没有其他表示。

李珍檬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林老师他”

“说来你们可能不会相信,”李珍檬说,“但林老师他是个剑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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