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往事一

九十年代，在外贸工作时，作为新晋中层主管，张三开始与广山平起平坐。但两人在公司里境遇不同，广山万众拥戴，春风得意，张三受人嫉妒，夹着尾巴做人。

没家里人做靠山，这小崽子能爬这么快开始公司里多数人都这么想。

当时张三憋足劲要干出一番业绩来，几年磨练，修成正果。

外贸工作走南闯北，师兄张剑按部就班一步步培养张三，从开初的回国汇报情况，代购报刊图书，到后期商业及技术资料收集。张三感谢师兄，力所能及办点事责无旁贷。

那时张三领导的欧洲部和广山的对俄部，虽因业务偶有交集，但工作之外两人无深交。至于广山与在莫斯科工作的顾言武之间贸易合作，当时张三不清楚。大学期间，他与顾师兄的交情仅限打声招呼、借个饭票或自行车而已，上不了人家法眼，毕业后各奔东西失联了。

当时，通过顾师兄发小介绍，广山与莫斯科expo公司建立了合作关系，陆续做了几单钢材贸易。皆大欢喜让expo老总hair淡化了风险意识，最后一次，在收取部分现金且有顾师兄担保下，expo发了一船钢材到大连。按约定，广山清关后一个月内支付尾款。

随后，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货收了钱未汇出。

事后有人认为，当时广山心术不正早有预谋。购货合同盖的自家公章，待货物开始集港填报海关单据时，他突然给expo提供了另一家大连公司名址，给出理由是，这家公司系母公司下属经销公司。

当时，expo没察觉到这里面或许有漏洞。

因此货物发到口岸后，大连公司报关、清关后直接销售了，与张三公司没任何关系且毫不知情。

然后大连公司开始拖欠俄方视为同一家单位。广山向expo拍胸脯保证还款，然后是协助俄罗斯人讨款子公司是独立法人有点麻烦，再然后就有退场溜边的味道。

步步精心。大连公司与广山那是连裆裤，广山完全说了算。

既然与广山联系不顺畅，expo就找顾师兄，担保人嘛，何况两边收费用。

从此，顾师兄一步步走向了火山口，收了好处，身份摆着，无法脱身。

一晃半年多过去，俄罗斯人跑了几趟中国，好吃好招待混个肚饱，货款要等待因为没回款。时间一久，俄罗斯人总算脑子转过弯来，无奈定性为诈骗。

于是顾师兄受到了俄罗斯人威胁，寝食难安。expo是家小公司，当初为发运一船钢材已四处举债，顾师兄清楚，货款不解决，不仅khail横尸街头，他也有躺阴沟的可能。

上门催讨频繁，顾兄坐立不安度日如年。

世上没有后悔药。expo倾家荡产发运了一船货，现在要死要活找他摆平。如处理不好，丢掉工作在所难免，而且hair放出狠话，要死咱就一起死。

顾师兄想到了一走了之并提出轮岗申请，可迟迟不见答复。他的岗位可不是说动就动，也非等闲之辈干得了。

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只能不停地与广山电话联系，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hair一次次去中国取款又空手而归。作为驻外人员，他出行受限，而广山国内外两头跑，神龙不见尾。每次电话中广山态度诚恳满口答应，搞的顾兄黔驴技穷哭笑不得。

这么一拖又一年，expo愤怒了感到纸快包不住火，坐立不安的顾兄，借着张剑出差莫斯科见面的机会，厚着脸皮把事情原委和盘推出，请他帮忙化解。

毕竟同门师兄弟，一致对外是默契是共识。

张剑基本在国内，走动理由充分些，应该有办法给广山施加压力。

性命攸关，张剑必须帮忙。

带着expo的供货文件，回国后张剑着手办理的时候，恍然发现，怎么这么巧合同经办人吴广山应该是张三的同事。

电话确认属实后，张剑告诉张三事情的来龙去脉，并请求务必办妥，“第一，这涉及老顾饭碗，第二，你们公司不地道。”

张三表态责无旁贷，虽然顾兄印象平平，读书时欺负过自己。

查阅公司合同档案后，张三回复，该委托无法受理，因为公司合同存档无此记录，与公司无关。大连公司与本公司也无任何关联，更谈不上提供清关后的关税、增值税口岸单据了。

简单讲，这事不是我公司干的，请顾兄找大连经办单位。吴部长是我们员工不假，那又能怎样个人问题找他本人

张剑听闻，仍不甘心。那这笔货款谁付你们签字了当然你们应该付啊

术业有专攻，做买卖和搞安全两码事。

张三解释道，这么说吧，我订份外卖，随后取消了，这饭钱我不能付吧我没吃我付什么钱

张剑总算明白了，顾同学要砸锅他说，那这位吴经理不能轻饶了他吧，“你们就这么做国际贸易”

至于追究广山的责任追究啥他无任何责任。你提供的传真复印件是两份合同，第一份确系我公司合同，但未执行，这种情况贸易中常有；第二份大连合同上即无我司公章也无广山部长签字，算到我公司账上属强词夺理，况且一票货卖两家的现象常有，不排除俄国客户犯贱耍滑的嫌疑，这事过去有过。莫斯科外事公寓的租户天南地北，各省市在那里设办事处，闲时大家相互请吃打麻将，广山把业务推荐给大连公司未尝不可，可媒人不保证小俩口今后日子一定过好对吧，难道离婚了怪媒婆我不是不帮忙，实在是帮不上。我说他老顾傻他就是傻，没有调侃的意思。作为驻外人员要掂量自己分量，别那么糊涂，牵线搭桥可以，签什么字

张剑冷肃，这可不仅仅是外事问题，要严重的多，于是道：“兄弟，这事必须妥善处理，否则老顾一辈子翻不了身。”

“真特么二呀”张三心里骂：想想道：“我再查查，公司其他部门有无与这家大连公司的联系，估计可能性不大。你再问问老顾，除了这两份合同，他还有啥凭据，能证明吴部长介入。你直接找大连公司也没用，因质量、数量、供货期等因素，拖欠货款谁都干预不了，除非供货方起诉，国际官司最少两三年出结果，等不起，顾师兄估计也没时间等。”

“你说这老顾，没事找事搅和到这里干嘛犯大忌”张剑急。

“无利不起早呗这话他不会跟你说的，我猜。”张三点明利益。

“也许吧总之这趟差把我拖进来了。”张剑无奈：“我想三子你清楚严重性吧我让他跟你直接说好不好”

“让俄罗斯货主跟我联系吧，老顾总打国际长途也不方便。”

“也是，次奥”张剑恨铁不成钢。

“有件事你要办。通过大连口岸，把这船货到港后的缴税凭证复印一份，还有，了解卸货后这批货物的去向。正常流程是，货物清关后从码头运走，堆放到专业金属储备库。一定找到那家储备库，销售都是从这里出库。如果是广山部门干的，出库单应该有我们的人签字，也许就会有他的名字。”

“草草我马上安排。如果确实这样，你们能付款”

“不付。这纯属个人行为，干私活警告、开除撑死了。你按我说的办就是，然后怎么办要看关联度，有牵连再找机会。”

“你有办法”

“想办法吧，你不说人命关天嘛”

“说到点子上了，谢”

两天后，张剑就把上述资料e给了张三。没有广山的任何笔迹，但储备库主任讲，这个吴广山经理来过几次，他们一起还吃过饭。

就这一顿饭，张剑通过关系，居然让主任写了个与吴经理就餐证明。

货物去了沈阳和新乡。发运新乡的货物终于证明与广山有关联，接货人是他战友。

一天，expo公司hair来电话告诉张三，他翻箱倒柜，找到一份有吴广山签字的文件，内容如下：根据本合同，为便于货物达到大连港后办理海关手续，购方指定，海运提单等单据的收货人为大连某公司。该公司为本合同购方之分公司。

“当时他为什么写这份证明”张三问。

“因为货物集港前，我们准备的报关资料收货方均是贵司。后按吴经理要求变动，无意间补充了这么个文件。”hair答。

“这个文件固然好，但没有公章只有个人签字，我们公司不会认可。”张三说。

“问过律师，走法律程序起诉你司的条件确实不充分，这是个人行为。”hair坦诚道。

“给我点时间，也给顾先生点时间，如果你认可他是你的朋友。”张三说道：“还有，我们要见个面，周一或周四我飞伊尔库斯克方便，早上去晚上回，你带上所有原件。”

“好。我有个请求，你能提供吴先生到俄罗斯的信息吗”hair问。

“我不能。你是要钱还是要命要钱的话，我们想办法。”张三一口回绝。

hair认张三做朋友，就是从张三这句回答认定的，这是后话。

“当时干嘛提议见面文件我可以传真给你。那段时间我一无所有，有时加油、煤气费都不能按月缴付，出差住宿对我是笔大开销。”后来俄国人问张三。

“见过面，我才知道值不值得去做。”张三回答。

见面后，张三决定仗义执言。道义上讲这就是诈骗。expo私营小公司，三位合伙人倾家荡产，将是一辈子的阴影，此外还悬系顾师兄的前程。

他告诉hair牢记三点：1、第一份合同及广山的证明，名义上可以算公司行为。2、货物到港后，商品储备库广山去了几次，你们有证据。3、货物销售广山买给了他朋友，你们也有证据。

hail喜上眉梢，他知道张三在给他指点迷津。

然后那打官司

然后嘛，张三告诉hair，他打算以参加展会的名义，把董事长和吴广山请到莫斯科。

hair明白，在主场可以谈判了。

hair明白，为什么面前这小子能装，原来他是董事长助理。

hair明白，一旦董事长签字认账，这钱就有点希望。

hair拥抱张三不放手，已是泪眼涟涟。快两年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万一货款被吴经理或他朋友挥霍，你们公司也承担责任”hair还是担心。

“钱没了，我们公司就不担责任。”张三实话实说：“吴经理留给你，给你们三个家庭抵账。好像这么一大笔货款，花掉也不容易。”张三确定，这笔巨额货款广山无法挥霍，要么在尝试新业务，要么在储蓄。

hair再次拥抱张三：“活下来就行，剩一半我都认了。”

伊尔库茨克回来后，张三把与expo见面情况和下一步打算向张剑做了汇报。

张剑感动无语。没两天顾师兄越洋电话打给张三，语气哽咽深表谢意。

“师哥，做事兜底，不能啥人都信啥钱都收啊”张三不想装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