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往事八

晚饭沈总指定对俄部刘翔副部长当值翻译。从昨晚到今晚的惊魂一夜，张三疲惫至极。

领导体贴，放假只顾吃喝。

饭前张三告知hair，酒桌上避谈广山事件，大部分同事不知内情。

hk代表团一行六人也前来就餐，沈总、李总看到后，起身与他们打招呼。这么凑巧原来沈总在酒店私下打电话，通知人家过来的。

“我让他们过来吃饭，商量结伴去列宁格勒行程。”沈总告诉李总。

“猜到了。”李总说：“让张助理和小崔过去，跟他们商量吧。”

“好，现场敲定。”沈总笑。

至于大家关心的吴部长，李总解释：“吴部长没事了，但这两天因协助调查，彼得堡他去不了，完事他赶过去。”

初次赴宴，沈总没谈业务，更多询问些人文国情，甚至包括hair有几个娃，上几年级，是否与老人合住等等。

虽然广山寡德，但不请示把他的兵抓进去，沈老大心里还有疙瘩，原本这顿饭他就不大想来。

该说的说过后，沈总就自顾自吃喝了。

李总救场，硬着头皮与俄罗斯人边吃边聊。

张三回桌后，向沈总汇报彼得堡的行程，然后为马主任和他身边的tatiyna翻译。老马第一次来俄罗斯，第一次近距离坐在俄罗斯女人身边，他原本就是话匣子。

马主任跟班沈总，耳闻目睹熏陶多年，过往宴会上，沈总对俄罗斯客户的发言历历在目，今晚用上了排场。中俄两国的文化交流，中俄贸易的互补性等热门话题均有涉及。

沈总偷听，心里呵呵笑，小马平时虚心啊。

taniyna惊异，按介绍马先生是搞行政的办公室主任，可谈吐俨然一专家。莫斯科人热心时事，职场女人更不例外，两人投上了脾气。

“马先生不仅是办公室主任，同时兼任公司战略研究室主任。”张三如是补充taniyna和马主任。

战略研究室是张三信口胡说的，回国半年后，还真的成立了该机构，沈总牵头，聘请了三位大学教授，不定期授课。

老马听到张三胡说真受用：“说实在的，张助理，我搞点业务准能行”

隔个座位的沈总笑眯眯，突然插嘴：“马主任，闻君一席话，才发现您大材小用，委屈了”

“嘿老大，那啥，我这不都是从您那学来的嘛强将手下无弱兵。”主任干笑：“张助理，这些就不用翻译了哈”

tatiyna微笑望着沈总，眼里充满敬意：“张助理，请转达我们expo公司对董事长的感激他的正直深深打动了我。在他的领导下，在你们各位专家协助下，我们相信贵司的光明未来我们也期待今后有与贵司合作的机会”

张三如实翻译过去。

“天哪马主任居然成专家了哈草”沈总看着女人微笑：“这话不用翻译。以下正文啊与expo公司相识，是我公司的不幸也是荣幸希望坏事有变成好事的可能，做人要按良心办事。今后，我也期待有机会与他们合作，互惠互利共同发展。”

张三如实翻译过去。

tatiyna蓝眼生光。如果真能与沈总交下朋友，expo跨越式发展指日可期展会期间，expo人员盯梢过张三们的行踪，叶卡捷琳堡客户质量很高，是家大型化工厂，莫斯科客户隶属铁道部，也是财大气粗。

“我们期待合作，希望董事长给我们机会。expo公司虽小，人员不足20人，但人员构成均出自高校教师，国内有广泛的师生联系。同时我们地处首都，独有人际和信息优势可以利用。客户不在大小，在质量。诚如董事长所言，只要我们心存良知，没有什么我们做不到”

taniyna看了张三一眼：“张助理，我先说这些，请您翻译。”

张三如实翻译过去。

“请告诉tatiyna同志，我被下派到ybft公司时，当时员工三十多人，现在我们三百人。公司都是从小发展到大的，只要方向正确，万众一心。有句话，小的都是美好的，我个子就小嘛，可我买卖大。现在，我时常回忆当初那些快乐奋斗的日子。对贵国我怀有深厚感情，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至今我耳熟能详，那些名言激励了我们整整一代人。比方说，“人的一生可能燃烧也可能腐朽，我不能腐朽，我愿燃烧”再比如，“一切利己的生活，都是非理性的，动物的生活”等等。这次考察俄罗斯市场，拓展了我们的思路，俄罗斯有我们需要的重工业品，同样俄罗斯市场也需要我们的轻工业品。我们两国的地域优势，有助于两国贸易的开展和扩大。业务衔接方面，你们多找张助理沟通，回国后，我们董事会研究，准备把对俄部和欧洲部合并为一个部，由张助理全权负责。”

张三如实翻译过去。只是第二句名言沈总记错了，张三纠正为托尔斯泰之口。

听到合并，张三诧异：“沈总，要合并我归谁管归马总”

“李总。喜欢马总是吗”沈总问。

张三低头笑而不语。他对马总向来远而敬之。

马主任看出来沈总在一步步栽培张三：“老大，合并了可缺人手啊广山是干不了了哈”

沈总闻言不理，主任马上低头。

tatiyna蓝眼又发光，被沈总的话打动，动情道：“张助理，董事长亲切地叫我“同志”，我多年未听到这种称呼了伟大的托尔斯泰还说过，“心里纯洁的人，生活总是充满甜蜜和喜悦。”看得出，董事长就是这样的人”

这话怎么翻译啊沈总接待哪国代表团都叫同志，领导讲话顺嘴嘛

“塔基亚娜同志说啥她很激动哈”沈总感兴趣。

“塔基亚娜说，很多年没人叫她“同志”了，您这么称呼她很亲切很感动。她引用托尔斯泰的话，说您是心灵纯洁的人。”答。

“哦，就是说她怀念过去。是啊，那时他们的经济很强大。”

“是。那是个美好的年代”张三答：“沈总您继续说，我一并翻译。”

“告诉塔基亚娜同志，谢谢托尔斯泰对我的夸奖往后来中国找我，我请她吃正宗北京烤鸭。如我没空，让身边马主任陪她，研究室主任嘛，完全够格。小马你看怎么样”

“保证完成任务”主任回答坚定。

外国人都缺心眼似的，沈总这么一说，塔基亚娜就当真，一句句感谢，“到时候一定找您。”

张三口干舌燥舔舔嘴唇，上的烤鸭也没顾得上吃几口。

“张助理，你去hk那桌吃饭，省得塔基亚娜同志问我，也免得马主任见个女人，嘚瑟起来没完没了”沈总发话。

“早想去了”张三起身，告诉塔基亚娜去另一桌有事商量。

“小子，快过来吃两口小马主任开口一宿不够，我早领教过了。”hk郑总说。

作为年轻栋梁，虽然初识，郑总对张三总是关爱有加。

张三与郑总边吃边聊，直到张三吃饱，人家才撂筷了。

其实人家早都饱了，就陪他。张三微笑，谢谢大家关照。

“两桌账我结了，我们先回宾馆，后天车站见。老沈那里，我不打招呼了。”郑总对张三道。

“谢郑总圣彼得堡沈总请”

没多久张三他们结束也回宾馆。

hair在宾馆与沈总、李总等话别，后与张三单独聊了一会。他说，届时可以给广山买张票，送到车站碰头，生米煮成熟饭一起走。张三告诉他万万不可；他又提议，今晚就把广山放出来，给他安排个宾馆入住，等张三们前脚走去彼得堡，他后脚跟过去。张三告诉他也万万不可。

一言九鼎，董事长怎么说我们得怎么办。

hair反倒很愧疚。

“目前，在吴经理那里的货款，我们马上能收回的只有几十万美元，其他部分我司要垫付给你，回国后我们走国内法律程序追讨。回国后如何处置吴经理董事长尚未想好，还要考虑到剩余货款追讨的结果，这也是宴会上避谈这话题的原因。我们告知不知情的同事，吴经理已经出来但协助调查中。董事长要给吴经理一个教训，所以放不放人不是你说了算，要等我的通知。这两天给他送点吃的就行了，钱到账马上通知我，然后给吴经理买车票或机票送到圣彼得堡。”

“一切听你的顾先生想见你一面。”

“请转告顾先生没时间，机会总有的。”

“听董事长说，明天上午你们去趟展会现场，顾先生想在那见面答谢你。”

“展会最后一天，上午就结束，同事去我不去，明天我带董事长和马主任去莫大游览，那是董事长年轻时的留学梦想，然后登登麻雀山。”

“我给他买点什么给个建议手表还有你和李总需要什么，还有我给你们代表团买个什么”

“不买最好我们人多不方便，你找时间到我公司一趟吧。”

“那我给代表团每人买个礼品。”

“也行，你随便吧。”

两人告辞。

张三上楼去沈总房间，沈总与马主任静悄悄下围棋。

“没人打牌”问，

“李总让大伙早睡都休息。”马主任说。

“张助理，把你屋小周叫来就够手”沈总指示。

“我也回去睡了，董事长、主任晚安”张三告辞：“身体不舒服早休息吧”

“滚”沈总挥手。

是该消停消停张三回房给家里打电话向小爷请安，又跟老婆聊两句慰问辛苦。然后和同寝老周整理资料打包。

洗漱结束，两人躺床上，点付费频道看片。

到圣彼得堡的第二天下午，广山风尘仆仆打飞机赶来，下飞机打车就到了宾馆。部队期间学习的俄语加上外贸工作后的实际锻炼，简单对话没问题，文字差而已。

接到hair电话通知，沈总、李总、张三在房间等候他。早上其他同事和hk代表团结伴游玩去了。

看到胡子拉碴的广山，沈总的心里不是滋味，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广山已是泪流满面，双膝跪下：“沈总、李总我对不起你们”

“知错就好，起来吧”沈总把广山扶起：“你房间在我隔壁，你的行李也在那，洗洗换换，一个小时后我们再谈。张助理通知莫斯科，人收到了”

“马上打电话。”张三回答，引领广山回房间。

房间整洁安逸。茶几上有杯龙井茶，还有盒俄罗斯饺子。

广山的眼泪又哗哗流下来。犯了事，彼得堡也管吃管喝管住

“谢兄弟”广山深情致谢。

“客气慢用。”张三离开：“你的事，沈总没告诉其他人，只说你协助调查，等大家见面要这么讲。”

张三返回沈总房间，告知已通知莫斯科。

“想去书店你就去，这没你事了，晚饭前回来就行。”沈总心情大好，开恩，同时不想让张三介入他们与广山的谈话。

张三开心，总算有独处的机会：“我去了”

无论国内外，书店是张三最爱。开始买书看书，后来忙起来买书藏书。

打车出发。回宾馆时张三捧着一堆书籍。爱赫马托娃诗集两套他要送人一套，东方快车谋杀案俄文版与中文版对照看即省事还能学习，尼克松的不可战胜俄文版，张三有他的中文版，其实这本书内容一般般，张三买下来纯属虚荣，他要摆放在书架上显摆博学，两本全俄彩色地图册，最后是两部大块头奥热果夫词典，家里那本是张三在某府井书店买的影印本。

看到张三兴高采烈样子，沈总也兴高采烈。理工男出身，他喜欢看到部下少桑拿少练歌多读书。只要业务需要，书籍买多少他都报销，从不审核。

“想去书店还可以去我不用你伺候我和李总。”沈总逗他。

“太好学了吧”李总挖苦：“买这么多书本，你咋背回去”

“吴部长，这两本放你房间，给刘哥的。”张三把地图册和词典抽出来递给广山。

“哦，好这小子我越来越喜欢，不光想着自己就该这样”沈总看在眼里说。

“谢兄弟”广山跟着说。

张三留意沈总、李总的表情，结合广山的精神面貌，看样子下午他们谈的不错，雨过天晴了。

打科抽荤的吴部长容光焕发地回来了，大家见面搂脖抱腰。

夏季的圣彼得堡昼长夜短，晚饭尚早，沈总闲的五脊六兽，按套路号召打牌，大伙建议散散步逛街。

“筹够四人就成有谁举手”沈总征求。

“我。”广山答。

“老马你呢表个态。”沈总提醒。

“不打没钱了，这几天这月工资快输光了”马主任答。

“差旅费不是在你那，可以先借用”

“您不是教导我不能挪用嘛。”

“还有谁没人啊”

“你自个关在房间自抹吧”李总安慰他。

“摸啥”

“愿意摸啥摸啥”李总坏笑。

“我特么摸你通知hk郑总，一小时后，半小时吧，大厅集合一起逛街，晚饭我们请走哪吃哪。”沈总指示。

“好勒我马上通知，再陪您下会儿棋。”马主任扮作店小二样。

刘翔和马主任去郑总房间通知，顺便征询明天的游览行程。早上租面包车去普希金村游览按郑总的意思看看园林，返程看看阿芙乐尔巡洋舰按沈总意思，然后购物，然后回宾馆，然后吃最后一顿散伙饭，后天各自返程。

沈总去过二十多个国家，圣彼得堡不是第一次，他确实没啥想买的。

张三也没啥想买，所以就带沈总到街旁的露天酒吧闲坐，两人点杯啤酒等大家。

唠家常。沈总问问小爷的健康，张三一一回答。每年春节沈总慰问职工家属，所以见过老人两次。

“他没子女”沈总知道张三不是亲孙子。

“有，一子一女。女儿未嫁，在新加坡教书，儿子在大连，但不受老人待见。我幼年母亲去世后老人带我，退休后就跟了我，给我找了个媳妇，是他战友的孙女，现在我俩口子他用着都舒坦，撵不走了。”

“老人倔强，过去事耿耿于怀不对啊”沈总感慨：“善待老人，他们这一代不易”

“明白。”张三回答。

“明白我说的不止你小爷，还有你爹。明白什么”沈总教训。

“明白这些年和父亲关系缓和多了，都是我的不对。听说沈总与家父熟悉”张三问。

“不熟。你爹人好但清高，我俩在一个单位工作过一年多。”沈总答。

“这层关系他居然没跟我说”

“你爹干得出”沈总笑：“书呆子你别学他他和后老伴过得好啊”

“好。在悉尼我大哥关照着。”

“给他带个好”

“一定。”

“年轻要多学习多钻研。有些关系固然好，但得有本事。”

“明白。”张三附和：“我们企业走到今天，沈总劳苦功高职工的工资、奖金市里都羡慕。”

“做人做事脚踏实地，多劳多得光荣。”沈总道。

“我们员工有福气，跟对了领导。”张三奉承。

“学会溜须了这可不好啊我长眼睛，谁干的好坏我盯着呢。”沈总批评。

“心里话呀，也不能说”张三答。

“想想啊，我确实干的不错”沈总呵呵笑，又道：“但吴部长这次出事，给我们敲了警钟。人心不足蛇吞象，在利益诱惑面前是很难把持住的。规章制度有漏洞，马上有人钻口子，吴部长作为多年培养的干部，居然做出这种事情来，不值得啊小张你出身好家庭，现在手握实权担任中层干部，要时刻清醒，坚持原则，千万不要做出对社会、对企业不利的事情来你清楚吧吴部长为什么走到今天就是觉得劳苦功高，进而私欲膨胀，他忘记了，他工作上取得的进步，离不开公司这个大舞台，离不开各个部门的支持和配合。没有这些，他吴广山什么都不是你近一年的表现我比较满意，望你不要辜负公司的期望，特别是你们李总的栽培。”沈总悉心教导。

“您的教导我牢记在心我归纳，要清楚哪些事能做，哪些不能做。”

“总结不错”沈总赞。

李总汗吧流水过来坐，张三起身给他买杯啤酒。

“买啥了老李。”沈总问。

“仨刮胡刀，给两朋友，你要一个”

“回国我给你个德国的。”沈总摆手。

“感情好我这胡子长的太快”

“那说明你荷尔蒙旺盛，继续犁地。”沈总玩笑。

张三递上啤酒。

“这小子怎么扭扭捏捏脸又红了”李总问。

“我以广山为例教育他一番。”沈总答：“年轻人就得勤拾到。”

“啥场合陪你听你说这些”李总抿口啤酒：“老生常谈，小张你不愿意听就去溜达，别理他，现在更年期综合症。”

“老李，这小子也在，你说说，我提的两部门合并的事怎么样”

“让小张一人担我觉得不妥。公司就这么几个好部门，小张一人干俩关键这小子实在年轻，提拔也得走过场，难以服众，再锻炼锻炼吧。还有我俩出趟国，回去就把原本马总的部门收编了，你倒没啥，我不好解释，这事延后再议。”李总反对。

“那广山撤下来后谁接班没有合适人选啊。”沈总说道。

“暂时你兼任，有合适人选再说。”

“老李，我特么哪有时间啊再者。。。”

“你让张助理跑腿嘛。”李总建议。

“草说来说去，你还是向着自己人啊，好主意”沈总点头赞。

看到两位老总谈工作，张三躲开溜达去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广山出事，反倒让公司白白赚了一把。

既然公司承接了债务，支付了货款，那么这笔业务的收益当然是公司的。当时沈总和李总急于救人没算细账，回国后李总算算国内应收款，怎么算都不对劲，怎么应收款项和应付款项对不上呢应该归零才是核来核去笑逐颜开，数额多出了两百多万这当然是利润了，这茬忘了

号子里广山签字画押了，当时情景让他怎么签就怎么签。当时张三没琢磨这些细节，反倒觉得出于对企业负责，沈总过于谨慎过于繁琐。

天上掉馅饼的事真有，只要你去趟莫斯科。

后来，盈利中的五十万转入马主任办公室，用途为董事会专项经费。剩余的全部转入对俄部。

三十六计啊张三又学到一招，化险为夷。

广山回国后被通报批评，做了深刻检讨，最后发配到人事处任副处长。

没被一棍子打死，万幸。

原本沈总打算把广山一撸到底，以儆效尤，但求情者不断，既然不能挥泪斩马谡，无奈挥泪砍马谡吧，考虑到过去工作的重大贡献，降职去行政部门，皆大欢喜。

一年后，他又升任人事处长。广山清楚，重返业务部门无望了，再要晋升更不可能。思前想后，最终风光不再的他调走去了军转办。

广山脑子活络，马上有了用武之地，很快东山再起。

广山感恩，他常回老东家走动。从此，每年中秋及春节，广山都约请张三坐坐，认他这个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