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离别

芳铭本不愿在这个时候说起这事，可是得知天朝动荡，她担心仍在天朝的家人，所以衡量再三，还是打算向月咏辞行。她先前本是想等她大婚之日再离开，若不是突生肘腋，她自是想亲手为月咏穿上喜服，看着她与心爱之人携手并肩，共赴甜蜜恩爱之途。

雨后初歇，华灯初上，园子里头的枝叶上还挂着雨滴，时不时地落下，打在人单薄的衣衫上，随即肌肤传来一阵沁凉。

芳铭挑灯跟在月咏身侧，却是一路沉默。最终是月咏耐不住性子，先开口问道：“现下仅我与姑姑二人，若是姑姑有什么话，尽管直说便是。”

芳铭见她发问，觉得再犹豫开不了口便会失了良机，便接口说道：“奴婢自天朝跟随陛下来此已然两年有余，照理说奴婢伺候了梅妃娘娘，也应当尽心在陛下跟前伺候，只是只是奴婢怀有私心，总想着有朝一日能出宫与家人团聚，所以虽说现下不是说的时候，但是奴婢实在太过思念家人，因此现下便不知好歹地向陛下辞行。”

月咏心知芳铭在天朝已然嫁人生子，若不是因为她，芳铭也不会抛家弃子到这儿来过着低眉顺眼的日子。不过她在这当口提及此事，想必也是听到了有关天朝的消息吧这事能传入她的耳中，可见她对外界的消息还是极为敏感的。极度的好奇将她涌上心头的不舍压下，她迫不及待地低声问道：“姑姑在这当口向我辞别，可是因为听到了什么小道消息比如天朝动乱，小人掌权之类的事”

她这话问的并不算委婉，芳铭也未料到整日忙于政事的她消息会如此灵通，心内讶异之余，又觉得这事想瞒也瞒不过她，索性便坦白地说道：“这也算是奴婢辞行的理由之一吧，若非如此，奴婢本是打算待陛下成婚之后再提此事，但是所以只能厚着脸皮向陛下辞行了。”

“那姑姑打算何时离开”月咏见她思亲情切，也不好留她，不过又想着天朝动荡不安，且她身份特殊，若是此时回去，不知是否安全。

“眼下宫中人手充足，奴婢自是希望越早离开越好。”到了这时候，芳铭也顾不得许多，索性实话实说。

月咏并不怪她决绝，毕竟到了这个时候，还是亲人要紧。倘若换做是她，不定早就前来请辞了。虽说心头万分不舍，她还是善解人意地说道：“既然姑姑心意已决，随时可以离开”

芳铭闻言，忙要俯身拜下，却被月咏抬手扶起：“其实该谢拜的人是我才对。二十多年前，若是没有姑姑切身相救，我也不会活到今日。姑姑的救命之恩，我不知该如何报还，若是天朝那边太过动荡，我愿在姜国为你们觅一处安身之地”

她边说边解下了腰间佩戴的九龙飞天玉佩交到了芳铭手中：“我知道姑姑担心家人安慰，你拿了这玉佩在手，随时可以离宫。只是姑姑独自一人在外，千万要小心行事。”

芳铭接过温润通透的玉佩，心头百味杂陈。她跟随月咏仅两年有余，可是心里头对她的牵挂并不亚于她远在天朝的亲人。她抬眸看着眼前的月咏，强自压抑着内心的不舍与感动，哽咽着说道：“奴婢多谢陛下的理解与抬爱，陛下与梅妃娘娘对奴婢深恩似海，下一世奴婢结草衔环也自当报还”

她说着说着又要拜下，月咏自是受不起她这一拜，又忙抬手一扶：“姑姑不必多礼了，要谢也是我谢姑姑才对。”

说完，她顿了一顿，又道：“姑姑是今晚便要走吧我身边有些细软，等下给姑姑带上。你也不必跟我客气，只管收下，权当是我向姑姑打探消息的费用了。”

芳铭听她如此说，不由压低声音说道：“陛下如此，可是在天朝还有记挂的人说起来你的师父、师娘尚在那里，若是陛下想，奴婢可以替陛下捎信过去。”

对于师父、师娘已来到京都的事情，月咏并不想对旁人说，因此她便将错就错地答道：“我确是担心师父他们，不过凭师父的本事，倒是不会出什么事情。再说了，天朝当今的驸马爷可是他抚养长大的，他是皇家的人，自会好生照顾师父他们。只要当朝的玉钰公主不受风波牵连，我师父他们便不会有事。”

说这话的时候，月咏确实怀了私心。她想知道慕子归为何能够狠心对师父下手，他本不是那种背信弃义的人，所以他大概是有什么苦衷吧

“陛下的意思，奴婢明白了，奴婢此去天朝，定会托人捎息回来。不过那些细软，奴婢自是不能接受。”

虽说芳铭死活不肯接受月咏的馈赠，最终却拗不过月咏。不过接过她递来馈赠之后，她登时愣在当场。她细细地瞧着手里的一叠银票，这些竟是天朝钱庄所发行的。

月咏见她怔然不语，便开口解释道：“这些钱票是我那些年在暗骑营当差时积攒下来的，左右现下在姜国用不上，就送与姑姑当作盘缠吧。”

芳铭自知拗不过她，便也不再推辞，絮叨地交待了些事宜便告辞而去。

寅初时分，半月高挂，暗夜无边。淡月疏辉下，平昌殿顶有一人抱膝而坐，静静地俯视着宫灯高悬的宫道上疾驰的一人一马。深夜静寂，鼓楼报时的鼓声刚歇，清脆的马蹄声便由暗夜传来，声声敲打在默默为芳铭送行的月咏心坎上。不多会儿，马蹄声渐远，再也瞧不见半点人影，和着微凉的夜风，月咏的低叹声在黑暗中散播开来。四周的空气沾染了离别的不舍与痛楚，随着夜风飘散，带不走的却是深深铭刻在脑海中的记忆。

她俯下头，鼻尖传来难忍的酸楚，抬手一抹眼角，却是无半点湿濡。伪装坚强太久，竟然连如何落泪都已忘却，真是可悲可笑又可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