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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11更新

白启长老和楚宁襄谈过了,果然问起楚昭华的身份来历,楚宁襄据实以告。他们楚家人的长相都有太多相似之处了,明眼人一看便知,何况当年的长乐长公主楚雅离开南诏后就再没回来,她其实算是众多势力纠缠中唯一局外人。

傍晚时分,楚宁襄去东厢的客房陪他们用了饭,又信守承诺为姬慕云驱除毒素。楚昭华跟她聊了会儿天,突然想起太子被阮绡带走了,便告诉了她。楚宁襄听完,整张脸都白了,猛地站起身来:“我这就找她去”

楚昭华见她反应这么大,也深知她的为人,忙拉住她的袖子:“就算你现在过去要人也没用,怎么解释你这么关心太子殿下的安危太子代表了朝廷,可是站在玄衣教的对立方。”

楚宁襄慢慢坐下身来,目光盈盈望着她:“阮绡练的是采补的功法,又养了很多男男宠,我怕殿下会有危险。”

“他既然敢孤身到这里,又这么狡足智多谋,也未必就会有危险。”反倒是楚宁襄这样冲过去要人,到时太子的用意就昭然若揭,那个奸细也不可能有机会被找出来了,“退一步说,我看阮绡也不是这么不知轻重的人,活着的太子总比死的要好。”

这些道理,楚宁襄自然也想得到,可她哪里能够就此放心。眼下太子是他们唯一的东山再起的机会,若是连太子都离了心,他们也离被屠杀殆尽的下场不远了。楚昭华见她依然神思不属,便道:“其实我也不是不能帮你看探一下太子的情况,只是我想知道我娘的一些事,就用这些信息来交换罢。”

她在客房的时候,把那本从石室里带出来的起居杂记看完了。它记录了她的母亲在南诏皇宫的日常起居,这本杂记是从她十七那年开始的,没多久,她就离开了南诏,而属于她的一切,包括宗族家谱上的画像也被人抹去了。

其实她也并不是非要知道她母亲的那些事,毕竟斯人已去,知道得再多也毫无用处。可她就是想了解,想知道她唯一的亲人曾经的模样,哪怕这些都于事无补毫无用处,哪怕只是缘锵一面她所记得的实在太少了,就是这么一点也想紧紧抓住。

“我对姑母知道的也并不多,不过有些关于她的杂记留在教中,我可以拿来给你。”

“好,成交。”楚昭华望了望天色,现在入了冬,南诏并不寒冷,可天色却是暗得越来越早,更加适合夜间行动,“阮绡,住在哪个院落”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她偷偷摸摸潜进阮绡居住的别院的时候,阮绡正在躺在睡椅上,看手下那些少年们嬉戏玩耍,根本没注意到有人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进来了。楚昭华只暗暗摇头,心道蛊师的没落其实并不意外,他们已经安逸太久,哪怕现在已经朝不保夕,还不忘享乐。

她正寻着太子的踪迹,忽然听见大门被啪得一声踢开了,只见肖易气势汹汹地站在门口,脸色微微发红,一双明亮的猫眼在这黑夜中显得更亮。阮绡托着腮,连姿势都没变一下,懒洋洋地开口:“既然是有求人,就应该好好地走进来,该有的礼节也该做足。不要让人觉得你没教养。”

肖易穿过一众少年,走到她面前,微微低着头:“我想请你教我”

楚昭华有点好奇地听壁角,肖易的母族都是世代蛊师,家传必然渊博,又有什么必要去请教别人

他磨蹭了许久,一张脸都涨得通红,才憋出一句话来“我想请你教我怎么接近宁南郡主。我要为我爹娘报仇”

楚昭华在暗处呵了一声。

阮绡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伸手整理了一下散乱的发髻:“你想请我教你什么大声点,声音太小我可听不见。”

肖易抬起头,一双眼睛火花四溅,眉尖紧蹙,双拳紧紧握住,像是要发作,却还是忍耐住了,提高声音道:“我想报仇,但是凭我的年纪和能力根本做不到。我想过了,要接近宁南郡主和瑞王,只能以男宠的身份去接近他们,我想请你教我怎么当一个男宠。”

他的语气平稳,只有到最后一个词的时候有点发抖。但是他还是口齿清晰地说完了,他知道,一旦他走上了这条路,就不可能再保有这种无用的自尊。

楚昭华微微吃惊,看来南诏虽在偏远边陲,民风却比西唐要开放得多。曾经西唐那位武后,也不过养了三四个面首解闷,言官的口诛笔伐就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一顶顶后宫、霍乱朝纲的大帽纷纷扣下来。而现在肖易自请扮成男宠去接近宁南郡主,岂不是说明南诏的公主郡主都有豢养男宠的习俗

可惜肖易是注定接近不了宁南郡主的。

除非他能当上一国储君,或是有足够权势将来能造反成功的亲王,不然怎么样都不会入那位郡主的眼。

“你家阿婆知道这件事吗”

“这是我的主意。”

阮绡坐起身,把放在一边的披肩裹在身上,又理了理长发:“你自己的主意你觉得我会因为你而得罪你阿婆吗”

肖易低下头,只有一双眼睛从刘海中露出来:“那个紫色衣服的原来叫林海,因为家中出过蛊师,被全家灭门。他因为祖父得罪了瑞王被全家流放到南海,最终父母死在流放的路上,妹妹到了南海后就染上时疫,不久病死”他一口气点出了好几个少年的身份和由来,那些被点到名的少年顿时像是哑巴了一般,站在一边停止了嬉闹。

阮绡用手指梳理着一头乌发,眼皮一掀,只是瞟了他们一眼:“因为几句话,就一个个都变成了哑巴和木头人不但很容易暴露身份,还会拖累同伴不要再让我看见你们这种表情。”

那个叫林海的少年最先回过神来,脸上带着殷勤却并不讨人厌的笑容,挨在阮绡腿边:“这冬枣很甜,主人可要尝一尝”

阮绡看着他,原本正在梳理头发的手落在他的头顶,轻轻地摩挲,而林海则露出一脸享受的表情,她轻笑道:“肖易,你做得到他这样吗做不到就趁早滚蛋,没得浪费我的时间。”

肖易仰起头,露出了一个傲气的笑:“做不到你在开玩笑。”

“好啊,”她漫不经心地抬起了眼,从睫毛下用眼角瞥了他一眼,“只要你能够刺探来某个人的底细,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她在夜色下看着面前的少年,红唇轻启,吐出了一个名字:“楚昭华。”“我原来还担心你会受苦,现在看起来倒是还好。”楚昭华最后在柴房里找到了楚云侑,她从半开的窗户底钻了进去,轻轻地落在他身边。

楚云侑的手脚都被装上了镣铐,一动就是叮叮当当直响。以阮绡那种强势又喜欢掌控局面的性格,镣铐的钥匙一定就在她手里。

楚云侑正坐在角落里的草堆上,背脊靠着墙角,仰头望着窗外的孤月,闻言目光微微闪动,压低声音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放任我一个人在这里的。”

楚昭华看着他手上脚上的镣铐,又经不住想起她曾经被锁在思过崖上等待的日子,那个时候,她戴着的那副镣铐甚至还串着一条铁链,一直嵌进墙里。她唯一可以用来解闷的事情就是数墙角的蜘蛛网。她想了想,还是选择了安慰:“宁襄担心你,我就过来看看,现在至少弄清楚了阮绡并不是传说中采补阳气的女魔头,你也可以放心了。”

楚云侑露出了一个如春风和煦的笑容:“啊,是吗。那我就放心了。”

楚昭华看着他,默然无语。她现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再看楚云侑,感觉也不同了。她会想到他是她血缘上的亲表弟,会想到他的年纪还比她要小上一点,即使在被利用之后,第一反应不是毫不在意,也不是痛恨,而是失望。

她可以不在意那些本来就令她毫不在意的人,却不可能对自己血缘上的家人无动于衷。

“皇姐在为我担心吗”

“如你这样狡诈的人,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楚云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皇姐就是口是心非。”他轻轻笑了笑,又道:“其实我很喜欢皇姐你的。”

楚昭华侧过身,坐在他身边,缓缓道:“我很小的时候,曾经问过我娘,既然她是南诏人,为何我们不能回南诏。她告诉我说,再也不能回去了。”她沉默了,楚云侑也不曾追问,只是陪伴她沉默,他是个很懂得人心的人,他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只要倾听即可。

“我开始还不明白为什么,后来我虽然知道那个道理,却并不感同身受,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在南诏人眼中,我就像是西唐人,我说的南诏话音调不准,对于南诏的很多风俗习惯并不了解。”楚昭华笑道,“可是很奇怪,我在西唐,会有人问我,是不是南诏人。好像我既不是西唐人,也非南诏人,那么,我到底是谁”

楚云侑抬起手臂,拖动叮当作响的镣铐,手指轻轻地拂过她的脸颊:“别难过。”

“我没有难过。”她抬起头,月光透过木格子窗映在她的脸上,在睫毛下晕染了开去,显得她面孔光洁,容颜秀美,她的眼睛波澜不惊,没有半分水气氤氲,她的确没有难过,也没有流泪。

楚云侑又叹了一口气。

“你叹什么气”

“你不明白的。你说并不难受之后,我本是想接一句但是我感觉到你的心在难过,可是我现在看出你是真的不需要安慰。我还是省点力气。”

楚昭华不禁莞尔:“的确,你现在可比我难过得多。”

话音刚落,只听楚云侑的肚子叫了一声,他尴尬地露出一脸苦色:“的确是不太好受。”

楚昭华站起身,掸了掸身上沾到的枯草,若无其事道:“时候也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你身上没有带点心”

“我是受人之托来看你的,为什么要带着点心”楚昭华笑眯眯地回答,“再说了,少吃一餐又饿不死,等睡着了自然不会感觉饿了。”其实,她第一回意识到自己的南诏血统明明白白地镌刻在身上昭然若揭,是在李毓初到崇玄那日。

她因为好心递给他几个野生的刺梨。

刺梨果多长在悬崖间,她好不容易才采到小半篮子。分完之后,也把剩下的留给自己,而是给了初来乍到的李毓。

李毓握着刺梨,一张俊秀到近乎秀丽的面孔紧绷着,隔了好一会儿才点了一下头,连句谢都没有说。她经不住笑了,眉眼生动:“你尝尝,真的很甜。”

李毓那双眼角微挑的双眸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眼角那颗泪痣稍稍缓解了他那一脸肃杀僵硬,显得面容柔和:“嗯。”

楚昭华转身走了几步,还没走远,就听见他身边的侍从道:“殿下还不赶紧把这些果子扔了看她那张脸就是个南蛮子,南蛮子给的来路不明的果子,怎么能吃得下口”

南蛮子,是对南诏人的蔑称。

然后,她就听见果子落地的声音。

她咽了下口水,日头这么晒,她大半日连水都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不过以己度人,看他嘴唇发白的模样,一定也是很渴了。

早知道,就不瞎操心做这个滥好人。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淡青色的经络在薄薄的皮肤下显得无比清晰,她的肤色远比一般西唐人白皙,瞳色又偏浅,是浅琥珀色,更显得瞳仁很黑。

她定定地看着水面的倒影,嘴角扬起三分笑:原来,她长了一张南蛮子的脸啊

“我该坐在何处”

场景变换,她又回到了崇玄的静室,满屋墨香,还有书册翻页的沙沙声响。她提笔,正在临摹字帖,忽然听见身后有道声音。

她搁下笔,转过身去,只见昨日见过的贵族少年站在身后,原本华贵衣裳已经换成了粗布道袍,可那道袍也被他穿得服帖整洁,连一处衣角都不皱:“你在问我”

李毓“嗯”了一声,那双黑嗔嗔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

楚昭华想起昨日那声“南蛮子”,眼睛里一点笑意也无:“你跟我说话,为何不叫师姐”

李毓顿了一下,双眸垂下:“师姐。”

她陷在一片漆黑之中,只隐约听见有人不断地重复:“师姐,师姐昭华”一声一声,缠绕着她,挣脱不开。清晨醒过来时,她从贴身的衣囊里找出了刻着李毓生辰的、碎成几瓣的玉牌。那玉并非价值连城的美玉,甚至在玉身上还有阴翳。她坐在床头,将那些碎玉拼在一起,却发觉少了一小片。

楚昭华想了想,很有可能是在摔到山崖下时磕坏的,估计是找不回来了。

她原本还想寻个手艺人把玉牌拼合后用金丝镶嵌,可是少了这一小片,就算用金子包上,手艺人的技术也足够好,到底也是不完整的。

她想了一会儿,再不完整,也比这破碎状要好一些。趁着现在还早,倒是可以在镇上找找是不是有人能修复。

她才刚推门出去,就见到院子里站着一个人,那身影有些瘦弱单薄,个子刚开始抽条,还是少年很青涩的模样,正是肖易。

她想起昨日在阮绡处听见的对话,眼神暗了暗,便笑道:“这么早过来,是找我吗”

肖易双眼通红,血丝密布,看来一晚上辗转反侧根本不能入眠。他紧握双拳,又慢慢松开,不太自然地朝她笑了笑:“我听白长老说你也来了,就来看看。没想到你还赖床,害得我等了很久。”

楚昭华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又朝东方看了看,意味深长。

肖易更不自然了:“你在看什么”

“我在估算时辰,”楚昭华道,“怎么算,现在好像才辰时。我还以为是午时,想着怎么睡了这么久,劳你等了半日。”

肖易一愣,脸色有点僵硬了。

楚昭华顾自打了水洗漱,重新梳了头发,很快就焕然一新。

肖易看她这样旁若无人地梳洗,脸已经完全僵了,楚昭华比他年长三五岁,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个小孩,阮绡教他的,他根本做不出来,可是不做,就连机会都没有。他把心一横,抢过她手上的梳子,涨红了脸道:“你看你笨手笨脚的,我来来帮你梳。”

楚昭华挑眉,更加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我笨手笨脚,那你又会梳几种发髻”

他会梳几种发髻他根本一种都不会,就算今后学会了,但现在也是不会的。肖易昂起头道:“自然会好几种,什么飞燕髻、堕马髻,长髻”

“好了,不管你会几种,我只是轻便地出一趟门。”楚昭华回头看了一眼姬慕云所住厢房的房门,从他昨日第一回祛毒之后就早早睡下,到现在都还没醒,她思忖这也不算坏事,就打算先出门一趟。她从昨日进来的暗道出去,肖易也跟在她身后,楚昭华又是无奈又是好笑,转头问道:“我只是出去一会儿,你也要跟着。”

“我为什么不能跟着难道是你心里有鬼,想找官府通风报信”

楚昭华轻嗤道:“我都快上官府的通缉榜了,还怎么通风报信”

“那你是去干什么”

几句话一过,肖易也放松了,好奇心占上风的同时,对于自己的任务也就没这么惦记。

楚昭华脚步不停:“我想去找个做首饰的工匠,我有块玉摔坏了,想重新镶上。”

“是想把玉重新接回去吗”肖易思忖道,“我知道镇上有家首饰铺的老板手艺不错,阿婆也去他那边修过首饰。”

楚昭华闻言,脚步慢了一些,很快和他对调了位置:“既然如此,你来带路。”

他们走出了暗道,又七拐八弯地走到一条小巷子里面,肖易熟门熟路地停在一家还没开门的铺子前,直接开始捶门,开门的人口中一叠声地来了,一面睡眼惺忪地来开门了。

“老板,有块玉碎了,想找你镶起来。”

老板看看肖易,见他年纪小,衣衫普通,便挥挥手:“你这小孩别闹,要玩上别家玩去。”

肖易本来就不想被当成小孩,闻言就更气愤,一双猫眼瞪得又大又亮:“我怎么就胡闹了,我们真是有生意给你做,难道你有生意都还不接吗”

楚昭华从他身后转了出来,手上拿着刺绣精美的衣囊:“老板,是我的玉摔坏了。”

老板看了看她,点点头:“进来吧。”“难,很难,少的那块碎片刚好在玉牌正面,如果用别的玉拼合上去,纹理根本就对不上,除非找到同一块籽料。”老板对着那块玉牌叹气,“不过就算是同一块籽料,也未必就有用。”

楚昭华早已料到这个结果,并不觉得多失望,就只让老板把玉拼合回去,过几日她再来取。她出了铺子,也不急着回去,随处走走,见到街边有人在卖乳酪,就买了一包。肖易走到她身边,装作不经意地问:“那块玉牌对你很重要”

他探听消息的手段很拙劣。

楚昭华压了压嘴角,才没笑起来,佯作悲伤道:“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你很在意的样子,是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送给你的吗”

楚昭华捻起一小块乳酪,塞进嘴里,含含糊糊地回答:“他说要娶我的,以此玉牌为聘,可是被我不小心摔坏了。”

肖易嘴角抽了抽:“是谁,这么没眼眼光独到。”

“楚王李毓啊。”

肖易的嘴角又是一阵抽搐:“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楚昭华垂下睫毛,做出愈加悲伤的表情:“可是我听说他准备迎娶萧氏嫡女,萧家出了三代皇后,他们才是天作之合。”

肖易讪讪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向来吃软不吃硬,若是有人对他态度强硬,他会毫不犹豫地怼回去,可是对方变得柔软示弱,他就不忍口出恶言。

“纵然西唐楚王迎娶了你,将来除了萧氏,也会有出身王家、裴家的世家女子,烦恼总是不断,现在这样倒也好,没有泥足深陷,还能回头。”

楚昭华再也忍耐不住,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扶着暗道的墙:“你才几岁,说起这些事就头头是道我刚才都是骗你的,谁知道你就当真了。”她说完,欣赏着肖易脸上的表情变化几番,青色赤色轮番上阵,她不等到他动手放出蛊虫,先用轻功逃跑了。

轻功要在狭窄的暗道里完全施展开来,根本是不可能的,可只发挥了五六成也足够用。她远远把肖易落在身后,连人影都看不见了,矮身钻出暗道,正见楚宁襄捧着一叠册子走在前面。楚昭华急赶疾步,追上了她,顺手接过她手上的册子:“这些全都是”

楚宁襄粲然一笑:“是啊,整理了好半晌,全都在这里了。”

楚昭华本想和她说关于太子的情况,可看了看周围,觉得并非说话的地方,就算回到了别院,也难保隔墙有耳,便简单地说:“住得还算习惯,就是昨晚饿了,不知道等下有没有好吃的。”

楚宁襄心领神会,笑道:“我看你买了乳酪,南悦城的乳酪可是有名的小吃。”

“本来还想买点小吃,结果肖易那小鬼一早就来找我,跟东跟西,我也不好多逛,办完事就回来了。”

她们走进院子,姬慕云也起了。楚昭华围着他看,见他的脸依然是皮肤皲裂惨不忍睹,一点都看不出昨日祛毒是否起了作用。

楚宁襄摇摇头:“病去如抽丝,祛毒是慢功夫,一回自然是看不出什么的,再过两三回就能看出改善的地方了。”

他们祛毒的时候,一直都关着房门。

楚昭华知道,操纵蛊虫的功夫就跟武学一般,旁人观看是十分忌讳的。她就只在门口守着,练一些基本的剑招,等楚宁襄出来,就会引导她去感觉自己身体内的蛊王,可惜她在这方面并不敏锐,过了好几日才隐约能感觉到一些。

肖易也每日都来,有时候找她聊几句,只是几回之后,发觉她都是信口胡诌,前日还说得信誓旦旦,后日就变得前后矛盾漏洞百出,让他再也兴不起套话的心思:一个满口胡说八道的人,就算透露得再多,也分辨不出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他反而觉得看她练剑要有意思得多,她练得都是最基本的、毫不花哨的剑招,每一个招式都重复练到上万遍,他天天都来看,回去闭上眼脑海里仿佛就浮现出那一招一式,还带着森冷剑气。

这样过了半个月,楚昭华照例在门口练剑,听到背后门吱呀开了,便转头去看,这一看连正挥到一半的剑招都停滞了。

姬慕云走上两步,劈手便去夺她手上的长剑。楚昭华下意识地手腕一转,斜斜地划了一个圆弧,刷刷几剑刺向他的肩膀、胸口和咽喉。姬慕云微微一笑,竟然不避不闪,站在原地不动,剑气嗤得划过他的衣衫,把肩膀和胸口的衣裳戳了一个小洞,颈边的一缕发飘然落下。他轻拍手掌,称赞道:“这一剑使得漂亮。使剑的人也漂亮。”

楚昭华将手中长剑往背后一送,正好回入剑鞘,笑着说:“你也漂亮得很。”

前几回驱毒之后,已经渐渐露出他原本的轮廓,而今日的模样又似回到她的记忆之中,肌肤如玉,剑眉星目,宛若玉树仙葩。

楚宁襄被他们说不出是互相夸奖还是嘲讽的话给逗笑了,掩唇道:“这回祛毒是最后一次了,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

姬慕云缓步走到她面前,明明已经足够近,却依然不停,一直走到几乎只有一息之间的距离,嘴角微微弯起,轻声道:“原来你喜欢我的脸,不然怎么刚才都看愣住了呢”楚昭华正要张口说话,又见一根白皙得像是玉一般通透的手指轻轻贴到唇上,她的嘴唇正好摩挲过他的指腹,她立刻就闭上嘴。

“嘘”姬慕云轻轻抚摸过她的嘴唇,低声道,“如果是狡辩的话,就不要说了。”他扶住她的侧脸,直接吻住了她的唇。楚昭华愣了一下,还有点反应不过来,他们从敌对的身份转为友人,寻常相处绝无逾越,她都不知道是怎么突然跳到这亲昵的一步。

姬慕云捧住她的脸,在她唇上辗转试探,气息有些乱了:“不讨厌对吧,不讨厌的话,就是喜欢了。”

楚昭华眼底微微发暗,右手早已不动声色握住了背在身后的剑柄,铮得一声,剑气划过面前方寸之地,姬慕云极险地退避开来,方才没被劈面一剑直接开膛剖腹了。他衣襟的扣子掉落在地,就连原本规整的外衫都裂开来,一直裂到里衣,露出一截白玉般的颈和胸膛。

他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衣襟,其实也只是徒劳,一双碧如春水般的眸子脉脉地凝视着她,温柔地开口:“你的剑还可以再快一点,直接从这里”他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从这里刺下去。但是你没有。是不是可以说,其实你并不讨厌我的冒犯”

楚昭华忍不住退了一步,那种强烈的压迫感又回来了,她从前惧怕姬慕云,并不仅仅是因为她曾经惨败在他手下,而是每次对战,都会被那种气势压得抬不起头来。等到他毁了容貌,武功尽失,这种感觉才消失。她开始觉得他像是一个普通人,险些都忘记他根本就是一个变态了。

她退后的那一小步看在他的眼中,又有了莫名的意味,他扬起嘴角笑道:“怕什么,我不会再欺负你了。”

楚昭华咬咬牙,又往前走了一步:“我记得你从前最大的愿望就是睡了我那位小师妹。”

姬慕云轻笑了一声,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她觉得自己就好像成为了正在陷阱中无法反抗的猎物:“你看你手腕上的牙印”

姬慕云抬起手腕,轻描淡写地扫过手腕上那一个浅浅的印子,时隔也不算太久,可是看到的时候就好像恍如隔世,他差点都要想不起来那个印子是怎么留下的,事实证明,他并不全都是对的,偶尔也会看走了眼:“从前我是只一心想睡你的小师妹,不过后来我发觉我错了。从现在开始,我就一心只想着睡你了。”

楚昭华望了望天:“现在天还亮着,做梦未免太早。”

“是不是做梦只有睡过才知道,现在就下定论未免太早。”

“”她只有长长地沉默。

“不过不要害怕,”姬慕云弯着眼角笑了,那张雌雄莫辨的美丽脸庞上带着缱绻温柔,“我不会再伤害你的,相信我。”

她才不会相信,唯一能让她相信的就是当她的权势和武力都压过对方的时候,对方才真正不可能伤害她。

“不相信我,嗯”姬慕云轻柔地把她散落的一缕碎发拨到耳后,手指从眼角一直滑到下巴,又笑了,“不相信,也没关系,慢慢来就好。”

楚昭华再次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闷闷道:“你别这样,我真的习惯不了。”可能在别人眼里,他的态度已经足够温柔了。可她就是觉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从前她都是旁观者,看得多了,再面对这张温柔的脸,总觉得底下有什么阴谋诡计。

她说完这句话,姬慕云还是微笑着,但她能感觉到他的心情并不美好。不过他倒没生气,反而一直笑着看她,就像猎人盯住了一个弱小的动物,让她心里都有点发毛。她把每天练功的时辰又加长了一倍。

归根究底,论权势和人脉,他们现在都是半斤八两,她不可能被南诏皇室承认,姬慕云也丢了教主的位置,但是论武功,她还打不过他,既然打不过,那就只能受制于人。她实在太清楚其中的滋味:李毓有权势,他能轻易地把她带出思过崖,换上替身,让她不得不受制于他;姬慕云武功高强,一次次逼得她拼命,甚至还跳过崖。

老天让她重生,可是她重生的同时也伴随着各种不公平。

她的功夫在后辈中算是顶尖,因为别人练基本功叫苦叫累的时候,她咬牙继续练功;别人在玩乐的时候,她依然咬牙继续练功;别人沮丧放弃的时候,她还在咬牙继续练功。天赋再高,也抵不过寒暑苦练。

原本她该活在被前辈称赞和同辈羡慕嫉妒之中,这些全都被姬慕云破坏了。现在,他竟然还要再来控制她的后半辈子。

她泄愤似的挥出一剑,原本平平无奇的一剑在她手里竟似有了恢弘气势,穿过天井的石桌,又透过院子的木门,木石崩裂。

姬慕云躺在回廊下看她练剑,见她如此,只是轻轻地笑了一声。他那双泛着碧绿的眸子慵懒地半睁半合,视线随着她额角的汗珠滑落的轨迹慢慢往下,落在她的红唇上。她当然会生气,一旦事情超出她的预料,她就会坐立不安。

可是这世上哪会事事都如所预料她最终还是要去适应和习惯的。

可是他不会因为她的不安就放弃。

木门碎裂后,黑衣长者带着一身木屑和灰尘走了进来,他双手都背在背后,神情倨傲,可是这样灰头土脸,就显得有点可笑了。

楚昭华放下长剑道:“白长老。”

白启会来找她,这并不意外。若是对她一直不闻不顾,那才奇怪。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人,那两人身上衣袍的制式跟他的类似,看来地位也不低。

白启掸了掸袖子上的灰,朝她点了点头:“我听宁襄说,你是长乐长公主的独女,不知道她有没有告诉你,你的母亲和我教的关系”

“宁襄已经跟我说过了。”

“这两位也是我教中的中流砥柱,何长老和秦长老。”

楚昭华行礼道:“见过两位长老。”她微微眯着眼盯着那位秦长老看了一会儿,又若无其事地别开,其实在白启带着两人进门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人眼熟了,只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待现在仔细看过,突然想起,难怪眼熟,原来当初在长安城时,他们曾有一面之缘。

那日秦王李琉设宴,他的幕僚除了楚棘,就有这位秦长老,他还在李毓的酒里下蛊。

她那日在宴席上大出风头,按理说秦长老不会不记得她,可是现在装作第一回见,那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白启为她引荐过两人之后,便开门见山:“现在我教正在风雨飘摇中,我原本不该提出什么要求,但这个不情之请,不知可否一述”

楚昭华道:“白长老言重,既是不情之请,不知道是不是该说,那不说也罢。”

白启的脸色变了一下,就算是他身后那两位,表情可都有些古怪了。反而是姬慕云嗤得一声笑了出来,在一片安静中显得有点突兀了。白启不好对楚昭华横眉竖目,只得把不悦转嫁到斜倚在回廊上坐不像坐、躺又不规矩躺着的人身上:“阁下何人”

姬慕云懒洋洋地瞥过来一眼,脸上似笑非笑:“无名小卒,不足道也。”

“”楚昭华根本不想去接这个话茬。

“老人家非要计较的话,我是楚姑娘的男宠。”

“”楚昭华依然沉默。

白启的眉头都皱紧了。

姬慕云似乎只觉得有趣,又笑道:“不然的话,南诏这边该怎么说来着,面首姘头”

楚昭华转过身去,气道:“你闭嘴”

姬慕云目光闪闪,笑道:“是,我这就闭嘴,你别动怒。”

白启被打断了两次,后面组织的那段冠冕堂皇的长篇大论也没心思说了,干脆直截了当:“既然你的母亲曾是我教中圣女,身份特殊,如今你可愿意加入我教”

“多谢白长老举荐。只是我并非蛊师,也对这些都一窍不通,是长老错爱了。”

“你也不用急着推却,不如再考虑几天,再告诉我答案。”

白启来得突然,走得也快,只说了这几句话,也不多作纠缠,就带着人告辞了。

楚昭华又从之前被打断的剑招开始重新练起,练到一半,又听姬慕云道:“为何不答应他你之前心心念念要来南诏,既然已经到了,又为何不开心,既不高兴,何不早日离开这里”

“离开离开这里,我又还可以去哪”

“不如跟我一起走,恒罗教山下的千绡花就要开了,万花盛开的景象绝不会比洛阳的牡丹花会失色。”

楚昭华问道:“既然你都恢复得差不多了,怎么不回去我记得你原来是想等恢复武功之后,就夺回教主的位置。”

姬慕云看着她不语。

他虽然不说话,脸上的笑意也没有变浅一分,但她还是能感觉到他有点不高兴了。

“你现在回去,夺你的位的人根基尚且不稳,你要翻盘也比较容易,可若是等到对方已成气候,那时候可就难办了。”

“你是在赶我走”姬慕云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了,“腻烦我了”

楚昭华忽然觉得若是男人无理取闹起来,简直比女人还厉害。

姬慕云要是无理取闹,更是比女人还要厉害三分。

“既然你费尽心机帮我解毒,想必也喜欢我。既然喜欢,又何必非要拒绝”

楚昭华瞠目结舌,这一番话说得理直气壮,说得毫不心虚,她其实根本算不上“费尽心机”为他考虑,只是一切都正好顺遂,若是楚宁襄提出的条件是让她去和西萨真神决斗,她肯定不会帮他。

“事实上,我对你并无男女之情。”楚昭华看见他脸色微沉,又立刻补上,“我对李毓也是如此。”

姬慕云盯着她,一直看到她的眼睛深处,像是从她的眼里一直看到心里,许久之后,他叹了一口气,俊美的脸上满是失望:“既然你没有心上人,为什么我就不可以”

这辈子,她大概都不会再有喜欢的人了。

她喜欢的那个少年师兄早已被埋葬在普渡寺蹉跎过的十年光阴。那个还会抱有懵懂情思的人,早已被岁月磋磨殆尽。

“我不喜欢被人控制,不管你想不想,你有这个能力。”只要你有这种能力,就难保有一日会把这种能力加诸到我的身上。后面那句她不用说出来,他们都明白,强势的人怎么可能愿意容忍身边会有脱离预期的人和事

姬慕云却笑了,笑容艳丽,艳丽中又带着锋芒毕露:“好啊,那我们就走着瞧。”

楚昭华呵得一笑,又觉得有趣:“走着瞧你想我瞧见什么”

“瞧见你成了我的教主夫人。”

“你等着,等我娶你。”

“我姬慕云说过的话做过的承诺,就一定会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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