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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13更新

她在门口打坐了整整一夜,这之后也零星有刺客来过,只不过跟之前浣花门的阵势比起来,纯粹是小巫见大巫,她轻手轻脚地就打发了,丝毫都没惊动别人。直到天色露白,她知道,丧失了夜色的掩护,暂时都不会有人来了,才在天井的水井里打了一桶水,擦干净身上的血迹,又换了件外袍,昨夜的一切就像是被彻底粉饰了。

楚云侑起得很早,就连秦川南低低的鼾声都没停止,他已经起身了。楚昭华和他对望一下,只看见他眼下淡淡的阴影,想来昨夜他根本不可能睡得好,微抿嘴角,掩去了泛起的笑意,明知故问:“殿下昨夜睡得可好”

楚云侑叹了口气,黑漆漆的眸子望着她:“我做了个噩梦。”

“哦”

“我梦见你被西萨神咬了。”

西萨神她之前已经见过,虽然未观全貌,看局部就可以想象出那是一条多么巨大的黑蛇。她肯定不会主动跳下去调戏黑蛇,也不会给别人机会把她推进去当西萨神的口粮,尤其  是这不过是梦罢了。

楚昭华笑道:“除非你有心要把我送进去喂它,不然我还真没机会和它接触。”

她这一句不过是玩笑话,可楚云侑却变了脸色,那副时常挂在脸上的温柔笑脸不见了,沉着脸怒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人我怎么可能这么做”

他的态度太过斩钉截铁,楚昭华觉得自己不由自主地信了,尽管在不久之前,他曾骗她去迦南寺送死。

她向来都觉得姬慕云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其实她也是,她没有信任过任何人,但奇怪的是,她竟然会相信楚云侑所说的话,血缘,真的是一种很玄妙的关系。

等到天色完全大亮了,迦南寺的主持送了斋饭进来,这方面阮绡是行家,在检查过饭菜之后,不顾秦川南的咆哮和愤怒,硬是每样都塞了他一筷子,见他依然活蹦乱跳,才放下心来。

迦南寺离南悦城西城门的距离不远,只走了一个多时辰,西城门已经伫立在眼前了。楚云侑当先走到城门口。因得到太子要回城的消息,楚棘这几日都亲自守在城门口,待见到太子的身影,当即单膝跪下:“恭迎太子殿下。卑职保护不力,令殿下受苦了。”

楚云侑轻轻地在他的手臂一托,微笑道:“楚统领说哪里话,是本宫自己大意,怎么可以责怪旁人”

楚棘站起身,斜眼一瞥,正看见楚昭华那张脸,立刻单手按着剑鞘:“殿下,是否需要卑职立刻将这小贼拿下”他还没说话,十几名禁军都已经围拢过来,把楚昭华转身逃跑的路线都给封死。

楚云侑笑着摇头:“其实这回本宫能够顺利脱身,还是靠了楚姑娘--不,现在不该叫楚姑娘了,按辈分算来,我还要叫她皇姐了。本宫还打算回宫之后立刻带皇姐面见父皇。”

别说楚昭华很惊讶,就连楚棘都露出一脸震惊的表情,但他识趣地什么都没有问,只是按在剑鞘上的手松开了:“马车已经备好了,太子殿下这边请。”他深深地看了楚昭华一眼,眼里带着极度的怀疑和不信任。楚昭华对于他的反应倒并不意外,毕竟她跟楚棘打过这么多次交道,每一回留给他的印象不是夜间偷偷溜进秦王府,就是在番市酒家跟人大打出手,用的手段还特别不光彩,唯一一回光彩些的,则是磕了药在西唐的秋猎场上赢了他,他又不是蠢货,怎么会不知道前段时间还根本不是他对手的人,现在忽然能够赢过他,肯定是用了旁门左道的手段。

等楚云侑进了城门,原本隐在暗处的秦川南和阮绡自然不会跟进去,就只是看着人影再也看不见,就掉转头回去报信。一旦入了南悦城,太子再发生什么意外,至少跟玄衣教是没什么关系了。

楚云侑走到马车前,早已有人抱着锦墩铺在车下,恭恭敬敬地弯腰身子,等着太子踏上去。马车的制式是四匹骏马,南诏皇帝出行,会有八匹,一品以上的官员连同亲王都可以用四匹,一品以下就只有两匹甚至一匹。只不过太子的车架上还要再多雕刻了一条蛟龙,脚踏明珠,腾云驾雾。

他停在马车前面,却没有先上车,而是转过身,朝楚昭华伸出一只手,笑得很柔和:“皇姐先请。”

楚昭华知道他在别人面前摆出了自己的态度,哪怕南诏睿显帝尚未承认她的身份。她在西唐都城长安待了近半年,看过不少踩低攀高之事,跟红顶白、锦上添花是常态,可若是雪中送炭那是万万不能。太子一口一个皇姐,至少别人都不敢看低了她。

可她也不需要别人高看她。

她伸出手去,楚云侑手掌一翻,握住了她的手,轻轻一托,她就轻松地踩上了车辕,就连锦墩都没用上。楚云侑笑了一笑,踩着锦墩也上了马车,轻声道:“等下回宫之后我就带你去见父皇,等见过父皇了,再给你安排住所。”他尚未大婚,既没有太子妃,也没有太子良娣,东西两处院子都是空置的,就看她喜欢挑哪处。

楚昭华摇摇头:“我却觉得皇上未必想要见我。”

就从他把她的母亲从族谱除名,还扔掉了她所有起居记录就知道,他定然很恨她。想必看到她,也并不会高兴,说不定大怒之后还会怪罪太子。

“我知道,”楚云侑道,“其实我在没见你之前,也觉得不会想要见到你。所以这么多年来,我都没有想过要去寻找你和长乐长公主的下落。既然你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不见一下自己的舅舅,难道不会觉得可惜”

楚昭华沉默不语,原本她的确是应该很期待的,可是现在却忐忑不安。

他们一路直通宫中,楚云侑着人去通报,到了睿显帝所在清华宫,得到的回答却是,圣上正忙,没空见他。楚云侑坚持,最后得到的回答却只是“既然如此,那就在门口等着吧。”

这一等就是整整两个时辰,清华宫外的禁军卫士和宦官也一直低着头,就像没有看见太子殿下,更不用说给他端把椅子,倒一杯水。站两个时辰对于楚昭华来说倒是没什么,但是楚云侑就不行了,加上他一夜都没睡好,竟差点要站立着睡过去。

可她也不能说先回去,先不论已经站了这么久,现在走了就等于前功尽弃,再者即使南诏并不如西唐那么重规矩,她也是知道御前根本没有她说话的份。她只能默默地站着。

终于,清华宫的大门吱呀打开了,睿显帝身边的首领宦官弯着腰侧着身子在前方带路,小心翼翼地迎着宁南郡主踏过门槛,又行了重礼,笑道:“郡主走好。”

宁南经过他们身边,还停下来笑着看了他们一眼:“太子哥哥。”她和楚云侑同岁,只是月份要小些,从小就喊他太子哥哥,就算到现在,都没有改口。她向来受宠,即使在礼数上差了点,也没人责怪他,更何况也只是一个称谓。

楚云侑朝她淡淡地点了个头,又问首领宦官:“父皇是否得空召见本宫”

首领宦官点点头,压低声音道:“刚才宁南郡主正把圣上哄了高兴,太子殿下现下进去正好。”

楚昭华经不住又看了宁南郡主一眼,只见她也正好停下来回过头看她,见她看过来,便嫣然一笑,她立刻知道事情不妙。大多事情,都是架不住有心人的三言两语,并且她之前挟持太子一事是多人亲眼所见,都不需要宁南郡主添油加醋,再加上她带了一群蛊师逃离南悦城的光荣事迹,不论哪一件说出来都足够被拖出去庭杖到死了。

“不要担心,有我呢。”楚云侑目不斜视,却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们进入清华宫,身后的朱门缓缓合上了。殿中四处缀以明黄色的幕帘和雕花屏风,博古架上摆放着些许西唐传过来的青花瓷器,雕刻成金龙像的香炉吞吐淡香;大理石步道尽头,是一张花梨木的桌案,摆满了一叠叠的卷宗,睿显帝正坐在桌后,高高在上地俯视他们。

楚云侑端步上前,跪倒在地:“儿臣此去烦扰父皇担忧,实是罪无可恕。”

睿显帝紧皱眉端,他的眉心有一道深深的褶皱,想必常年都无法展眉,眼角又太过向上斜挑,脸颊又太过削瘦,更显得面容阴翳:“太子,在你眼里,有些道理是懂的,但是懂和做,到底还是两回事。”

楚昭华跪在太子侧后方,只觉得有道目光锁定在自己的身上,那是坐在上座之人的投来的目光,练功练到一定境界,其实也会对周边环境变得敏感,只要有人盯着她瞧,哪怕只是一眼,她都会有感觉,更何况那目光还充满了肃杀之气。她只是挺直了背脊不动,她和太子一样跪在下面,是跪她在名义上的舅舅,可不是跪南诏的皇帝。

“儿臣知罪。”

“你贵为一国储君,以身涉险,还成为对方借以脱身的人质,让瑞王功亏一篑。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太子之位就这样稳如磐石,无人可以撼动”

“儿臣不敢。”楚云侑看着自己膝前的方寸之地,不紧不慢地回答,“此时是儿臣贪功冒进,一切罪责都由儿臣一力承担。”

睿显帝静了静,又道:“你身边的女子为何人朕还是头一回见太子带人回宫,何不抬起头来让朕看看,到底是何等国色天香。”

很显然,太子到底还是储君,储君犯了错,这错还不是大错,也不至于承受多大的罪责。可是一个平民女子就不同了,身为一国之君,想要捏死这样一个寻常百姓,自然是容易得不能再容易。睿显帝不能用太子为瑞王出气,但是捏死楚昭华还是可行的。

楚昭华依然跪得很稳,语声也镇定而又沉着:“是。恕民女冲撞陛下。”然后,缓缓地抬起了头。

她的眼神和睿显帝阴翳的目光对上了。睿显帝的眉间越加紧锁,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缓缓地描摹过她的明眸朱唇,终于缓缓地勾起了一丝冷笑:“很好很好--太子,看来你是不记得朕曾经对你说过的话了,看来你真的长大了,翅膀了硬了,觉得朕老了,也不敢废了你是不是”

楚昭华不论在前一世还是现在,都被那种像瞧见一只毫不起眼随手就可以捏死的蝼蚁的眼神看过无数次,那些上位者似乎觉得只要想要她死,她就应该是一个死人了,她正要开口还击,就见楚云侑背对着她,轻轻地摆了摆手。

楚云侑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回禀父皇,姑姑已经殁了,只剩下昭华一个独生爱女,这回还是她救了儿臣。”

“那个贱人不配你喊一声姑姑自甘堕落”睿显帝额角青筋暴起,抓起桌角的茶盅就朝下面砸了过去。

大概是睿显帝也没想好到底是砸自己的太子,还是“那个贱人的女儿”,最后谁也没砸到,正好从他们中间穿了过去,狠狠地砸在大理石地砖上,碎成了好几瓣,还有陶瓷脆片四处飞溅。

他一抬手,楚昭华就知道他肯定砸不准,就没有动,免得再激怒对方。只是飞溅起来的碎片无可避免,她稍微晃了下身子,正好避开,不然脸上又得多道口子。

“父皇,不论姑姑曾经做过什么错事,如今殁了,她的过错就不该由无辜的人来承担。”楚云侑在睿显帝的盛怒之下,依然毫不退让,“昭华千里迢迢从西唐赶来南诏,就是想见您一面,她一个弱女子,又逢战时动乱,本就是十分艰难的事。”

她虽然偶尔也喜欢扮弱女子,可是心里到底清楚,她命硬得就像野草,割去一茬又一茬,只要留着点根,就能成活。可是她自己可以大言不惭,换成楚云侑把这个明显跟她没有半分关系的词套在她身上,她竟然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羞愧。

她倒是真的想要扮得更像一个弱女子,最好还能梨花带雨哭得令人心碎。她酝酿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还是做不到宁南郡主那样说哭就哭,再来个笑中带泪,最后只能弯下腰端端正正地行了个大礼--是那种额头紧贴膝盖,背脊弯曲弧度优美的大礼:“得见圣上天颜,民女此生亦是无憾了。”

睿显帝深深地吸了两口气,脸上的怒意硬是被压了下去,他看见楚昭华,就等于看见了曾经年少青春的楚雅,哪怕她们长得并非十分相像,只是楚雅生来就桀骜不驯,从来都不曾向他行过跪拜礼,他从高处看去,就像看见了楚雅弯折了腰,向他下跪。他曾以为看到这样的场景会觉得高兴,又或者是不屑,脱离了他的照拂,背井离乡,她就什么都不是,可是却没有,他并未觉得有一丝喜悦,哪怕是真正的楚雅跪在他面前祈求原谅,他也不会觉得有一丝半点的高兴。

楚雅生在南诏,一出生就享受到了皇族的荣华富贵,最后却抛弃了自己的族人和国家,她生下的女儿,听宁南说,不过是个流落草莽的匪类--粗鲁冲动,不识礼数,胆大妄为。

他闭上眼,语声低沉:“滚,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她挟持太子,帮着蛊师犯上作乱的事,就这样轻轻揭过了。他不想追究,也懒得追究。

楚云侑又磕了个头,便扶着她站起来:“谢父皇宽恕。”

睿显帝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便不再说话了,连眼睛都懒得睁开多看他们一眼。

楚昭华离得太子近了,就看见他的脸上有两道划痕,正往外渗出血水,是被溅起的碎瓷片划伤的。有一道甚至就在眼角,只要稍有偏差,就会伤到眼睛。

他们走到殿门口,忽听睿显帝在身后问:“你父亲是何人”

楚昭华停住脚步,转过身道:“民女并不知晓。从小就是娘亲抚养民女长大,待到十岁光景,娘亲也过世了。”

她听见睿显帝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又不耐烦道:“怎么还不滚要朕叫禁军侍卫把你请出去吗”

皇帝真是这世上最不理喻之人,明明是他自己叫住她的,现在又怪罪她滚得不够快。只不过现在还是皇宫,她若是出言顶撞,既会连累太子,又会惹上大麻烦,她能忍就忍了。

等到离开清华宫,再回太子的寝宫宗庆殿的路上,楚云侑轻声笑了:“我现在总算明白了,你刚知道我的身份时,是真的不怕我。现在见着了我父皇,你也是不怕的。”

“不管我怕是不怕,你父皇看我就像看到了一只蝼蚁,他随手一捏就能彻底捏死,往往连亲自动手的心都没有。我怕不怕又有什么区别”

“歪理邪说,”楚云侑又笑了,“哪有这么漂亮的蝼蚁”

楚昭华皱起了眉,觉得有点不对劲,但是很快就被一个宫装女子打断了,那个宫装女子跪在一众宫女宦官之前,扬声道:“恭迎太子殿下回宫。殿下身子可无恙否”

楚云侑转过身,展袖虚扶:“免礼。”

在南诏,官家女子是可以当官的,只是并非占据要职,太子身边的女官,所负的职责就是为太子打理后院事务,掌管书库和私库,而最得力的那位女官,品级也有五品,甚至还是引导太子学习床笫之事的人。有时候,这女官的地位甚至比太子妃还要特别,她不仅仅是太子的女人,还会是他的管家,甚至最为信任的心腹之一。

楚云侑道:“杨女官,你且带这位楚小姐去东院安顿下来,屋子里的摆设和用度则参照宁南郡主的来,但是伺候的人不要多,挑两个勤快听话的。”

那姓杨的女官不动声色地瞟了楚昭华一眼,低头应是。

“我还有些事办,待用晚膳的时候再来找你。”楚云侑笑道,“我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就是有一处热泉,你回头去泡一泡,可驱散些倦意,我知道你昨夜一晚都没睡。”他常常面带笑意,但待人还是随和却疏远,现在亲切又温柔,那些乖觉的宫女们都知道,眼前的女子在太子心中地位定是不寻常。

只是他所说的话

楚昭华觉得应当不是她的错觉,什么昨夜一晚没睡,这根本是故意要引起歧义。

姓杨的女官目送太子离开,便转身正对着她,微微垂着眼,并没有像有些宫女一样偷偷打量她,神态也很端庄:“楚姑娘是想要先看看屋子,还是先传膳食,又或者先去沐浴梳妆一番”

“不如先看屋子,再沐浴,传膳倒是不必,现在腹中并不感到饥饿。”

姓杨的女官立刻着人去准备换洗衣服和胰子,送去浴池,又侧身道:“楚姑娘请随我来。”

楚昭华转过身去,立刻就感到一股视线黏在她身上,她微微一勾嘴角:是不是他们都觉得只要等人背过身了就不会觉察到那种肆无忌惮打量的视线了不过这样打量她倒也并不奇怪,毕竟楚云侑是太子,如无意外,将来也是南诏的一国之君,他们走得近了,难免会惹人猜疑。

姓杨的女官领她到了东院,正厢房常年都有人打扫,就是直接入住也不打紧,至于什么房间摆设,她也并不太懂,就让她直接全权处理了。看完房间,杨女官又引她去浴池,早有人在浴池边摆好了清酒和新鲜水果,还有两个托盘,一个是更换的新衣,另一个则是花瓣和胰子。

“楚姑娘想点哪个丫鬟服侍”

“不必,我自己来就好。”

杨女官也不多说,直接告退了。楚昭华对她的感觉其实并不差,只是--她的目光凝在托盘里的新衣,布料虽不是最名贵的,但也不俗,样式简洁,倒和之前几个近身伺候的丫鬟身上穿着的宫装制式相近。

她笑着摇摇头,除去衣衫,抬脚踏入浴池没在水中的台阶上,慢慢地沿着这些白玉台阶,走了下去。她打散了头发,先把一头乌发用胰子洗濯干净,又清洗身体,对着水面,她可以看见自己的倒影,她的身上还有那么几道陈年伤疤,并不是那么无暇,只是她已经不太记得每一处伤疤的由来。

她靠在浴池的边上,闭上眼享受着被温泉包围的滋养,眼前水雾弥漫,她抬起手,手中举着一枚玉牌。那块玉牌已经用金子镶过边,把之前的裂痕全部拼接上了,还把拼接金丝的地方连成了一朵梅花,再加之工匠的手艺精巧,倒令人猜不透这究竟是用来修补还是以此作为修饰。

如果将来有机会,她可以用这枚玉牌送做李毓大婚的贺礼,虽然远算不上贵重,但她想李毓应当不是什么小气的人,并不会介意。

“楚姑娘手上这枚玉饰看上去倒很特别,不知道可否借我一观”姓杨的女官去了又来,楚昭华听见她的脚步声靠近,也当做没听到,毕竟她身上没有杀气,退一步说,就算她手上拿着兵器,若想要伤到她半分,还不如自戕来的更快,起码她还会吃一惊。

楚昭华将玉牌收进手心,笑着道:“不是什么名贵的玩意,没什么好看的。”

杨女官跪坐在她身后,一双柔软的小手捧起她的一头乌发,用梳子细细地梳着:“楚姑娘觉得身子舒坦些没有这温泉水中还泡着药材,对身子十分有益。”她梳了几下,又笑道:“姑娘的头发摸起来十分柔软,我们南诏有句古话,说是头发柔软的人,性子也是十分绵软的。”

“可惜这句话对我来说,就不成立了。”她的性格肯定跟绵软没什么关系,哪怕就是软弱一点,也不知道死了几回了,哪有现在嚣张地继续活着的机会。

杨女官为她梳好了头发,用棉布包裹着铺在水池边上,又殷勤地倒了酒给她。楚昭华看都没细看,就一饮而尽,对方又很快把她手里的酒杯满上了。

“这酒倒是不错。”

“这种酒是南诏特有的,用三种鲜花酿成。姑娘所喝的这壶,鲜花取得是每一株初次结成的花骨朵,选取的时候,有碎裂的不要,花萼和花心不正的不要,花瓣有血丝或是黑点的不要,哪怕南诏有许多花城,能经得住这样严苛删选的,也就不多了。而酿酒用的原浆,也是用细白米打磨八道工序后,佐以竹子上所凝结的霜露才酿成的。这样的酒叫初花酒,喝起来并无花朵甜腻之气,反而有股竹子的清气。”

楚昭华看着酒杯中清冽的酒液,反而觉得其中的滋味难言了,她既不懂酒,也不嗜酒,最多就是一口闷了,反而浪费这样的心思和好酒。

杨女官继续道:“贡品级的初花酿,一年光景下来,整个南诏也不到一百坛,有三分之一是作为进贡的酒品送到西唐去的。而剩下的都是进贡给当今圣上,圣上举办宴席时候,或是臣子立了大功,才会赐下一些。太子殿下今年也不过得了三坛初花。倒是宁南郡主更得圣上喜爱,瑞王府得了五坛呢。”

“别看宁南郡主只是郡主,还没有封地,用度上却是比照公主来的。就算是最受宠的公主,碰见宁南郡主也是要礼让三分的。”杨女官取走了吸干头发上水分的棉布,笑着道,“姑娘可以起身了,温泉可不能泡得太久,不然起来的时候会头晕的。”

楚昭华闻言便缓缓从白玉台阶上走了上来,杨女官捧着另一块干净的棉布,包裹在她身上,又拿起了装着新衣的托盘,她眼睛看着图托盘里的衣裳,笑道:“姑娘今日刚到,新制的衣裳还没这么快做好,我看你我的身量差不多,就把我的先拿过来了,还是全新的,刚从制衣局取回来,都没上身试穿过。姑娘不会嫌弃吧”

楚昭华勾了勾嘴角:“自然不会。”

她擦干身子,伸手拿过衣裳,披在身上,只一会儿就穿戴整齐了。杨女官看着托盘中的三件配饰,又问:“姑娘不需要配饰了吗这样是否太素了。”

南诏女官的外衫本来就素雅,她拿来的这件就更是素淡了,穿得不好,反而会显得憔悴和寒酸,要再配上配饰,才能显得雅致而非朴素。楚昭华容貌本就秀美,唇红肤白,衣着朴素反而有种纤弱之感,若是太过华丽,反倒显得太有攻击性。

杨女官收起了托盘里剩下的配饰,又道:“姑娘之前说腹中并不觉饥饿,只是现在不饿,等下就难说了,刚巧制膳局送了些精细糕点过来,姑娘不如先去挑些爱吃的”

“那些糕点是送来给太子殿下的,殿下尚且未尝过,我又怎么好先挑”

“姑娘可错了,”杨女官巧笑兮然,“太子一直都不爱吃这些零嘴,最后都是赏赐给我们这些婢女的,再说太子再三关照要我好好照顾姑娘,一切用度都依照宁南郡主的来,姑娘若是不先挑,回头太子殿下才会责怪我办事不力呢。”

楚云侑也算是八面玲珑,就连他身边的女官都是妙人。楚昭华不再推辞,就跟着杨女官走了,依照她对楚云侑的了解,不过几块糕点,他根本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也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到底合不合礼数,若是有一日他在意了,那就是他故意要找个由头来寻麻烦。

杨女官一边带路,一边给她介绍宗庆殿的主殿,这里是太子常常散步的庭院,这边是太子日常画画写字的亭子,那间是太子的书房,还有太子见客的厅堂,林林总总,几句话就勾勒出太子的生活。

她们转过拐角,正往小厨房走去,忽听附近三四个打扫庭院的宫女正扎堆在一起说小话。她们说得正是渐入佳境、兴高采烈,根本没注意到周围是不是有人过来。

“今日太子带回来的姑娘据说根本不是什么大家小姐,就是个平民女子,平民家的姑娘,不过就是一张脸长得美一点,别的可就不能看了。”

“呵呵,你怎么就知道平民家的女儿除了一张脸以外就不能看了呢说不定人家也是好人家养出来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再说了,你刚才说平民如何如何,莫非你就是出身在什么世家望族了我怎么就不知道呢”

“我不过说了平民二字,你干什么反应这么大哦,我知道了,你是由人思己,觉得那位姑娘既然有机会勾上了太子殿下,那么你也就有机会了,对不对”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是不是斗嘴斗上瘾了,净说瞎话。太子殿下带回来的人,也不由不得你们编排。”

“我就是编排又怎么了,再说不是听不到吗你知不知道,其实最气的应当就是杨冷霜了,她一心想着等太子大婚之前勾上太子殿下呢,结果突然冒出来个新人,将来太子试婚,还会不会要她还是问题呢。”

楚昭华闻言,转头看了看站在身边的杨女官,虽然她们说话声音也不算大,可站在上风空,总会有只言片语传到她们这边来,她耳目清明,自然就把她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杨冷霜不会武功,就只能听见断断续续的几个词,也足以猜到她们正说着的那些话的内容了。可她的表情却并不愤怒,反而蹙着眉头,凄楚里又夹杂着被误解的委屈,只是她那双手早已紧握成拳,指甲刺进手心,微微颤抖,可见内心并不如她表现出来的这么平淡。

楚昭华暗自好笑,手臂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轻声道:“杨女官,你怎么了”

杨冷霜吸了口气,探究地看了看她的表情,见她并无愤怒之色,知道她应当并没有听到她们说了些什么,压低声音道:“那些人,不好好做事,整日在一边嚼舌头,真令人头痛。”

楚昭华配合地问道:“她们说了些什么”

杨冷霜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姑娘还是不要听了,免得污了耳朵,坏了心绪。”她抬高声音,喝道:“你们这些人,是不是闲着没有别的事情了我看花径那边都是枯叶,难道就不用清扫干净了”

那三四个说笑话的宫女突然听见杨冷霜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齐齐转身,又看到了杨冷霜身边的楚昭华,只道大事不好,但愿刚才说过的话没有被她们两人听了去。

“在背后说人是非已是十分不该,何况对太子殿下的贵客都敢说三道四,我看你们也是觉得太子殿下向来宽厚,就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了吧,各自下去领二十个板子”

那些宫女连忙跪下求饶。

杨冷霜冷冷道:“大家都是服侍太子殿下的人,既然来了就要好好做事,不要总是想着取捷径。楚姑娘是太子殿下的贵客,你们又算什么,由得你们来指手画脚竟然还敢说楚姑娘只是平民,以色侍人,我看二十个板子还是太轻了。”

楚昭华咳嗽了一声,抬起袖子捂住唇,笑道:“二十个板子对这几个小姑娘来说,还是太重了,这样一顿打下来,大半条命都要去了。这是头一回,也就算了。”

杨冷霜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挥了挥手:“既然楚姑娘饶了你们,你们还不快去干活”她都有点摸不清她的底细和心思了,她是被太子殿下带进宫来的,听说还一起面见了皇上,只是皇上也没给她赏赐些什么,可见对她也并不在意。这样的情况下,又听见有人在背后议论,怎么都会想要借此机会立下规矩,让她们觉得她也不是这样好欺负的。

谁知道她竟然就这样算了。到底是她太软弱,还是另有计较

宫女们跪拜谢过了楚昭华,立刻散开了。楚昭华去小厨房挑了几块糕点带回自己住的东院,也不多说什么,就关起门来休息了。她坐在床上,并不急着睡觉,而是先盘腿运功,用内力把头发上的水汽彻底蒸干了,又继续汇聚丹田之气,很快就把之前消耗的补充上了,但她还没有停下,直接把内力压缩在经脉之中,继续用新的内息补上压缩后多出来的空隙,反复几回,她很快就进入了一种飘忽的似睡非睡的状态,她闭着眼睛,也没有刻意去听周遭的响动,但是她就仿佛可以看到,也可以听到方圆百米内的一切,细到树叶落地,大到人声和脚步,还有守在东院门口的两个宫女的呼吸。

这种感觉很像上一回她在楚王府提升境界的那一回,只要找到上次的感觉,她就可以再次突破。她保持着这样缥缈虚幻的状态,慢慢让感官变得更加灵敏,去探知更远一些的情况,她只要继续这样下去--

突然,她陷入了一片黑暗,毫无知觉。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床上睡过去了,自然没有这么好运气第二次突破。终其一生,可能她这辈子也就只有这两回机缘,一次成功,而一次失败了。

她正在可惜的时候,闻见一股美味佳肴的清香,还有楚云侑的脚步声。她想起楚云侑之前的确是跟她说过要一起用膳,便下床整理了下身上的衣衫,见没有失礼之处才打开门去。

楚云侑看了她两眼,微微笑道:“你身上这衣衫是怎么回事”

杨冷霜低着头道:“指衣局还来不及赶制新衣,就委屈楚姑娘先将就穿了我的。”

楚云侑大笑,拉了拉她的袖子:“人长得好看,穿什么都是很好看。杨女官有心了。”

他拉着楚昭华落了座,菜肴很快就上了桌,都是些带着南诏风味的小吃和菜色,米线,汽锅鸡,小炒腊肉,还有火腿烩菌菇。杨女官习惯性地站在楚云侑身后,想要服侍他吃饭,却听他道:“你先下去罢。”

杨冷霜微微屈膝,行了半礼,就退了出去,甚至还把门给带上了。

楚昭华侧耳听了听门外的响动,等听到院子里的人都退出去了,才道:“她们都等在院子外面,你想跟我说什么,现在就可以说了。”

楚云侑叹了口气:“我还真是只想跟你一道吃饭的。”

“吃饭的时候也不是不能谈事情。”

“可我想先吃饭。你来尝尝,菜是不是都合你口味。”

楚昭华把每个菜都尝了尝,御厨的手艺好坏,还是很明显的,虽然她对吃食并不挑,在吃不饱的情况下,就连干硬馒头她都能吃得津津有味毫不抱怨,更何况是这色香味俱全的菜了。

等吃得差不多了,楚昭华又问:“你已经知道谁是玄衣教里谁是奸细了吗”

本来太子刚刚回宫,玄衣教又接回了大批伤员,又要重新寻常隐秘躲藏之处,正是一网打尽的好机会。此时不动手,待到他们稳定下来,又要颇多周折。

楚云侑搁下筷子,端起香片漱了漱口:“书房中有本南诏开国风物志,闲暇时候你可以读一读,那是本野史,不过写得倒是有趣,并非全是无稽之谈。”

楚昭华听罢倒觉得有些羞愧,这么多日下来她已经受到很多关于南诏风俗和常识上的鄙视,肖易更是说她的常识比黄口小儿还不如,同一句话说了几遍就是车轱辘话,她听到了都觉得跟没听到似的,根本没放心上。楚云侑倒是没有鄙薄,只不过他这样倒让她感觉到了很久都跑不见的惭愧之情。无知并非借口,也不能总是以她从小在西唐长大作为推脱,该学的总是要去学会才行。

楚云侑像是没看到她的表情,依然笑着侃侃而谈:“从前这里没有南诏国,亦没有现在的帝制,这些都是从西唐那里学来的,最早这边全是些土司,大家各自占着一些地方,各自为政。后来有位西唐的大儒到了南诏,就留在当地久居下来,那个学者长居的地方属于那时的白诏,白诏的土司就是我们的先祖。那位土司最先学习了西唐的汉文,开始仿效帝制,兼并了周围的土地。后来各地土司都开始沿用西唐的帝制了,但是这么多土皇帝,根本难成气候。西唐派兵镇压,几个小国的皇帝联合在一起,但是彼此之间毕竟无法信任,很快就被打散了。”

“我们的那位先祖也在这场战争中被攻城木击中,内脏俱裂,当场薨了。先祖的一生就是这样,少年时励精图治,所管辖之地百废俱兴,到了弱冠之后拓展疆土,眼见不用太久就能够统一南诏,可壮年时就因为和西唐的一场战场人死身灭,留下了无穷的后患,和西唐对于南诏的警觉。我后来读了汉人所著的史书,才明白极刚易折,盛极反衰的道理。而我们的先祖,就是如此。”

楚昭华不由听得入神,见他停下来,便追问道:“后来呢”

楚云侑见她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不由一笑,本想卖个关子,让她自己去看史书,后来一想倒也没必要逼得这么紧:“西唐自然是对南诏这块地起了警觉,开始册封官职给那些土司,再派朝廷名官为顾命大臣驻守在南诏。而先祖的妻妾一律充入军妓,女儿充入官妓,儿子嘛,则入长安为质子。”

她也读过史书,虽说是质子,可到底是手下溃败之将,这种质子恐怕比奴仆还不如。至于家中女眷充入妓籍,那就是一辈子都抹不掉的印记,就算将来还有机会成婚生子,所生下的孩子也是妓籍。

“先祖刚强,他的儿子多是碌碌无为之辈,反而是次子所生下的一个儿子善于隐忍和谋略,他就是将来南诏的开国皇帝昭明皇帝。昭明这个帝号是他自己封的,昭者明也,两个明,两对日月,再吉利不过了。”他笑着点了点她的手背,“你现在知道你娘亲对你有多大的期望,你和我们南诏的开国皇帝有一个字重了。”

楚昭华撇了一下嘴角,这话说得好像她叫了这个名字,就能效仿武后夺权专政,最后还自立为帝了。

“昭明皇帝在长安得到了西唐皇帝的喜爱,终于被放回南诏,他也带回了一些能人异士,其中一位在那本南诏开国风物志中被说得神乎其技,天神下凡,既能召云唤雨,又能博算古今,身边的人个个对他死心塌地,甚至连昭明皇帝的命令都不听。”

“每一个都对他死心塌地,连皇帝的命令都不听,就只听他的”这倒是奇怪。这世上每一个人都有弱点,昭明皇帝能从质子的身份取得西唐皇帝的信任,被放回南地,可见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他必定身负大才,能够招揽能人,知道手下所有人的弱点和优点,就算那人身边有人死心塌地,可总是有不那么坚定的人,并不可能个个如此。

“不错,就是每一个,这个人就是将来南诏国的国师,他的后人在往后数十年乃至上百年岁月中,和南诏皇帝分庭抗礼。只不过到了后来,国师一脉人丁渐薄,才有了玄衣教,国师的位置也渐渐没有这么重要了。”楚云侑顿了顿,又道,“因为国师这个位置已经存在上百年,贸然去掉,只会令百姓不满。后来玄衣教推出来的国师,都会受到西萨真神的考验,只有通过考验的人才能成为国师,到现在,国师的位置一直空缺。”

他看了看楚昭华脸上的表情,很快就明白了她想说的话:“西萨真神不过是条黑蛇,怎么可能能选出国师,我一直这么想,可百姓就深信不疑。西萨真神是当年首位国师豢养的宠物,国师过世前曾说过,他的魂魄只会不断辗转,直到再次投生,西萨真神必然会认出他,臣服于他的脚下。”

“除了黑蛇,国师还留着一份财产,据说价值连城,父皇既想灭了玄衣教,也想得到这份遗产,我们对西唐的战事很快就要开始了,虽然金银财宝并不能果腹,可我们能够和周边各国换来军备和米粮。国师留下这份遗产是为了给后人留下一条后路,一旦南诏的皇帝独大,两者无法共存,就可以找到这份遗产,令辟疆土。”

楚昭华道:“准备得如此详细,连后代都有福泽,你若说那位国师没有起过反叛之心,连我都不会信的。”

“我读过宫中太史公的手札,的确曾隐晦提起国师曾想叛变,甚至还暗示是昭明帝诛杀了国师。而正史却没有这段,只说国师病重,后又暴病而亡。至于哪一种才是真的,那就没有人会知道了。”

楚昭华忽然灵光一现,惊道:“莫非国师的遗产里有控制人心的蛊的配方皇上想得到的除了金银,还有这个”

楚云侑眼角微弯,笑得露出洁白的牙齿:“你好聪明。那种可以控制人心的蛊虫,一旦施放,进入人脑之中,就可以控制那个人的心神和思想,甚至让他自残,都不会有半点犹豫。我看太史公的手札,昭明帝登基之后特意为国师建了宫殿,两宫一东一西,位于南悦城两端,昭明皇帝和国师很少会有共同宴饮的场合,大约是他已经觉察到了,生怕自己也中招。我也是从这点才推断出来会有那种蛊虫。”

“宁襄是圣女,但由于身份,一直没能走到玄衣教内部,所以这件事也只是我的猜测。但是我这趟在玄衣教之行,至少确认了,那些蛊师并不会这个。”不然他们抓到了南诏太子,又怎么不会用这种蛊来控制他。楚云侑道:“我猜想,那张配方,或者是现成的蛊已经随着国师的遗产被埋葬了。”

“如果你得到了那种蛊,你太子的位置可就万无一失了。”楚昭华幽幽道。西唐显宗只有四个儿子,其中一个还太年幼,剩下的就能斗得尔虞我诈,甚至还勾结外敌。南诏睿显帝的儿子多了一倍还多,要是大家兄友弟恭那才奇怪。

“恰好相反,如果我得到了它,我就彻底毁掉它。”楚云侑表情严肃,“那本来就是违逆人伦和天道的东西,留在世上就只是祸害。我宁可用他人的软肋要挟就范,也绝不会用药物去控制,令人失去本性。”

楚昭华顿时又好气又好笑,她正想为太子那份正直喝彩,结果他还是喜欢拿捏别人的软肋胁迫对方,她当时和太子初遇,可不是被他看到了弱点,才引得她去迦南寺冒险。而上一个趁着她落难之际想用寒食散制造她的软肋方便之后控制她的梁越陵则被她一点都不留情地诛杀,两者的区别大约是梁越陵心术不正,想要药物的方式控制她,而楚云侑不过是挖了个坑请她跳,最后跳不跳还是在于她。对于伪君子,她向来都懒得多看一眼。

“嗯,杨女官遣开了另外两个宫女,朝这里走过来了。”楚昭华侧耳听了一阵,“据说她是将来还会帮你试婚”之前那些宫女嚼舌头的可不就是这个吗,她都听得一清二楚,猜也能猜到那个所谓的试婚是什么。

楚云侑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整张脸却是红了。他们楚家的后人长得都有几分像,都是皮肤白皙,发色青黛,楚云侑的皮肤薄,一脸红就特别明显。他大概也觉得自己这样有失体统,却又不能学女子那样以袖遮面,只能用指节顶了一下额头:“咳这个说来话长,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

“不是--总之,再多五日就是我的生辰,你准备送我什么”

楚昭华呆了一下,又问了他的生辰,楚云侑跟她同岁,只是月份比她要小,他之前满口喊她表姐,她也想着他年纪应当比自己小,却没什么真实感,再说她也不可能回过头喊他表弟的。说话间,杨冷霜已经走到了屋子前方,勉强可以听清他们在屋子里的说话声音。

她继续顺着楚云侑的话头接下去:“我现在身上连一个铜板都拿不出来了。不管你要什么,我都买不起。”

“我记得你身上的银子并不少,到了南悦城之后,也没什么机会有花销。你该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吧”

她的钱袋早在修复那块摔坏的玉牌的时候被掏空了,那些用来拼接镶边的金子,再加上工匠的手工费,她现在连一个白面馒头都买不起了:“总之,我都把银子花完了。”

楚云侑再是随和,那张脸面都有些挂不住了,微微有点恼怒:“你的胆子可真大--”一句话说到一半,又觉得胡乱发这种脾气太不可理喻,只是这三分恼怒中又夹杂了五分委屈:“我只是想要一份生辰贺礼,只要你亲手送的,我都喜欢,这对你来说很难办”

这到底是亲手送,还是亲手做啊她的女红就不用多提了,拿绣花针还不如她拿刀来得顺畅,她就算有心送,也得有这个能力去办,楚昭华眼珠一转,突然站起身把房门打开,杨冷霜猝不及防正直愣愣地站在门口。

兵书中有一招,叫做祸水东引。

可行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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