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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破釜沉舟

今年盛夏特别炎热。杨思竹好不容易睡着一会,便被“咚咚”的锤前院门声给惊醒了。还能有谁紧接着一声重胜一声,在这深夜寂静的农村不亚于惊天霹雷。

她心中愠怒,麻利地起床。出来时见父母屋里亮起了灯,有窸窸窣窣的动静。思竹在房门口小声说:“爸妈,你们不用起来。他还能发多大脾气,我打发了他去。”

她向院门口走去,锤门声轰得耳膜生痛。她一把打开院门时,月光青白,外面比刚擦黑的八九点还亮堂。临近的人家次第亮起了灯,有人在骂骂叨叨,几只狗狂叫着遥相呼应。

热燥燥的空气中酒味发酵般扑来,周家显和另一位称兄道弟的吴全勇前后站着。

周家显摇来倒去,皮笑肉不笑的痞匪气:“杨思竹,你可真没心没肠啊瞧这脸蛋儿光乎乎的,吃得香睡得着,管别人是死是活对吧”

思竹满脸阴沉沉,对吴全勇低声说一句:“你拉住他,跟我走。”便在前头引路。她穿过几家屋舍,来到了附近最空旷的小学校门处。

她在台阶上随手几拂,坐下了,看牢周家显,一脸破釜沉舟的表情:“说吧,还怎么,完完地抖。”

周家显“哼”一声,身子一瘫,把地当床,邪气张扬:“你究竟要怎么”

思竹气结,为什么他维护感情的方式永远都是意气用事。而他根本不明白只要他能,哪怕只是从事个最微末的工作,都能让她坚守这份感情。

吴全勇也相当激动,不吐不快了:“你知道我们怎么来的吗我今晚在他家吃饭,可能喝多了些,他疯了一样非得来找你。家里人都说太晚了改日,他可不听的。一家人包括我,你扯胳膊我拽腿的都拦不住他。他妈便泄气了说由他去,不放心又叫我跟上。大街上一时没找上车,我心想他可罢了吧,居然硬上了一辆运沙大货车。”

他形象生动地又比又划:“这样,张开手臂迎面逼上开来的大货车,吼着让司机停车吓得货车急忙后退想掉另一个路口去。货车轰轰地往后退,他就撒开大步追,跑得像飞了起来,一窜就逮住了车头反光镜。货车拼命后倒,他死死攥住不放,那光景,就跟那警匪片里演的一样”

吴全勇声情并茂:“妈喲思竹,我跟你说,我当时心都提嗓子眼了,心想他妈喊我看好人的啊我可拦不住他,只有哇哇叫。岔路口弯头急,司机无法连继续再倒车,可能也怕出人命事故,熄火停了下来。我看那司机难受得都快哭了。好霸道,深更半夜逼着一辆大货车把我们送了过来,就为了见你你想你在他心目中得多重要啊”

“真男人”吴全勇啧啧竖指赞。

“疯子。”思竹只能把这话吞下肚子给自己听。

吴全勇不辱使命继续游说:“这阵子他在家一家子都不得安宁。他弟媳不是生了吗姜阿姨忙不过来,拜托我们弟兄几个每天都要有一人二十四小时跟着他。他最开始口口声声嚷着要和思思同生共死,后来不喊了,晕睡了几天。”

吴全勇感慨连连:“但今晚不知道哪根神经抽着了,非见你不可。思竹,说句实在话,我们这帮兄弟伙,真没一个比得过他对女的这种痴情。我认为你对真感情该顾惜还是得顾惜。你们好好谈谈,我旁边抽只烟去。”他鼓励地拍拍周家显肩头,一边去了。

思竹不再表情生硬,周家显也温和了些。毕竟一个人的极端情绪也不是时时都能保持的。

周家显挪移身子靠近,双手便揽了上来,把汗津津热烘烘的头往思竹身上拱。他带着哭腔的声音:“思思,我在你家那次真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别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啊这段时间我天天梦中都有你,不管我怎样挽留,你都不搭理我,跟着一些看不清面目的人去了。我每天都是哭醒的”

其实他现在就在哽咽抽泣了。汗水和泪水咸腻濡粘,酸臭的酒味和疯言疯语扑面而来。她难受得挣开身,退后些调转头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深夜稍感凉意的空气。

周家显唯恐她跑掉似的,迅疾地吊住她一只手腕。她用力挣,他越加了劲死死扣住。他如一只盘地卧虎,伸出壮硕手臂,不遗余力地钳制住她明显细弱得多的手踝,眼神决绝而狠戾。

在这盛夏凌晨两点的室外,思竹满头满脑渗不完的汗,全身如在滚水中煎熬。她将身子倾倒,拼借全身体重的力道求解脱,被压制住的左手臂几欲要与身体割裂而去。她宁愿被撕裂、被碎骨,绝不屈服在变态中

“好狠毒的女人”周家显恨恨低语,稳住力道慢慢起身。他抽出腰间皮带狞笑着套在她脖上,双手各执一端,带紧,一脚跨上一台阶,再跨,往上拖行。

思竹只本能地在喉管和皮带之间隔挡一手掌,手背深深地被勒条沟,脖子被抻成鸭脖子,她只有“突突”间断出气的份。这就是标榜心疼她、当她是宝、信誓旦旦爱一辈子的人加诸于她的酷刑。

其实她有缓气的片刻,也能说一半个字。他掌握着松紧的力度,他一直在等她示弱哭泣回头,他想她应该明白不针锋相对他哪舍得给她一星点皮肉苦吃她只要稍加表示心里还有他即或发发小女儿蛮性情,他都会卸下所有强硬抱她入怀倾吐此情不渝

但是她的宁死不屈让他深深恐惧了,她竟决裂如斯。他潜意识里知道让她主动再靠近他几近于做梦,那么他还能怎么办他除了武力控制茫然失措他一边野蛮地妄图把她拉到自己身边,一边不争气地涕泗流涟。

夜色下不远处的吴全勇终于认为闹过了火,跳上前来几把扳开了周家显的手,“哎、哎”直叹息:“你要闹哪一出来了不是为和好的吗”

思竹踉跄几步稳住身,以最快的速度朝家奔去。

剩下周家显哭天抢地:“杨思竹你够狠是不是宁愿死都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多心硬的人啊”朝着吴全勇痛诉:“一个女人的心怎么这么硬一句软话都没有,从来都没有不声不响的,她说断了就断了,我他妈连一个女人都留不住”

一觉醒来已是午后,杨思竹给公司请了病假,穿了件高领t恤,隐藏了颈上的勒痕。她来到院内厨房间,大病初愈般大口吃着妈妈留好的饭菜。一只半大鸡从后院穿过前堂在前院的三角梅树下啄食,王燕飞追过来用长条催赶。不巧院门忽开,一个人走了进来,小鸡扑腾着钻了出去。

形貌身形明显有周家显的影子,一位五十几的陌生男性。王燕飞瞧一眼就明白是谁,回头见思竹走出来在厨房门口,还在招呼:“爸,你来了”便神色不好,视若无人,出院门去撵她的鸡。

周国斌第一次来到距离县城八公里、做了他六年准儿媳的杨思竹家。他庄严地清咳几声,粗略打望了几眼这比起县城中房子面积不可想象的农村居屋,这当然不是今日讨论的主题。

思竹把周国斌引到大堂沙发上坐好,几上凉茶都是妈妈时时备好的。她斟上两杯茶,毕恭毕敬捧给周国斌一杯:“难得您亲自跑一趟,你儿子不会还有什么事吧”

周国宾咕咚喝下一杯茶,和颜悦色,很满意:“我就说思思能闹什么别扭不还把我爸爸、爸爸地叫吗你啊,平时蛮识大体,也没小性子的,这次就到这了吧心里对家显还有什么气都给我说,我非得好好训训他。非让他给你爸妈、还有你负荆请罪,道歉来。”

思竹慢慢的回应:“要不,我叫您叔叔吧”

周国斌脸色不好看了,强笑着:“哎,看来那小子是真把你惹着了。你俩以前好得不是蜜里调油吗如今反过头了。还不如老二两口子省心,比你们年龄小,比你俩认识得迟,如今倒啥都走到前头。娃生了,生意自己奔着,这才是过日子啊哪像你们两个,五六年的时间一混,啥名堂都没混上,还把人混散伙了”

思竹屏声静听状,其实压根没听进,只把态度摆端正。

周国斌醒悟了此行的目的,和缓了语气:“他这阵在家,除了吃饭睡觉喝酒,牌都没去玩了。他是真为你们的事伤心了。早晓得我就该亲自领你们去把结婚证扯了。”

思竹不置可否。

周国斌继续开导:“男人嘛,他一旦结婚生子,就会改性的。家显对你的心谁不知说实话,当初我们根本不赞成你俩的事。人家给介绍了好多对象,有开车的、开店的、父母做生意的。但他人都不去见,有一个好不容易说心动最后关头刚上车了都跳车跑你家来了。这花了大把的时间在你身上,结果倒是你把他甩了,你让他咋丢得起这个人”

“我以前小不懂事。现在知道了我和他思想观念完全不一样,没法共同生活。”思竹艰难地回应。

“一家人开开心心生活在一起不就好了么我们家缺你吃穿了你看那些有钱人家男的大都出去拈花惹草,日子照样过得乱七八糟。他对你不可能有这些花花肠子两口子在一起什么最重要感情,真心意你可别把这不当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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