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

天空开始飘起丝丝细雨，炙热的泥土经过太阳光一天的晾晒，与雨滴亲密接触时散发出浓重的土腥味儿，同时挥发尘土特有的清香。

十月中旬的荥川是个多雨的季节，一不留神，顽劣的小水滴从天而降落入你发丝、脸庞，亲吻你干燥的肌肤。

程向阳和宋井桐从图书馆出来时天全黑了，路灯的光照射到路面，反射在路边积累的小水洼上，通亮照人。

她拉开包，拿出备好的伞。因为荥川秋季多雨的天气，她习惯性在包里备伞，即使是下雨她也不用担心。

看着她从包里拿出来的伞，他嘴角一瘪，不开心嘟囔起嘴巴。

她似乎具备了勘破他心里想法的能力，淡然地打开伞，撑起来，“你别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情电视情节里头上演的男女生雨天里共披着衣服跑回去的场景在现实生活中根本行不通只有傻子才会这么干，抛开衣服湿了不说，人还淋成了个落汤鸡，周围人把你当成傻子看待，值当”

“我没想”他嘴硬，从她手里拿过伞，走到她右手边去，伞倾在她的方向。

“伞很大，没必要斜过来”这把折伞是开学来学校时李婶给她塞到行李箱的，李婶考虑到她个高伞小雨水容易飘进来的原因，特地去卖伞的店给她定制了这把伞。

“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浪漫”女生一般不都是浪漫的代言词，而男生比较现实主义的吗她倒好，浑身上下没一点浪漫气息，白瞎了这副好看的皮囊了

她没应，略微探手去感受细密的雨滴，只有手心和指尖承接到了，手腕以上的都没有。她心里暗叹，伞大就是好啊

老是处于被忽视的处境，他只能自己寻找存在感了。“我可以挽你的手吗”她和他之间，隔了半个拳头的距离，他想把这段距离拉近。

他是问她意见了，可没等她答应，他的手挽了上来，根本没真心问她的意思。

“手好冷，揣兜里头吧。”他没明确说他冷，模糊用了个好冷，她反应再迟钝不可能感觉不到穿透衣服而来的那股冰凉。她没拒绝，任他大手相扣。

他一笑，眉眼尽是温暖的暖意，手从挽着她的胳膊滑过，指尖划过她手心，五指紧紧扣上去，揣到了口袋里头。

她好笑地看他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伞下的影子投到水面，依稀映照出靠在一处的两人，像极了热恋中甜蜜相偎的爱人。

“桐桐，我好饿，我们去吃点东西”他突然一侧头，呼吸吐在了她脸上，丝丝凉凉的。

大概他是真饿了，毕竟在图书馆时他大费脑力，不仅帮她找资料、抄笔记，而且帮她跑腿到相关楼层找医学专用的书，确实辛苦了。

“你想吃什么”

“吃肉，烧烤也行”他竭力降低要求了，她总该答应吧。

她皱眉，不由分说，“喝粥，暖胃。”大晚上吃油腻的东西胃负担过重，对整个身体机能都不利。

“粥有什么好喝的，清清淡淡一点味道没有。”他抗议，踏起的水溅到鞋面湿了一小点，眼睛亮了起来，“关心我，怕我吃坏了胃”

“我要给雯雯买粥回去，方便而已”她实话实说，免得他老是自作多情。

他佯装受伤，演技矬劣不自知。

她领他进了一家小店，店的规模不大，布局文艺温馨。这时段店里人挺多，大多数是一些年轻的小情侣。

进店后，她找了个位置坐下，他坦然落座，没有了第一次她带他去吃饭时左右打量、难以忍受的状态，看来，他接受得很好。曾经只出入高级餐厅的程大公子，如今改变了不少。

她把桌角夹板上夹着的菜单取下来递给他，他接过，扯了张纸巾擦干净上面的油渍，认真看起来。“牡蛎粥好喝吗”

“嗯，挺甘甜的，他们店里的招牌。”

他多看了两眼，想更加深入了解她的饮食习惯，问道，“你平时过来都点些什么”

“牡蛎粥和酱海带，酱海带是微辣的，配牡蛎粥喝。”她惊奇地发现，在饮食方面，她和他有很多共同的爱好。比如说她不喜欢甜食，他同样不喜欢；对于辣的接受程度她最多接受微辣，他稍微强一点。

“两个牡蛎粥加一碟酱海带”他立好菜单，确认意见。

她没有饿意，有他在她不点是不可能的，她点头，唤来服务员点单。

服务员在本子上记好后，问她道:“两位是情侣吗”

“是”他抢在她拒绝承认之前说出口，迎面对上她清冷的眼神，他不去介意她的不满，扭头对人家服务员问，“你们家搞活动”小店一般会搞一些活动吸引客源，见怪不怪。

简单直接的话让服务员的话哽咽住，稍久说道，“是的，我们店里有一个活动，每天第九十九位、一百位和一百零一位情侣进店消费给予半价，你和你女朋友刚好是第九十九位。”

“这样”他兴致缺缺，撑着下巴彷徨状望她，她撇开视线，服务员羞得不敢正眼去看。

“除此之外还有免费定制的卡片，用完餐后你们可以在卡片上写下心愿，贴在我们店里的卡片墙。”服务员指了指后面那一块装饰文艺的心形墙，墙面上悬挂着很多的卡片，卡片用回形针别住，挂上去后不再打开，一直到了卡片上约定好的打开时间才能取下来。

“我们会帮忙保存四年，四年后如果还没有来取，会代为保管一个月，一个月后没有过来取，那么才会销毁。”但实际上，有且只有少数的情侣返回来取下卡片。

“好，给我们定制两张”他颇感有趣，更多的是想四年后和她一起开启当年写下的心愿，当掀开卡片时，那份触动一定会弥久人心

服务员走到收银台拿来卡片样式，放到她手上，微曲下身，指着上面的款式解说道，“女生选一下款式，如果不喜欢上面的样式，可以自己设计。”

她看了几眼，基本上是复古文艺的款式，她拿不定主意，见他探望的目光，“你看一下。”

“可以拍照吗”

“可以，自己带的照片和现场拍的都行，照片的话选择基本样式的添加会更加唯美。”

他侧过头，问她道，“桐桐，只要照片怎么样”他希望能简单点，上面一点多余的元素都没有，干干净净的只有她和他。

她认同，算是定下来了。

“那给我们拍张照片，折扣免了，麻烦你”

服务员点头，收回样式本，下了订单后，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拿了相机过来。

他们进门时选的位置很好，靠窗，外边昏黄的灯光伴着蒙蒙的细雨淅淅落下，镜头中的两人唯美纯净。

男生调整了一下拍照姿势，不需修图刻意找方向，落在画面的人足够精致帅气。男生暗惊，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拍好照片，男生让他们过目一遍，提议说不用做任何修动。

他看了一遍，昏黄的灯光打在她清冷的眼角，窗外的雨滴呈现线状成了一副灵动的风景，照片中的她意外的灵韵清丽，而他帅气温柔。

“很好，不需要做任何修改。”

男生下去，空间又属于他们。

“在学校两年了，学校周边这么多好的小地方不认识，白在学校呆了”他半玩笑半嘲讽自己，看过去，她没有任何嘲笑或者挖苦的神情。

她喝了一口服务员端上来的热水，暖意自喉间升起。“嗯”

相较于高楼里的大商城而言，她比较喜欢藏匿在街街角角的一些小店。尽管这些小店不起眼，没有商城高端的装潢，可小店贵在于它特有的人情味儿、风土味儿，你可以走遍每一个街角，逛遍每一个角落，寻觅隐藏于其中的珍宝。

珍宝没有多珍贵，但它特有自身的符号象征，需要你亲手挖掘它。它不是一件商品，是活的色彩斑斓的，富含情感的，她一直这么以为。

他笑着望进她好看的眉眼，越发觉得她是一个美丽得有内涵的人。她出身良好，却有着一颗纯粹的心，向善为善，淡然无争，而且身上没有半点娇纵蛮横。

“桐桐，以后我要是没钱了，也不怕养不起你了。吃不了多少米不说，还特会节省，勤俭持家的典范，怎么都是自己赚到了”想起她跟他出去以及她平时使用的物件，大多数是寻常可见的，极少个别是昂贵的。从这点来看，宋惜日的家教做得真的很好。

“谁要你养啊”

说完的一瞬间，她想起周星驰电影里的一个经典片段，张柏芝饰演的女主柳飘飘对尹天仇说，“我不工作你养我啊”

随后有了潸然泪下的一句话，尹天仇朝柳飘飘大喊，“我养你啊”当时，击中了多少少女的心

年轮已逝，尹天柳飘飘的爱恋留在了荧幕。现在有一个男孩对她说了异曲同工的一句话，她的心，是砰砰跳的，比当年在电影里听到那句“我养你啊”更触动，只因，眼前的男孩是她的男孩，她期翼的少年

“那你让我养你呗”他嘴角扬起笑意，深邃的眼温柔可见。

她一笑，侧身给服务员把粥端上来。粥上来的时机刚好，她省去了与他大费周章的时间。

布置好后，服务员拎着托盘下去，临走时多看了几眼。她见过很多来店里的小情侣，从没见过这般养眼的一对。男生体贴入微，女生高冷淡雅，但看得出来，女生对男生并非冷漠。祝好，希望四年后他们能够回来取走卡片

他端起锅煲想要闻味道，她来不及提醒他烫他已经端起来了，碰上去他指尖吃痛，“晃铛”一声摔回桌垫，所幸没端得多高，不至于溅出来。

她赶紧湿了张纸巾，拉过他手，纸巾摁在他微红的指尖。“痛不痛”她声音染上担忧。

他呆呆地看她的侧颜，感觉不到痛，因为她的紧张足以消除手上的灼痛。

“很痛”他不说话，她抬眸，只见他在笑。有毛病，手烫伤了值得高兴“回去的时候买一管烫伤膏备着，尽量别让手起泡。”

基本上红色的印记消下去了，她起身坐回位置上，他握住了她手。“又怎么了”

“谢谢你，桐桐”他凤眼上挑，是一个极其温柔的弧度。

她不习惯他这样的眼神，心跳漏了半拍，用清冷掩饰过去，“不是喊饿嘛，赶紧吃”

他恋恋不舍地松手，拿起摆放在棕色木制摆盘里的瓷白色勺子勺了满满的一勺，入口，唇齿间淡淡甘甜，软糯可口。

“好烫”一开始没察觉，多吃几口后烫得他眼泪出来了。

“没人和你抢，慢点儿”她怎么感觉自己成了个老妈子，无时无刻需要照顾状况百出的孩子。

他放慢速度，晾凉后接着吃。“好好喝，以后我们常过来吧”

她勺了勺碗里的粥，拒不回答，他自己过来吧，她可不想吃成高大壮

不一会功夫，他碗里的粥已经见底了，点的酱海带动了一大半。他扯了张纸擦拭嘴角，抬头看过来，她碗里的粥基本没碰。“不喜欢”

“不是，吃饱了”

他转瓷碗过去，用她的勺子把她碗里的粥默默喝光。她想阻拦，因为她没喝一直在搅拌，粥粘稠得不成样子，他怕他嫌弃。可他没有，默默喝着，她沉寂等他喝完。

“不撑”她递了张纸过去，他接过，打了个饱嗝，尴尬不已。

她笑起来，却不是嘲笑他打了个饱嗝。她是喜欢他的真实，真实得令人觉得可爱。

稍作休息之后，卡片做出来了，纯手工制作的。卡片有两层，可折叠，上面一层是彩笔绘制的两人照片，下面是他们照的照片，利用贴画技术粘贴上去，精致大气。

服务员带他们到心形墙旁的写字桌，桌上的笔也是简单精美的，文艺气息十足的一家小店。

他和她分别拿了一支笔写起来，她思索过后，在卡片上写了蛮长的一句话，抬头看去，他仍在写，投入而专注，很难想象一个大男孩能耐得住性子伏在桌前做这样一件事。

他感受到她投射过来的目光，用手挡起来不让看。她不知道对他的行为作何反应，幼稚鬼

“不会偷看”他把写好的卡片藏匿在手中，在服务员用回形针别上之前确认。

服务员被他这一行为逗笑，“不会偷看但如果四年后没有过来取，店长会代而看之。嗯，也算是偷看”

他手悄悄牵起她，看着她道，“告诉店长，我不会让他有任何偷看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