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37章

钱掌柜眼疾手快地寻了个避开冷风口的桌子坐下，连声催促着云婉晴为她介绍菜品。

别看她今日仍旧是那副容光焕发、面若桃李的迷人模样。只有钱掌柜自己才知道今早花费了多大的功夫,用掉了小半盏妆粉和胭脂,才勉强将那暗淡的疲惫神色给遮掩下去。

这也是钱掌柜今天迫不及待地成为云记小食开张后第一位食客的原因。

自从云家姐弟搬到兴隆街，平日里最多只是饭点才会用那浓郁的食物香味荼毒周围的街坊邻居。这个举动虽然十分刺激人,但好歹每天也就那么一会儿，前后左右的街坊们就着自家简单的饭菜倒也能撑得住。

结果这一行为从昨晚开始变得更加过分了，云婉晴宵禁后不知道在用小火熬煮着什么,这一熬就是一晚上。

这一次的香味虽然不像往日里那般迅速抓住众人的鼻子,但却随着清凉的晚风一丝丝、一缕缕、一阵阵，慢悠悠地缓慢飘散出去,味道不浓烈,却余香缭绕,好些人在这香味儿中做了一个又一个与食物有关的美梦。

作为离得最近的钱掌柜自然是首当其冲，被这香味吊了一晚上的胃口。再加上她一想到明天起床后,就可以品尝到云婉晴的手艺,于是就更加睡不着了。

这一晚上她就在柔软的床褥上翻来覆去,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眯了一会儿，又在香味中馋醒过来，然后又累得睡过去。

就这样循环往复，直到城里的晨钟敲响，钱掌柜居然莫名地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可算是熬到天亮了。

凭借着对云婉晴手艺一探究竟的好奇心,她拖着沉重的身子从床上爬起来。又花费了比往日里多了一倍的时间,才把自己萎靡的神色给掩藏好,打着哈欠指挥着伙计开了胭脂铺的大门。

幸好上午来逛胭脂铺子的夫人、姑娘们极少，有伙计在前头看着，钱掌柜抓紧时间撑着额头在隔间里小憩了一会儿。

在听到云婉晴放的开业炮竹声后，她一提裙摆，从隔间里冲出，匆匆忙忙地赶来成了第一位食客。

云婉晴今日穿着一身黛蓝色的耐脏罩衫，衣摆处点缀着清新的柳绿色叶片和点点杏黄色花瓣，使整个人看上去没那么暮气沉沉。

她脸上挂着温婉亲和的笑容，白净的纤手递过来一本装订整齐的食册，让人不自觉地好感倍增。即使云记小食的食物吃起来没有闻上去的那般美味，食客们也不忍过度苛责于她。

钱掌柜接过食册一看，先是被封面上那几个憨态可掬的小动物给逗笑，然后轻轻翻开里面的菜色仔细地瞧了起来。

池思瑜那一手瘦劲清峻的字迹映入眼帘，食册分为三大块，每道菜除了文字说明，旁边还贴心地画上了小图案帮助理解，简单明了。

第一块是主打的麻辣烫，不仅可以自己选素菜和荤菜搭配，还有红汤和白汤两种选择，汤底用整鸡炖煮了一晚上，此时早已滋味浓郁，口感醇厚。

素菜大都是常见菜式，每样一文钱。

荤菜的花样则要多上不少，每样三文到五文不等。除了鸡鸭猪这几种肉片，云婉晴还自己手工做出了鱼丸、肉丸、午餐肉、蛋饺、干蒸[1]等等，托了连日来寒风刺骨的福，这些肉制品能保存较长的时间，她每隔一段时间做一次补充货存就成。

若是挑花了眼，不知该如何选择，麻辣烫版块后方还贴心地搭配了价钱不一的套餐可供选择。

第二面则是各式各样的卤味小吃，小到香干、面筋、卤鸡蛋;大到肘子、排骨、筒子骨等等，可以说是应有尽有。

最后一面则是一种名叫武宁炖钵[2]的新鲜食物，有芋头煲、排骨炖豆角、小鱼干烧笋衣等等，大概十来种菜式。

此时已经初冬时节，地处偏北的大同府早就寒风阵阵，人们日日都想吃些暖和的食物来暖暖身子。

街坊邻居们在云婉晴的介绍下了解菜式后，皆按照各自的喜好优先选择了从未吃过麻辣烫和武宁炖钵。众人平日里尝过的卤味则一时之间有些门庭冷落，只偶尔有人点上一两文钱试试味儿。

云婉晴用炭笔在草纸上记下每桌的点单后，让云璐送到了后厨的马师傅手里。

肩宽腰圆的马师傅早就在热气腾腾的三口大锅前严阵以待，若是钱掌柜来到后厨，立马就能发现让她魂牵梦绕一晚上的罪魁祸首正是这三口大锅，两口麻辣烫锅和一口卤味锅。

在两口专门煮麻辣烫的锅里，红汤和白汤正在各自翻滚。马师傅拿出几个特制的小竹篓，按照顺序把食材下了进去。毕竟是做饭多年的老手，对火候把握得还是相当到位的，不多时，六桌点的麻辣烫几乎同一时刻上了桌。

众人看到麻辣烫的第一瞬间其实有些失望，心中嘀咕这不就是简单的水煮菜么，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就这也值得拿出来卖？但毕竟是花了银钱的，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吃。

第一口，是烫，极烫。

即使已经吹了好几口凉气，在入口的一刹那还是不免地被烫了一下，甚至来不及去品尝味道，只顾着哈着气迅速咀嚼，妄图用这种方法散去口中热气。

紧接着汤底那诱人的滋味就狠狠地勾住食客们的舌头，白汤清甜鲜美、浓而不腻，唇齿留香;红汤麻辣鲜爽、辣香四溢。更别提云婉晴特制的丸子，午餐肉等，是他们从未吃过的美味。

越烫越想吃，越吃越爽快。

众人吃得是酣畅淋漓、欲罢不能，即使是大同府里最出名的龙凤楼的龙凤暖锅都不能给他们如此畅快的享受，更别提那龙凤暖锅最低都要一两银子往上。

一碗麻辣烫被吃得干干净净，汤底都被喝掉大半。街坊们原本裹得紧紧的外套不禁松开不少，冻得有些僵硬疼痛的脚底板变得暖和起来。

不仅麻辣烫死死地留住了食客们的肠胃，武宁炖钵和卤味也没有让人失望。

初步加工好的食材，只加入些许粗盐调味，放入钵体，置于碳火小炉上“咕咚咕咚”地炖煮，不仅保留了食材的原汁原味，味道也随着炖煮的时间而变得更加浓郁，食物完美地吸收掉汤汁的精华，令人百吃不厌。

让人惊喜的是卤味，云婉晴的卤料是自己抓了香料回来精心磨制的，卤汁也是自己调味，自然与别家大不一样。一晚上的熬煮令卤味厚重，深深地钻到食材深处，极其入味。几个要好的街坊们分食了最开始的那一小碟卤味后，不免地又追加了几盘。

门外不少路过的行人，看到云家小食里这番热火朝天地进食模样，先是忍不住停留在门口张望，想要弄明白一家新开的食肆生意怎么会如此火热，然后就因为香味而挪不动脚，不由得走进来想要探寻一番。

食肆第一天的生意比云婉晴预料中要好上许多，她和马师傅忙着脚不沾地，连钱掌柜离开之时都没能好好地寒暄一番。

五脏庙终于得到满足的钱掌柜自然不与她计较，还笑着说如果云婉晴忙不过来，可以去胭脂铺找她借人手。

待第一波街坊邻居吃得差不多的时候，以赵秀才为首的书生们就上了门，其中大多是当日在同福客栈里就品尝过她手艺的书生。

他们从池思瑜处知道云记小食开业的消息，早就摩拳擦掌，心中按耐不急。今日一下课就结伴寻了过来，之前帮助云婉晴找铺子的黄二也在其中。

云婉晴朝他们人群中瞧了瞧，不禁疑惑道：“赵秀才，我家大哥呢？”

赵秀才略感兴趣地看着那做工精致的食册，一眼就看出是池思瑜的笔迹。

他不顾寒风，仍旧潇洒地摇着一把纸扇，温声说道：“云姑娘，思瑜贤弟下课时正和苏先生讨教文章，说是随后就来，故而小生先带着同窗们来打头阵了。”

云婉晴将这些玉树临风的书生们引到了楼上的小厢房里，身家颇丰的赵公子大手一挥，将食册上所有的菜都点了个遍。

云婉晴一边记着菜单，一边从楼上的小厢房里退出来，这才发现李骥和杨知远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一楼柜台前。

杨知远手里正拿着一块饴糖，笑嘻嘻地逗弄着如同福娃娃一般端坐在柜台后面的云璐，云璐仍然记得这两个叔叔，相当配合地与他玩闹。

“李公子，杨公子？”

云婉晴手中纸笔一收，赶忙从楼梯上小跑下来。

杨知远回首，面带微笑地恭贺道：“云姑娘，生意如此兴隆，恭喜啊。”

各自寒暄一番，云婉晴看了看已经坐满的一楼小桌子，正犹豫着要不要让他们暂且去楼上的另一个小包厢坐着，池思瑜又带着一个清雅气质的男子进了门。

那男子进来后，轻轻嗅了一下空气中的香味，再看到满座的一楼，不禁赞叹道：“思瑜，你们家的生意看上去不错啊。”

李骥和杨知远一下子就听出了来者的声音，眼神锐利地一齐看了过去，李骥“不经意”地微微偏了下身子，刚巧把云璐挡在了身后。

池思瑜一边招呼着男子进门，一边朝云婉晴喊道：：“小晴，这位就是我们书院最近来的苏先生。”

男子正是近日在白鹿书院里化名为苏文的苏文瀚，聪明如他，看到李骥和杨知远的一瞬间就意识到了什么，他往前急急地走了两步，终于看到了李骥下意识挡着的云璐。

“苏先生？”池思瑜看着一向淡定的苏先生这突然着急的举动，不禁疑惑地问了一声。

苏文瀚定了定神，知道当下不是质问的时候，又恢复了那温文尔雅的模样，浅笑道：“瞧我，闻到这香味竟有些迫不及待，实在是有些失礼。”

云婉晴左右看看，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安排。楼上的两个厢房都不太大，其中一个早就被那群书生们坐得满满当当的，甚至有些拥挤，当下也不好将苏先生再安排进去，免得那些当学生的不能好好吃饭。可李骥和杨知远又先来一步，总不好叫他们等着。

杨知远一眼看破她心中的犹豫，在知道只剩一个小厢房后，轻笑一声，贴心地说道：“这有什么，没想到云姑娘生意如此火热，不如咱们就和这位苏先生拼个桌吧。”

苏文瀚点点头，表示同意这番安排。

云婉晴松了口气，正准备将他们引上去，苏文瀚的身后又传来一阵呼喊：“云菇凉，小璐！窝萌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