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51章

说起这位王掌事,他在大同府里多少也能算得上是个人物,和不少有身份地位的人都能搭得上话。

虽说只是王员外府内的家生子,但耐不住他的老子娘皆是老爷和夫人跟前的红人，自然不是那些普通的奴仆们可以比得上的。所以富贵楼这份油水极厚的差事，很轻易的就落到了他的头上,这一干就是几年，私底下必然偷偷谋了不少福利。

文德桥上藏龙凤,兴隆街里埋富贵。

这句歌谣里说的就是大同府里最为出名的两家酒楼——龙凤楼和富贵楼。

龙凤楼以一道“龙凤呈祥”得到前任知府的夸赞，成为了学子们趋之若鹜的求学圣地;富贵楼则靠着一碗“水晶狮子头”经久不衰,赚取了无数的回头客。

二者在大同府里一南一北遥遥相望,傲视其余食肆多年。

原本王掌事正美滋滋地搂着小金库和美妾,每天乐呵呵地等着酒楼的年末盘点,这一年就算是成功地混过去了。

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今年的最后的一个月,兴隆街的尾巴上突然新开了一家小食肆,正是这家名叫“云记小食”的食肆直接把他从美梦中拽了出来。

云记小食刚开业的那两天,王掌事也曾从前来用膳的食客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但当时并未放在心上。

后来他偶然路过街尾时,看到云记小食里热闹的景象,还在心底暗哼了一声：哗众取宠。

但是没过几天他就察觉到不对劲了,最明显的变化就是平日里的熟客数量直接锐减了一大半，并且还有越来越少的趋势。

经过多番打听,王掌事这才不得不承认,导致富贵楼食客突然减少的罪魁祸首,居然就是他之前极为瞧不上眼的云记小食。

由于两家铺子在同一条街上，富贵楼受到的影响自然比离得老远的龙凤楼要大得多。原本双雄对立的局面立刻发生转变，龙凤楼隐隐有了成为老大的趋势。

王掌事顿时就慌了，他连忙派人偷偷去云记小食打包了一碗最为人称道的麻辣烫回来。

他还记得那天下着大雨，即使酒楼里点着炭盆，他还是从骨子里感受到一抹湿寒。他等得极为烦躁，忍不住地来回踱步。

当一碗简陋至极的麻辣烫放在眼前，上方还冒着腾腾热气时，王掌事看了半天都看不出这吃食究竟是如何拉走客人们的。

他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抽出筷子夹起一颗鱼丸放入嘴中。向来不太会吃辣的王掌事，先是被裹在鱼丸外面的辣汤给呛了一下，紧接着就被鱼丸内部渗出的鲜美汤汁给拯救。

几口热乎的麻辣烫接连下肚，他骨子里的寒冷被逐渐驱散，浑身都热乎乎的，连炭盆都让伙计端离了身边。

王掌事砸吧着嘴，不由得看向摆在一旁的水晶狮子头，脑袋里只浮现出两个字：淡了。

与红烧狮子头不同，水晶狮子头是一道炖品，肉丸子的大小、火候、蒸制时间都极为考究，最后加入的高汤更是富贵楼掌勺老师傅的独家秘方，至今还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平日里，王掌事连着吃十个都不会觉得腻的水晶狮子头，如今在麻辣烫的对比下，竟然显得有些寡淡无味，提不起进食的兴趣。

他突然理解了那些食客们的选择，厨师做菜向来讲究色香味俱全。眼前这红彤彤的麻辣烫不仅吸人眼球，扑鼻而来的刺.激香味，更是直接把水晶狮子头那清雅的味道死死地压制住，只剩下用山珍海味吊出来的高汤能与麻辣烫的汤底一较高下。

但问题是，麻辣烫只需要十来文钱就可以买到一大碗，奢侈一点的二十文钱能直接吃到肚圆。反观富贵楼的水晶狮子头则要三百文一颗，更别提每次还要再点上一两道其它菜，一顿饭下来一两银子可能都打不住。

食客们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该如何抉择。

王掌事将麻辣烫推到老师傅的面前，老师傅尝了一口后，长叹一口气，把自己的那碗水晶狮子头倒掉，转身回了厨房。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老师傅和王掌事分别做了许多努力，不仅推出了新菜式，还搞了优惠活动，但收效甚微，富贵楼的人流量依旧寥寥无几。

眼瞅着年末盘点将至，王掌事不得不将自己吞下的小金库又吐了一部分出来，这才平了账本上的窟窿，让流水看起来没有那么糟糕。

他战战兢兢地把账本交上去后，惶恐不安地等着府里的回应。不出他所料，没过两天府里就派了个小厮过来将他叫了回去。

书房里，二爷王瑞气急败坏地把他大骂了一通，茶盏像不要钱一样地往地上砸：“好好地一个酒楼，放到你手上才几年就成了这幅光景！敌不过人家就不知道想别的办法解决吗？它一个小食肆你怕什么？该用什么手段还用我教你？七天后富贵楼的生意要是还不见起色，你就收拾东西滚去庄子上种田吧！滚！”

王掌事从府里出来，抬头看着漫天的大雪，无奈地抹了把脸，头也不回地钻进了风雪里，直接就奔着云记小食的方向去了。

进了云家铺子，王掌事首先就习惯性地上下打量了一番食肆内的装饰摆设，实在是简陋得令人发指。

耳边传来云婉晴带着笑意的招呼声，王掌事将视线收回，转头看向柜台后面的少女。

云记小食的底细他早已打听清楚，铺子是赁下的，人员构成也极其简单。掌柜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带着个天天喝药的傻弟弟，铺子里只雇了个从前在客栈掌勺的大师傅，有个在白鹿书院念书的哥哥偶尔来帮帮忙。

王掌事的眼中闪过一抹厉色，这云家一看就知道没什么身家背景，只希望小丫头能懂点事，不然就别怪自己不客气了。

他掸了掸身上的雪水，嫌弃地看了眼破旧的椅子，勉强把自己那臃肿的身体挪了上去，开口道：“王某前来自然是有一件天大的好事要与云掌柜商量。”

云婉晴眼中的笑意收敛，从柜台后面绕出来，稳稳地坐到王掌事的对面，朗声说道：“哦？不知是什么好事，竟然需要劳烦王掌事亲自跑上这一趟？”

王掌事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假笑，冰凉的眼神刺过来：“自然是想谈上一笔交易，王某就直说了，我家主子想要买云掌柜手里的方子。”

马师傅当即血色上涌，上前一步：“你......”

云婉晴按住马师傅，一脸冷静的回道：“那不知......您准备出多少钱买我手里的方子呢？”

王掌事觉得云婉晴这个小丫头比马龙那个壮汉可有眼色多了，要知道大同府里没几个人敢惹王家，过去反抗过的能有几个好下场？

他神色间更加得意，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一百两。”

云婉晴轻笑一声，没有表态接着问道：“那王掌事这一百两银子是想买哪一道菜呢？”

王掌事略带诧异地看着她，仿佛在指责云婉晴怎么如此不懂事，理所当然的说：“当然是所有的了。”

马师傅忍不住低吼一声，一拳砸在桌子上：“姓王的，你别太过分。”

云婉晴拍拍马师傅的胳膊：“王掌事可知我这铺子里一天的流水就不止二十两了？一百两想买所有的方子，怕是有些过了吧？”

王掌事怎么会不知？他观察了数天云记小食，几乎嫉妒得快要发疯，一想到那般美味就委屈在这种破破烂烂的小食肆里，他就恨不得立马把方子抢过来。只要方子到手，他都可以预料到富贵楼里日日食客满座的景象。

王掌柜眉毛一挑：“不过是些简陋的吃食罢了，除了炖钵新鲜一些，麻辣烫与暖锅相似，卤味更是到处都有。小丫头可不要太贪心，你弟弟看病需要很多钱吧？我劝你尽快答应，免得到时候连这一百两都没有了。”

云婉晴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在手中把玩，眼眸低垂，思索半晌抬头笑道：“小女多谢王掌事提点，天寒地冻，您还是早些回去吧！”

王掌事听到云婉晴前半句满意地点点头，后半句一出就立马睁眼，怒道：“小丫头片子，你什么意思？”

云婉晴重重地将茶杯放到桌上，笑意转为冷漠：“意思就是，不卖，马师傅送客。”

她说完就撩帘子去了后院，王掌柜居然从她的背影里看出一抹只在老爷身上见过的气势，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正当他愣神的时候，早就憋了一肚子怒火的马师傅一把抓起他的领子，直接把这个满身脂肪的胖子给拖了出去。

门外积雪渐深，王掌事被丢出去时不免脚下一滑，直接扑到了雪地上。兴隆街上没有几个人不认识这位平日里趾高气扬的掌事，这会儿有路人见他被人丢出来，不免低低窃笑。

王掌事连忙用袖子捂住脸，匆匆跑走，心里狠狠道：我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了，既然你们不愿意配合，就别怪我不择手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