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 大朝会

大成国的早朝是每天都上，大朝会则是五日一次。

若说两者的区别，大朝会的规模更大，参与人数更多，仪式感更强。一些无实职的勋贵是不上早朝的，但大朝会还要参加。虽然跟庙里的罗汉像差不多仅是陪衬，但也是不可或缺的存在。新八一中文网首发....

张士寻则是另一类不上早朝，但需要参加大朝会的官员有要职在身的。比如戍卫京师的诸将，也是要轮流参加大朝会的。这类官员虽不是罗汉像，但除非事关本职，否则也不会太主动地参与到朝政讨论中来。与靠存在感吃饭，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御史不同，对这一类官员而言，稳重才是最重要的。网更新最快电脑端:

不过今天的大朝会上，张士寻还真就干了一件惊掉众人眼球的事情，他一口气弹劾了四十多位官员，理由却是私下饮宴串联，雷声之大雨点之小，让人啧啧称奇。

这条规矩其实是太祖洪德帝在开国初期定的，为的是让老部下们摆脱拉帮结派，勾肩搭背的义军习气，尽快进入朝廷命官的角色中来。可时过境迁，这个不成文的规矩早就没了实际意义。哪怕弹劾个铺张浪费都比这个罪名更有效力。

可当张士寻一本正经地把那四十多个官员的名字一一报出来之后，百官的脸色一下子就凝重起来。

张启真，肖万山，王鹤这三个人主持的宴会，竟有四十多位中层文官参加这其中的意味可不寻常。

王鹤，那是长久以来文官阵营里最忠于当今天子的存在；肖万山，国丈，自然是站在女婿一边的；而张启真，近来与夏相对立的势头越来越明显。若只有这三人可能还成不了什么气候，可当他们身后聚集了一群为数不少的中层官员，再加上皇帝的支持，俨然就是一股足以左右朝堂的势力。

而故意把这股势力摆到台面上来的张士寻又是站在哪边的呢想想二张之前一起受的弹劾，再看看关押在顺天府大狱里的董宇恒，没有人会把张士寻的立场判断错的。

偷偷瞟一眼龙椅上笑容满面，把张士寻的弹劾轻轻驳回的皇帝，参加大朝会的官员们不约而同地产生了一个想法这风向是不是要变了

此时，站在队伍最前面的夏伯严已经成了身后文官注意力的焦点，面对势力忽然壮大的对手，当朝宰相又会如何反应呢

只见夏伯严冷笑着，纹丝不动。倒是在其身后不远，左都御史崔敏静站了出来。

“陛下，官员私自串联饮宴，恐有结党营私之嫌，臣以为不当轻易放过啊”

直到这时，夏伯严才不慌不忙地出列奏道：

“陛下，崔大人的看法老臣不敢苟同。不过一次饮宴而已，说是结党营私也太过勉强了一些。若以此问责，岂不是说在朝为官者连一点私交都不能有了何至于此啊不过若是日后当真有此中官员涉及了什么不法之事，且互有关联的话，再严加查问也不迟。”

这就是宰相的气魄

夏伯严表达的意思无非有两层，一是不信，亦不屑。虚张声势而已，唬得住谁呀二则是警告：尔等若是真敢有什么动作，一旦被抓住把柄，后果可是要一起承担的

率先站出来给夏伯严搭台阶的崔敏静显然是站在宰相这一边的。而默默念叨着那四十几个人名，仿佛是在背诵记忆的吏部尚书韩川，必然也是夏伯严的忠实拥趸。这三人只要互相配合，就能一手把控朝中大多数官员的升降任免，说是铁三角也不为过。

面对宰相的攻讦弹劾，皇帝或许可以竭力保全一个王鹤。可范围扩大到四十多人，官职经历又各不相同，良莠不齐，皇帝还保得过来吗到时候只要抓上一两个有漏洞在身的，严查严办，杀鸡儆猴，这个临时拼凑出的所谓同盟必定会分崩离析

正因为如此，夏伯严一点都不担心，也不打算因为这些跳梁小丑而耽误了正事。

所以夏伯严话锋一转，说起了他心心念念的水利工程。

“启奏陛下，经过这段时间的商议，老臣已经和工部整理出一套切实可行的治水方略，并准备先在黄河中下游试行。只要兵部能及时调动各州县的闲置守军，当可一鼓作气，根除黄河水患”

夏伯严一字一句，铿锵有力，语罢还不着痕迹地瞟了张启真一眼，眼神里有鄙夷，还有怜悯。仿佛能匡扶社稷，守护苍生的只有他一人，而张启真的堕落和不自量力让他感到了某种悲哀。

然而就在此时，文官队伍的中后排处传来一声高喊：

“不可啊陛下夏相的方案有诸多漏洞，若贸然实行，轻则徒劳无功，重则堤毁人亡。臣有一本尽言其中弊端，请陛下明察”

百官循声看去，那出列奏本的不是工部郎中孔友直吗此人在官场之上有些木讷，人缘也不佳，但据说水利营造上倒是一把好手，很受底层工匠的推崇。若是他说夏相的方案有缺陷，说不定当真有几分道理。

可也有记忆力不错的官员立刻想到，孔友直这个名字，不正在那赴王鹤之宴的四十人名单中吗那么他此时站出来抨击夏相的方案，到底是就事论事，还是党同伐异呢

一时间，在这突发状况的震撼中，大朝会上响起了一阵阵窃窃私语。直到龙椅上传来一声带有警告意味的轻咳，金殿上才恢复了安静。

“咳嗯，孔爱卿既然有不同见解，便当着百官简要说明一下吧。”

宋世平并没有感到意外，他早知道今天会有这一出，此时心中还有些暗暗兴奋呢。

而皇帝的直接命令更是让孔友直精神一振，他立刻打开写好的奏折，挑着紧要的句子高声诵读起来。

不得不说，在水利工程这种理工专业上，内行和外行的差距是很直观的孔友直按照沈其音的建议，捋清逻辑，罗列条目，使用清晰易懂的专业术语，并加入大量数据佐证，简明扼要铺干货，完全舍弃当下奏章中常见的华丽词藻，让人耳目一新。

除非带着主观偏见去审视，否则即便是对水利一窍不通的人也能听出来，孔友直的反对有理有据，乃是金玉良言。

可偏见这东西早已在夏伯严心底扎根，而且根深蒂固。对武将，对宋世平，对所有反对自己的人，夏伯严早就无法以理性待之。他坚信自己熟读圣贤书，通晓天地至理，区区水利还不是手到擒来而孔友直这种投机小人只不过是想拆台捣乱，以此谄媚君上罢了。

“故弄玄虚，强词夺理”

带着寒气脱口而出的这八个字，就是夏伯严对孔友直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