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动力塔中的少年

寒冬，万物凋零。

当冰极洋盘旋的寒流带来的朔风刮过博斯特城的地皮时，这里最耐寒的杂草都只有把生机深藏在地底的根系中，等待来年复苏。

尽管吟游诗人在动人篇章中写道“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之类优美的诗句，慰藉了许多贫苦的人心，可寒冬依然在每年的这段时日里带走那些被遗忘的生命。

这样的情况在卡夫特子爵领中得到了明显的改善。博斯特城位于卡夫特子爵领中心，围绕着巍峨耸立的子爵城堡和城堡周围一圈种满郁金香芽球的花园式空地，密集的市镇错落有致地向四周辐射，偶尔也会有高大的建筑物拔地而起，但都不及中心城堡就是了。在高度上仅次于子爵城堡的建筑物位于城堡的西北方向，形状像是被削去顶端的尖塔，如果再算上从塔底触手一般向四面八方蔓延、输送热力的管道，倒更像一根被剪去枝叶，根系向四周生长的植株。

卡夫特子爵领作为公国中比较富庶的领地，几年前耗费巨资在博斯特城建造起了这座晶石能源的动力塔。除去城防和提供能源的用途，在寒冬向市镇居民输送热力就是它的主要作用了。

除去冰极洋寒潮翻越凛冬山脉带来的影响，光照时间的缩短也是严寒的主要原因。正午刚过几个钟点，厚重的云层便遮挡住了并不强烈的和煦阳光，光影变幻间，转换成淡红色的夕阳挂在天际。

远处渐渐传来一阵清晰的马蹄声。

两个穿着厚重棉衣，外套皮夹克的少年驱赶马车，绕过一个偏僻的街角，向动力塔驶来。

将马车赶到塔下的空地，其中个头稍高，长相俊朗的少年从马车上扛下一个半米见方的箱子，另一个则继续赶着马车向塔下例行执勤的城防兵走去。

他的样子有些寻常，算不上高大的个子，睁着惺忪的眼，浑身透着股懒散劲儿。

“嗨，扎克大哥，天气冷，进屋喝杯麦酒暖暖身子。”

把马车在路边的石桩上拴好，少年揽过名叫扎克的城防兵肩膀，不由分说地向前方的动力塔走去。

来到动力塔前，可以看到用青石堆砌弧度并不十分明显的墙面。尽管动力塔的外观以瘦高为主，可其实塔里的面积并不算小，底层足足有近百平方米的空间。

塔门是用整块巨大青灰岩石切削出的石面，门面显得粗粝，但与门框之间严丝合缝，推动时不发出丝毫声音。少年一手揽着大汉的肩膀，一手轻轻把门推开。

这倒使扎克愣了愣神，咂舌道：“没想到维哲小师傅不仅是机械师，力量也大得很。”

这一带的城防兵与居民原本都管维哲叫大师，后来在少年一再的要求下才勉强愿意降低一级改称他维哲小师傅。大家都觉得少年有时简直谦虚淳朴得可爱，和卡夫特子爵府上出来的那些大师们很不一样。

“一般一般，平时操作机械时得到的锻炼，和扎克大哥这样的专职战士可没法比。”少年打个哈哈，拍了拍扎克肩上涂抹过黑色防锈涂料的重甲。

这种纯钢混合几种珍稀金属锻造，表面再经过特殊处理的重甲只有真正修炼出斗气的战士才有资格配备。漆黑哑光的表面，在白日的阳光下有种庄重沉窒的肃穆，夜色下就只剩下融入黑暗的恐怖了。

“我也只是位一级的战士”扎克腼腆地挠挠头，“在我们队长那样的纹章战士面前，可能连几秒钟都撑不过。”

“等你踏过二级战士的门槛就能参加纹章战士的选拔了，你可是很努力的。”

踏进动力塔，塔的底层堆满了大小箱子，显然因为底层的湿冷被用作了堆放东西的储藏间。真正的居所在二层，也就是储藏室和动力塔机械控制室之间的楼层。透过简易的木质楼梯，可以感受到从楼上隙出并不明亮但着实温暖的橘黄色光亮。

当维哲攀着木制楼梯扶手，在二楼探出脑袋时，一眼就看到背对着楼梯口，蹲坐在地板上认真收拾的少女，以及她尽管被家居棉服稍稍掩盖，却依旧在腰臀、腿股间显现着散发出青春悸动气息的动人曲线。

“幸好不是要命的夏天。”少年在心底翻了一个白眼。

“小芙，来了客人，给我们倒几杯麦酒吧。”

正沉浸在自己事情中的美丽少女这才回过神，站起身来，白皙的脸上带着点可爱的红潮，整理一下身上褶皱的衣服，轻轻叫了声“阿哲”哥哥，然后穿着略微显大的棉拖鞋，“踢拖踢拖”爬上通向三楼的楼梯，喊了声“哥哥，有客人”，又“踢拖踢拖”地爬下来准备倒酒。

不一会儿，当穿着重甲的扎克在维哲费力的拉扯下踩着“嘎吱嘎吱”的木梯钻出楼梯口时，之前扛着箱子，模样俊朗显眼的少年也从三楼下来了。

说来奇怪，自从四年前名叫维哲的少年机械师带着这对兄妹来到博斯特城住进了这座动力塔，反而是大家眼中作为大家长一般的维哲最为平易近人，虽然说不上热情，但也足够自然亲切，作为一个机械师能够这样已经很好。而这对长相丝毫不逊色大家心中对于贵族想象的兄妹，名叫佐也的哥哥和叫做芙兰达的少女，与大家的交流反而极少。

此时名叫佐也的少年也只是嘴角微微扯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便算作打过招呼，芙兰达倒是随着维哲甜甜叫了一声“扎克大哥”，给大家端来几杯琥珀色泛着细腻泡沫和醇厚香气的麦酒，就又跑去做刚刚停下的事了。

她从一个大纸袋里仔细地挑拣出废纸、玻璃和一些含有金属的小物件，分门别类地放进几个小一些的纸袋。竟然是大多人都不会花费时间去做的垃圾归置。

多好的女孩。

不知为什么，喝着麦酒，和维哲聊天，叫做佐也的少年偶尔透过塔墙上的玻璃小窗张望外面，但大多数时候还是静静注视着自己认真的妹妹，少年们安静地微笑，做事，这一切，在这橘黄并不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暖呢。

扎克走后，少年开始忙碌起来，和佐也爬上三楼控制室，维哲开始每周例行的塔内机械维护和晶能填充。

虽然只是作为二级动力塔的能量核心，二级制式的机械造物以粗放的制造风格为主，远谈不上如何的精妙繁复，但依然不会简单地裸露在空气中。

打开中控台黝黑色钢铁护照的舱盖，带着机工手套的佐也缓缓旋转一旁的升降阀门，直径两米左右作为动力塔能量核心的控制台就一寸寸抬高升起。与此同时，维哲来到塔壁的一边，那里有一张形状得宜的桌子，像是一刀从圆上切下一块，瘦了一圈的弦月形状上，圆弧的一面恰到好处地贴合了塔壁的弧度，算是充分利用了三楼圆形的空间。这是维哲的工作台。

他从桌底移出装着白天从博斯特城交易会场买回晶石的箱子，从中取出二十多块巴掌大的半透明晶石。这些晶石形状不太规则，很少正圆，大多是一种带着坑坑洼洼的椭圆球体，现在被平铺在桌面上，倒像是摆了一堆大小还剩匀称的土豆。

这种品质的晶石原矿，不论是在稍微懂行的晶石商人还是高级机械师或炼金师眼里，都应该被批量地粉碎，在经过熔炼提纯后，约莫上千立方体积中能够提纯出一立方三级纯度的晶石就已经很不错了，所以价格低廉。

一般来说，晶石的分类和用途中，一二级的晶石用来刻画纹章，三级晶石用于能源供应，这些都是由晶石的种类和纯度决定，纯度和能量浓度越高，属性越稀少的晶石就越珍贵。因为无论是作为高级炼金阵衍生物的纹章还是刻画在高级机械中心用于提纯能量的炼金阵列，其核心都是一种能量回路。只有至少三级纯度的晶石才能仅仅作为功能的媒介而不会造成能量回路中的紊乱和冲突，纯度低于三级的晶石就不能，因为晶石中肉眼可见的杂质显然会破坏所谓能量回路的平衡。

就这样拿起一块不入品级的晶石块，放在工作台半固定的机床上，慢慢切削、打磨、清洗，直到不规则晶石在他手里慢慢变成一块规则长方体的时候，佐也已经将控制台完全升起到护罩上方并且完成了其余的准备工作，接过他手中打磨的工作。

维哲自然而然地开始了下一步。

把刚打磨出的长方体放在强光照射的放大镜架下，杂志在晶石中分布的位置和疏密也变得清晰起来，翻转六个面，逐一地进行记忆和思考，维哲闭上眼构思了一下，提起灌装着炼金溶液的刻绘笔，轻重得当地在晶石表面刻画出粗细不一的抽象线条。炼金溶液只在晶石表面停留了短短一瞬，便无声无息地渗透进晶石里。

大约一刻钟的时间，维哲画好一个。

佐也停下手中的活，拿起这块在一刻钟内近乎脱胎换骨的晶石，对着强光欣赏其中网状线条构成的回路和交错形成的金色节点。

“尽管看过很多回，但依然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佐也啧啧感叹，“这种制造能量平衡的炼金技术。”

“杂质只是把晶石的内部分隔开形成了断层，所以只要把各个部分想象成单独的储能单位，用炼金溶液制造通路把它们连接起来就可以了”，维哲轻描淡写地解释道。

佐也难得露出一个撇嘴的表情，说道：“说起来是一回事，但如果被任何一位炼金师看到你所做的，都会引起一阵轩然大波吧。”

“这些年，阿芙多亏你了。”

蓦然听到这么一句，维哲怔了一下，抬头似笑非笑地看了眼佐也，打趣：“我可以理解成，佐也兰斯特洛在感激我吗”

“有吗”依旧埋头工作的佐也似乎也笑了起来。

这样的配合少年们显然已经进行过很多次以致于产生了默契的感觉，佐也对晶石进行打磨后交给维哲刻绘，每块晶石都在不多不少的时间里被改造成足以驱动这座二级动力塔的能量块。于是约摸在普通人家开始进入睡眠的时候，两个少年终于完成了手头的工作，将加工好的成品填充进备用供能模块的各个凹槽。两个供能模块的相互补充可以有效防止一个模块晶石耗尽后动力塔能源供应的中断。

“算上这次，我们手头能有多少金币”维哲随意问道。

少年们的收入分为两块，除去维哲作为动力塔机械师每日二十金币的薪水，另一块就是子爵府每月拨下一百五十金币用于购买三级晶石的配额了。这项收入扣除次品晶石是个金币左右的成本还能收获一百四十金币作用的不菲收入。

“大约七八百吧”佐也想了想，似乎对金币没什么概念，哪怕数十金币已经足够一个家庭在博斯特城过上一年的富足的生活，七八百金币已经算是一笔巨款。

“七八百的话”，维哲有些纠结，再留下一些应急的话，“不够啊”。

甩了甩头，示意自己不再去想关于钱的烦心事，维哲关掉三楼工作台的工作灯，接着从二头透出的光亮，与佐也“登登登”下了楼梯。

二楼的芙兰达正坐在自己的小床上，双脚放进装满热水的小木盆，惬意地烫着脚。看见两人下来，忙擦擦脚丫，“踢拖”着拖鞋，从隔壁的两张床下拖出两个一样的木棚和与她脚上相仿的格子花纹棉布拖鞋。

看着芙兰达“踢拖”着明显不合脚的拖鞋蹦跳着去拿水壶倒热水，佐也忍不住像所有哥哥一样用丝毫不见埋怨的语气，碎碎念道：“明明给你买了自己的拖鞋，还硬要抢维哲的穿，怎么样，不合脚吧。”

少女提着水壶回来后，脱了鞋盘腿坐在床上，再把自己的拖鞋认认真真摆在床边，正好与维哲佐也的连成一线。脸上带着些不明意味的粉红，软软糯糯的声音说道：“很好啊，和你们都一样呢。”

有种微微醺然的感受钻进少年们的心里，像极酒后浑身暖洋洋的意味，向着四肢百骸，弥散开去。给力小说”xinwu799”威信公众号，看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