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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怎么样才能叫我哥哥?

原来云旗和龙婉两个,坐在榻上吃南瓜粥。

金黄绵软的南瓜粥,盛在小小的木碗里,两个孩子自己用小木勺舀着喝。

那两柄木勺看起来一模一样,正是轩辕玦亲自雕琢的。

龙婉的小勺勺柄上头,有一朵小小的雪花,她甚是喜欢,总是给云旗指着看,眼里露出得意的神情。

看,爹爹特意给我雕的小雪花!

云旗并不失落也不嫉妒,自己自顾自舀着南瓜粥,一口一口吃得香甜。

九个多月大的孩子,能够自己吃东西不用人喂,真是叫人赞叹。

轩辕福昀侧着身子坐在榻边,眼巴巴盯着龙婉喝粥的模样,呆呆地笑了起来。

他这一笑,丫鬟们也都笑了起来。

别看皇长孙一脸木愣,偶尔一笑还是很好看的,比福王要俊秀许多。

浣纱忙换了一盏新茶上去,又福了福身询问道:“皇长孙这样看着大小姐,是也想喝南瓜粥吗?”

这原是晋王府带出来的厨子,特意为云旗和龙婉做的粥,十分绵软细烂,才不会伤着孩子的脾胃。

要是大人吃起来,只会觉得太过绵烂口感不佳。

故而轩辕福昀摇了摇头。

他就喜欢看着龙婉吃东西,那副小模样格外可爱。

龙婉被他这样盯着,起初还好,后来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就在轩辕福昀再度对她傻笑之时,龙婉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抬头朝他呲牙!

她口里才长出四个小小的乳牙,这样一呲,不但不凶狠反而特别可爱。

连浣纱都掌不住偷偷掩嘴笑了起来,红妆等人更是笑得东倒西歪。

轩辕福昀嘿嘿一笑,伸手挠了挠头。

他这一个动作,头一压低,脖子上的肉就挤成了一团。

“死胖子,看什么看!”

轩辕福昀一愣。

死胖子?

她在叫自己?

众人一听不免心悬,想着这到底是皇长孙,他会不会生气?

云旗依依不舍地把小木碗放了下去,扯了扯龙婉的衣袖。

那个意思,不知道是让龙婉客气一些,还是让她别流利说话暴露真相。

浣纱见轩辕福昀傻愣着,连忙上前想替龙婉赔礼道歉,便听他开了口。

“龙婉妹妹,我真的胖吗?”

浣纱脚步一滞,最后还是没有上前。

沈风斓常说,孩子们只要没有什么歹意,就该让他们自己解决问题自己学会相处。

轩辕福昀那么喜欢龙婉,还是让他们自己相处着吧,实在不行她再插手。

龙婉被他这一问,仔细打量了他一眼。

头大脸圆,这可不就是胖吗?

想着便用力一点头,伸出手来,在他面上捏了捏。

“胖!”

被她软软的小手捏在脸上,轩辕福昀又嘿嘿地笑了起来。

他不知怎么想的,竟然也伸手捏了捏龙婉的脸。

“龙婉妹妹肉更多,更胖……”

龙婉咬牙盯住他,目光中透出一丝怨气。

云旗吃惊地抬起头来,惊恐地看着轩辕福昀的手。

浣纱等人一见这动作,连忙赶上前来阻止——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只见龙婉怒而出拳,一拳打在了轩辕福昀的左眼上!

“啊!”

轩辕福昀惨叫一声,站在账外伺候的福王府的婆子,面面相觑。

她们几乎没有听过轩辕福昀的声音,不确定这是不是他叫喊的。

不过帐子里头,除了晋王府的大公子还是婴儿以外,只有皇长孙一个男子了吧?

这样想着,几个婆子忙拥了进去。

只见轩辕福昀倒在地上,一手捂着自己的眼睛,丫鬟们围在身旁,七手八脚地搀扶他。

“哎呦,这是怎么回事?”

婆子上前查看他的伤势,一看左眼青成了一个球,还高高地肿了起来,气得指着浣纱等人。

“你们……福王虽然失势了,这到底是皇长孙啊!你们竟然殴打皇长孙,还有没有王法了?”

浣纱一面扶起轩辕福昀,一面命人快去请太医,又和那婆子解释起来。

“误会误会,我们怎么敢殴打皇长孙?是我们大小姐和皇长孙闹着玩,一时不慎……”

那婆子狐疑地看了龙婉一眼,根本就不相信。

“浣纱姑娘,你欺负我们老婆子不懂事骂?大小姐小小的人儿,怎么能把皇长孙的眼睛都打青了?”

红妆忽然站了出来,噗嗤一笑。

“这位妈妈,你别说我们大小姐九个多月大了,还没这力气。难道你没听说过,大小姐百日宴的时候,就给了太师府三小姐一巴掌?”

那婆子面色犹豫了起来,看看龙婉再看看轩辕福昀,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红妆索性拉着她的手,走到龙婉面前,蹲在榻下看着龙婉的眼睛。

“大小姐,您轻轻打这妈妈一下,让她知道知道奴婢没有撒谎,好不好?”

那婆子不以为然,也没有缩回手去。

龙婉想着沈风斓说的话,说是不能随便欺负和冤枉下人,便点了点头。

她只使了三成的力气,在那婆子的手臂上拍了一巴掌,那婆子惨叫一声,触电似的弹了开来。

“哎呦,疼死老奴了!”

她掀开自己的袖子,手臂上已经红了一片。

这就是红妆说的,轻轻打一下?

那婆子总算相信了,轩辕福昀的伤是龙婉打的。

“大小姐小小的人儿,出手怎么这么重……皇长孙,咱们还是快回去让太医看看吧?”

轩辕福昀一手捂着眼睛,甩开婆子的手。

他忽然开口对那婆子道:“不许你说龙婉妹妹坏话。”

几乎从未听过他说话的几个婆子,瞬间愣在了那里。

而浣纱等一众丫鬟也听呆了。

他自己被打得整只眼睛都青了,竟然还替龙婉说话?

不顾众人的惊愕,他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凑到龙婉身边。

只听小小少年,用一种讨好的口气说道:“龙婉妹妹,我错了。我不应该说你……”

说着两只手还不自觉地护在身前,生怕龙婉一不高兴,再朝他打来。

龙婉只是轻哼了一声,重新端起了南瓜粥,一口一口地喂进嘴里。

云旗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当口,忽听门外传来脚步声,轩辕玦和沈风斓回来了。

两人一进帐子,便见帐中丫鬟婆子挤挤挨挨站了满地,又见轩辕福昀青了一只眼,不禁错愕。

“这是怎么回事?”

轩辕玦见问,沈风斓一眼看向龙婉。

两个小包子连忙排排坐好,双手放在膝盖上,老老实实地看着沈风斓,一脸无辜。

都说严父慈母,在晋王府倒有些颠倒了过来。

云旗和龙婉不怕轩辕玦,在沈风斓面前却不敢胡闹过分。

浣纱把方才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不等轩辕玦和沈风斓说话,轩辕福昀连忙站起来。

“不关龙婉妹妹的事,是我说错话了,别怪龙婉妹妹!”

沈风斓哭笑不得,看了轩辕玦一眼。

这轩辕福昀好生奇怪,对旁人冰冰凉凉,遇上龙婉的事说话比谁都流利。

挨了一顿打还半点都不生气,口口声声为龙婉开脱。

这是堂兄妹?

亲生的兄妹,恐怕也不过如此了。

这个轩辕福昀,简直是个妹控!

正说着话的时候,萧太医进来了,一看便自觉地去替他上药。

沈风斓忽然想到了什么,拉过轩辕玦,悄悄问他。

“殿下,你说,皇长孙该不会对龙婉……”

轩辕玦伸手,在她脑门上不轻不重弹了一下。

“想什么呢?那么小的孩子,兄友弟恭不是很好吗?我小的时候,可没有人会愿意这样陪着玩耍。”

小的时候,他因为过于早慧,太得圣宠,遭到兄弟们的嫉妒。

他们要么排斥自己,要么嫉妒自己,面上和气,里头的心思一看便知。

轩辕玦又是个好强的性子,兄弟们不喜欢他,他就干脆不和他们玩。

久而久之,就被人称作骄傲不合群了。

他自己没尝过兄弟友爱的滋味,见沈风斓生下一对龙凤胎,心中十分欢喜。

至少他们兄妹俩同父同母,一定会互相关爱。

同样,他对轩辕福昀和龙婉的亲近并不排斥,反而很高兴。

轩辕福昀没有坏心眼,这点他看得分明。

对福王的怨恨他不会牵涉到下一代去,如果可以,他希望云旗和龙婉多一些玩伴。

不要像自己童年时,那么寂寞。

沈风斓听这话有些心酸,看似备受宠爱一帆风顺的晋王殿下,谁又能知道他心里也有遗憾呢?

或许这种遗憾,也是他后来养成那般性子的原因之一。

她笑道:“殿下这是自己得不到的,统统都要给云旗和龙婉吗?”

轩辕玦唇角微翘,“当然。”

“我要给他们最好的,让他们一生无忧,平安喜乐。还有你。”

这话说得,好像沈风斓也是他女儿似的。

她走到榻前,对云旗和龙婉道:“皇奶奶被大黑熊打伤了,现在正在包扎伤口,你们要不要去看看皇奶奶?”

两个孩子乖乖地点头,她又看向轩辕福昀。

后者一只眼上,敷着一个雪白的剥壳鸡蛋,另一只眼里露出期待之意。

萧太医禀道:“皇长孙这只是皮外伤,没伤着眼睛,只需要用热鸡蛋敷着,一会儿便能消肿。”

沈风斓只好道:“皇长孙也想一同去吗?也好,圣上受了惊吓,你们一起去请个安吧。”

希望圣上看见轩辕福昀的眼睛,不要再受一次惊吓为好。

就在这时,南青青听了婆子的禀告,过来查看轩辕福昀的伤。

见萧太医说没什么大碍,便放了心。

沈风斓道:“你来得正好,我正让孩子们去给圣上和贵妃娘娘请安。你在帐中稍坐片刻,我一会儿就回来。”

轩辕玦道:“你们在帐子好好说话吧,我带着孩子们去御帐便是。”

关于汪若霏的事,她们两应该有话想说。

沈风斓感激地看他一眼,奶娘抱起云旗和龙婉,一行人出了帐子。

御帐之中,萧贵妃的一边胳膊,被裹得足有原来两倍粗。

她朝圣上嗔怪道:“做什么裹成这样?难看死了。”

圣上分明看见,她娇嗔的美眸之中,泪花点点。

想来是痛得厉害,她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岔开了话题。

圣上轻轻托起她的胳膊,柔声安慰道:“太医都说了,今日刚受的伤,药若不多敷一些,这伤好得慢。朕答应你,明儿换药就让他少裹两层,你道好不好?”

萧贵妃泪眼汪汪,慢慢地伏在圣上怀中。

“你受苦了,都是为了朕。放心,朕会记得你的好,你想要什么,朕都给你,好不好?”

正说着,李照人慢慢地走了进来。

“圣上,娘娘,晋王殿下带大公子和大小姐,还有皇长孙来看望圣上和娘娘。”

皇长孙怎么会是晋王带着来的?

圣上疑惑,萧贵妃却欢喜了起来。

“快让他们进来,本宫正想念小孙孙呢!”

圣上见她一下子忘了疼似的,不由好笑,摆摆手让李照人去请人进来。

众人进了帐中先行过礼,待宫女们端上茶后,萧贵妃挥退了左右。

她朝着云旗和龙婉张开手臂。

“乖乖,快到皇奶奶这儿来。”

奶娘把两个孩子放到地上,他们扑棱棱地朝着萧贵妃跑去。

圣上看傻了眼,忽然明白萧贵妃为何挥退左右。

她显然并不希望旁人看到,云旗和龙婉多么早慧,甚至超过了当年的轩辕玦。

轩辕玦朝圣上道:“福昀这孩子喜欢和龙婉他们玩耍,这两日常在儿臣的帐子里。儿臣带两个孩子来拜见父皇,福昀也想跟着一起来。”

说着轻轻推了推福昀,他放下了捂在眼上的鸡蛋,上前朝圣上拱手行礼。

圣上看到那一团青黑,唬了一跳。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眼睛成了这个样子?”

龙婉正凑在萧贵妃那里撒娇,一听这话,便跑向了圣上身边。

“皇爷爷,是龙婉错了。”

她生得和轩辕玦一模一样的眉眼,一本正经地说着话,叫圣上想起了轩辕玦小时候。

不免心生慈爱,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瓜。

“龙婉做错什么啦?告诉皇爷爷,好不好?”

她的小手指着轩辕福昀的眼睛,又指了指自己。

“这个,我打的。”

圣上还没来得及说话,轩辕福昀着急地凑上去。

“不是,是我自己摔的!”

那声音洪亮又清晰,圣上听了不禁一愣。

半晌,他有些不可思议道:“福昀,你……你会说话了?”

轩辕福昀又抿起嘴来,不肯再开口。

一直以来,福王这个不会说话的嫡长子,就是圣上的一块心病。

从福王还是太子时就有的心病。

他不仅只是福王的嫡长子,更是圣上的嫡长孙。

偏偏是一个不会说话的孩子,对大周的江山社稷而言,实在太过不祥。

他这么多皇子之中,福王膝下只有轩辕福昀一个,恒王膝下也只有一子一女,都平庸得很。

宁王和齐王尚未婚娶,皇室子孙看起来格外稀少。

直到沈风斓诞下云旗和龙婉,这一对带来祥瑞的龙凤胎,圣上才宽心了些许。

皇家的子嗣,总算没有在他眼前凋敝。

今日一见轩辕福昀会开口说话了,他十分高兴。

可接下来无论他再怎么要求,轩辕福昀一句话都不肯再说了。

看着圣上失望的目光,龙婉没好气地推推他。

“我娘亲说皇爷爷受了惊吓,你就不能说

句话,逗皇爷爷开心一下吗?”

她这话说得窝心,圣上欢喜地把她抱进怀中。

“龙婉可疼皇爷爷了,真乖。”

一向对子孙不算慈爱的圣上,听着小小年纪的龙婉说出这样的话来,欣慰了不少。

轩辕福昀站在那里,咬了咬牙,嚅嗫了半晌。

“孙儿……给皇爷爷请安。”

圣上越发欢喜起来,“哎,好孩子。”

他算是看出来了,旁人说什么都不好使,龙婉只说一句话,轩辕福昀就会乖乖开口。

当真是神奇得很。

轩辕玦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不禁摇了摇头。

孩子们的事情,他可不爱参和。

云旗轻轻抱着萧贵妃受伤的胳膊,红红的小嘴唇努起来,轻轻地吹着气。

“云旗给皇奶奶呼呼,呼呼就不疼了。”

一面说着,一面努力地呼气。

萧贵妃摸摸他的头,“好孩子,皇奶奶不疼了,不用呼呼了。”

她怕云旗小小的人儿,吹岔气了就不好了。

椒香端上药碗来,“娘娘,该喝药了。”

萧贵妃眉头一蹙。

“闻着就苦的很,本宫不想喝。”

胳膊上的伤疼得很,这个时候再叫她喝苦药,萧贵妃的小性子一下子就上来了。

这种时候,往往谁劝都不好使。

椒香站在一旁,既不敢劝,也不能直接退下,朝圣上投去了一个求助的目光。

圣上会意,正忖度着怎么劝说萧贵妃,只听奶娃娃的嗓音响起。

“那云旗喂您喝药,好不好?”

萧贵妃掩着嘴笑,动作轻轻的,生怕扯疼了伤口。

“你怎么会喂?”

龙婉在圣上怀里举起手来,“哥哥会,哥哥喂得可好了!”

云旗比她吃东西要快多了,她有时见云旗先吃完了,自己就不爱吃了。

这时云旗就会端起她的碗来喂她,从来没喂到衣襟上去。

萧贵妃给椒香使了个眼色,椒香会意,取出一块帕子垫在她的衣领上。

这样就算云旗把药喂到她身上,也不必怕弄脏了衣裳。

只见云旗轻手轻脚地接过药碗,而后捏起小勺来,轻轻舀了一勺。

别说,还真是像模像样的。

他舀起之后,并没有急着送到萧贵妃口中,反而凑到自己唇边碰了碰。

然后小嘴吧唧吧唧,像是尝了尝药味。

那小模样格外可人,把她的心都萌化了。

“皇奶奶,不苦,就是有一点点烫,您小心点喝。”

说着把小勺凑到萧贵妃唇边。

她朱唇轻启,喝下了那一勺药。

“嗯,云旗说得对,一点儿也不苦。”

其实那药苦极了,可萧贵妃喝进心里,却觉得甜甜的。

云旗听她这样说,越发有了干劲,一勺勺喂萧贵妃喝着。

圣上在旁笑着打岔道:“云旗喂得真好,还知道尝一尝,是谁教你的?”

云旗忽然停下了动作,歪着脑袋想了想。

“上回娘亲受伤了,爹爹也是这样喂的。”

别家王府的孩子,管父亲都叫父王,只有云旗兄妹俩叫爹爹。

看起来不合规矩,却觉得亲热了许多。

轩辕玦不禁有些面红,以手握拳掩住了口,低低咳了两声。

圣上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福昀悄悄地拉了拉龙婉的衣袖,低声道:“龙婉妹妹,你怎么叫云旗哥哥,就不叫我哥哥呢?”

圣上装作听不见,只是看着萧贵妃那边。

他怕自己一去注意,轩辕福昀就不能好好说话了。

龙婉得意地一撇嘴,“他就是哥哥,你……你是坏哥哥!”

从第一次见面,她就管轩辕福昀叫坏哥哥。

轩辕福昀苦着脸。

要知道这个称呼会一直跟随着他,他当初一见龙婉,一定想办法给她留个好印象。

这下可好,一失足成千古恨。

他轻轻地摇了摇龙婉的袖子,“好妹妹,你说,怎么样才能叫我哥哥?”

她歪了歪脑袋,思忖了许久。

就在圣上期待她会说出什么条件时,只听她娇嫩的嗓音嗔道——

“看你表现,哼!”

圣上忍俊不禁,噗嗤一下笑出了声音。

另一边晋王府的营帐里头,沈风斓同南青青对坐,屏退了身边的丫鬟们。

“你们……事成了?”

沈风斓亲手为她添了一杯茶,缓缓问道。

南青青微微点头,“嗯”了一声。

“我已经派人将她送到了陪嫁的一个庄子里,她残了一条腿,现在只剩半条命了。”

沈风斓眉头微蹙,“这是宁王的意思?”

不像。

以宁王对贤妃的恨意,对平西侯府的恨意,他不应该留汪若霏一命。

斩草不除根,绝不是宁王的作风。

“不,这是我自己的意思。汪若霏若是就这样一死,平西侯府的人不知道是宁王下的手,又怎么会去对付宁王?我不能这样放过他,放过贤妃和平西侯府!”

南青青面露狠色,想着汪若霏被拖走的时候一身残破,鲜血直流的场景。

要不是还有一口气在,还以为她被那五个死士活活折磨死了。

“青青,万万不可如此!此事一旦被宁王发现,他第一个就会杀了你。汪若霏活着回到平西侯府,她也绝不会放过你!到时候你便是众矢之的,你不明白吗?”

南青青慢慢地端起茶盏,看了一眼杯中茶水。

那是上好的明前龙井,茶汤澄澈,只有一根小小的茶梗浮在上头。

那小小的茶梗不停地漂浮打转,不足巴掌大的茶盏,就能将它彻底困住。

她觉得自己,就是那根小小的茶梗。

“沈姐姐,我明白。青青区区贱命,死不足惜。我只想报仇,也想为你和晋王殿下做些什么。”

宁王对沈风斓的心意不假,可他不是个良人。

他把权力地位看得太重,心机深沉,不是沈风斓可托付终身之人。

唯有晋王。

眼下晋王和宁王之争越来越激烈,她要报仇,也要报恩。

击垮宁王,是她必然之选。

沈风斓道:“你不在乎自己的命,也不在乎你腹中的骨肉吗?他才三个月大,你忍心让他陪着你一起死?”

南青青微微一愣,慢慢地抚上自己的小腹。

那里头有一个生命,是她和她最爱的男子,曾经爱过的证明。

如果可以,她当然希望孩子能平安降世。

可她别无选择。

“我告诉你,就算是晋王殿下在此,她也不会同意你牺牲自己的性命,来挑拨宁王与平西侯府之间。这不仅是牺牲你自己,也是在侮辱他。”

“倘或帝王的霸业需要靠女子的鲜血成就,那这样的人,还配登上那个位置吗?我绝不允许你做这样的傻事!”

两人目光相对,彼此眼中,都有一番坚持。

良久,南青青轻叹了一口气。

“我听姐姐的,姐姐怎么说,我便怎么做。”

那个一脸骄傲、以宁王正妃自居的汪若霏,此刻沦为阶下囚。

而她,掌握着她的命运。

就在今日的不久前,她还对自己趾高气昂,要争抢一只猎物。

这一转眼,情势变换,令人措手不及。

想到汪若霏对南青青的陷害,再想到她的虚伪和阴险,沈风斓不得不强迫自己,做出某种决定。

“杀了她吧。”

这话从她口中说出,竟有一丝颤抖。

她从未这样轻易地说出,要一个人的性命。

可汪若霏……

一个为了一朵花,就断送南青青一生幸福的人,她若是活下去,南青青必死无疑。

沈风斓从来不是一个滥好人,她只知道以德报德,以怨抱怨。

怜悯她该怜悯的,绝不对恶人过分慷慨。

她知道,自己今日但凡对汪若霏怀着一丝慈悲,他日这一丝慈悲,或许就会化作对南青青的遗恨。

她绝不容许这种事发生。

南青青点了点头。

“好,我这就命人取了她性命,沈姐姐放心。”

两个女子紧紧握住了对方的手,仿佛有千言万语难以尽述。

她们原本是金尊玉贵的闺阁女子,不愁吃穿,可以镇日迎风对月,赏花赋诗。

却沦落到,这无休止的阴谋斗争之中……

黑暗,血腥。

都成了家常便饭。

沈风斓端起茶盏,朝着大帐的天窗外看去。

湛蓝的天空中有一排鸿雁,齐齐地掠过天边,留下一道细细的残影。

愿奴胁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

……

等到了晚膳时分,汪若霏失踪了的消息,在各处营帐之中闹开了。

圣上正在御帐之中,亲手喂萧贵妃喝着粳米芙蓉粥,便听得账外喧嚣之声。

李照人匆匆来报,“圣上,平西侯爷求见圣驾,说有要事相报!”

“平西侯?”

这是个不经常见驾的人物,一向韬光养晦,不干己事不张口的,难得主动来见驾一次。

萧贵妃撇了撇嘴。

“好不知礼数的人,明知道圣上在用膳,还非要这时辰觐见!”

臣子觐见是要避开圣上用膳和就寝的时辰的,这是宫中历来的规矩,平西侯一把年纪,分明是明知故犯。

看这情形,应该是极要紧的事。

圣上安抚着萧贵妃,“这老家伙一向少见驾,定是老糊涂了!你不必同他计较,叫进来问问是什么事,若是没什么要紧的,朕早早打发出去便是!”

萧贵妃这才满意,圣上朝着李照人使个眼色,他会意地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一个须发黑白参差、着一身青布衫的老者走了进来。

他约莫五十上许的年纪,嘴尖而鼻勾,一双眼不大,却像鹰一样锋利。

拱手行礼的时候,显得格外庄重而肃穆。

“微臣汪藏山,见过圣上,见过贵妃娘娘。”

圣上开口,略有不悦之意。

“什么大事,也值得你扰了朕的晚膳?”

汪藏山的脸一下子皱成一团,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微臣的小女汪若霏,自今日上午同宁王殿下一同上山围猎,就再也没回来过。微臣已经派了府中护卫和仆人上山搜寻,怎么也找不到。便想来同圣上求一道恩典,让龙骏将军率领龙骑营替微臣搜寻一番。”

圣上道:“不是朕先前刚刚赐婚于宁王的,那个汪若霏吗?怎么会好端端地上山寻猎就不见了?”

汪藏山待要开口,只听得外头宫人报:“宁王殿下求见!”

“传!”

圣上大手一挥,只见宁王一身风尘仆仆地进来,披风上还沾着枯枝草叶。

想来他是刚刚上山寻找汪若霏,这会子才回来。

他一进帐便看见汪藏山跪在地上,略一惊,很快便想明白了。

“回父皇,儿臣未过门的王妃忽然失踪,儿臣上山搜寻无果,想请父皇派军协助搜寻。若霏一个女儿家,眼看天就要黑下来了,儿臣担心她有危险。”

圣上点了点头,“你们翁婿两个倒是想到一处去了,怎么不商量好了再来找朕?”

看他们一前一后地求见,显然事先并没有沟通过,更别谈商量好了。

宁王和汪藏山的面上,同时现出一丝尴尬之色。

平西侯府一向是通过贤妃来安排一切的,对于宁王并没有直接的接触。

贤妃是平西侯府的人,这一点,汪藏山可以笃定。

而宁王的心向不向着平西侯府,他就不能确认了。

以至于汪藏山根本不知道,宁王在山上搜寻的情况如何。

圣上心中有一丝异样感,想着人命关天,便先压了下来。

“这样吧,朕命龙骏和詹世城,率领龙骑营和御林军的精锐,同你们一道上山搜寻。”

得了圣上这话,汪藏山面上现出一丝喜色。

他正要谢恩,忽听一旁的萧贵妃开了口。

“圣上,这怎么行?把精锐都调到山上去寻人,底下大营之中还有众多皇子嫔妃,公卿大臣,夫人小姐……岂能无人护卫?”

萧贵妃说的也有道理,圣上陷入了思忖之中。

汪藏山一听这话,连忙道:“贵妃娘娘,山下并无什么险情,小女此刻在山上,那是命在旦夕啊!她到底也是圣上的儿媳……”

萧贵妃一听这话,老大不乐意。

“圣上的儿媳?这山下圣上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女一大堆,都不及你汪家一个女儿贵重吗?”

“微臣绝无此意!”

汪藏山做出一副惶恐的模样,深深地朝地上磕了一个头。

圣上眉头微蹙,摆了摆手。

“罢了罢了,你先起来,区区小事,何必搞得像是什么大案一样。就让龙骏率三百龙骑营将士,再有宁王的府兵和你平西侯府的府兵,想来也足够寻人了。”

汪藏山还有些不甘心,待要说什么,先看了萧贵妃一眼。

她今日为圣上挡在熊前,圣上此刻正是对她极力爱护的时刻,和她唱反调没有好下场。

汪藏山意味深长地一笑,朝着萧贵妃打了个躬。

“贵妃娘娘今日以身挡熊,此等壮举,微臣佩服得很。想必娘娘见那黑熊是晋王殿下所猎,深信晋王殿下的射术,所以才敢如此无畏吧?”

他这话明着是赞扬萧贵妃,实则意有所指,指那黑熊是晋王动的手脚,萧贵妃事先知道才敢以身挡熊。

这般诛心之言,一下将萧贵妃气得说不出话来。

而圣上眉梢一动,细细思忖起了汪藏山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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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了一句红楼梦的诗,伊人最喜欢葬花词,可以全首背诵哦~

有没有小可爱也喜欢《红楼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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