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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是他故意,还是她故意?

她的声音有几分羞涩。

“那个,浣纱不知道去哪了,殿下能帮我拿一下衣裳么?就在外间的柜子里。”

轩辕玦已经无力思考,浣纱为什么会不见这个问题了。

他低低应了一声,而后打开了外间的柜子。

里头都是沈风斓的衣裳,薄的厚的,各种材质和颜色的。

看得他眼花缭乱。

这个时候,应该给她拿什么衣裳?

他的手从外袍,移向夹袄,又移向更为贴身的中衣。

拿哪一个,好像都不对。

沈风斓平时沐浴之后,都穿什么?

有了有了,她平时就寝前在室中,都只穿中衣和单衫而已。

想及此,便随手拿了一件中衣,又拿了一件月白色的锦缎单衫。

走进室内前,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约莫是等得不耐烦了,斜倚在窗前的贵妃榻上,身上只盖着一件宽大的狐裘。

赤裸的双足格外纤细,脚尖指节莹白如雪,在夜色中泛着光泽。

她双手捧着一本书,就着烛光看着,长长的发丝落在身前。

随着动作,身前的领口微微敞露,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并那微微起伏的景致……

她起身,接过轩辕玦手中的衣裳。

“多谢殿下。”

说着,抱着衣裳走到屏风后头,这才打开来看。

里头是一件中衣,一件单衫。

裤子呢?

沈风斓咬牙切齿。

“轩辕玦,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说着回身走出屏风,正要找他算账,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嗯,故意的。”

他声音闷闷的,略显沙哑。

而后伸手将她揽在怀中,紧紧地抱着她,埋首在她发间。

她的头发有淡淡的香气,花瓣的香混合着体香,越发醉人。

他犹如误入桃源,沉醉不已。

以至于,流连忘返。

沈风斓不禁抬起头来,伸手环上他的脖颈,微微踮起脚尖。

四目相对,情愫暗生。

而后她的目光,从他眼角眉梢,慢慢游移到他的唇。

慢慢地,主动贴了上去。

轩辕玦不由一惊。

这是她第二次主动吻他。

这一回,不会再咬他一口吧?

罢了,就算被咬一口,他也心甘情愿!

他一手扣住她后脑,辗转在她唇瓣,温柔地吮吸。

唇舌交缠,她肆无忌惮,他越发热烈。

彼此间犹如干柴烈火,一点就着。

她毕竟是女子,很快便觉难以呼吸,软倒在他身上。

温香软玉在怀,叫他如何自控?

一时血气涌上脑中,便将她打横抱起,压在了床榻之上。

唇瓣分离,他炙热的呼吸,灼烧着她的面容。

她面颊染上桃色,犹如胭脂薄红,又如一窖新酿的酒。

还未喝下,他已经醉了。

“殿下……”

她细语呢喃,含着无限的情意。

那双幽深的美目望向他,既是欲拒还迎的姿态,也是大胆的邀请。

他一下子便全明白了,单手解开了她松褪的腰带,回身合上了床帐的帘子。

嘤咛之声从帐中传出,时不时伴随一阵摇晃,床板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许是压抑得太久,他索求无度,让她欢愉又让她无力。

直到一阵隐隐的疼痛袭来,她声音微哑,分外迷人。

“不要……”

这个时候说“不要”,简直比说“要”,更让他难以自持。

直到月上中天,他才肯放过她,用锦被细细将她裹上。

沈风斓的眼皮已经黏糊上了,想睁都睁不开,只是隐约温热的帕子在自己身上擦拭。

而后一双手,轻柔地替她穿上里衣。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让她无比熟悉又安心。

轩辕玦替她系上衣带,也想起了那一次。

沈太师寿宴那一次,他药效过去,从梦中醒来。

原以为是一场春梦,梦到了一个极美的陌生女子。

没想到醒来,那女子就躺在自己身旁。

她像一只小猫一样蜷缩着,就如同现在一般,显得极为乖巧妩媚。

他当时明知此事有诈,还是不忍心让她衣不蔽体,便给她穿上了衣裳才走。

那是他头一次,给一个女子穿衣裳。

这是第二次。

他生命中的很多,第一次和第二次,都给了沈风斓。

这样的想法,让他不禁翘起了嘴角。

“嗯……”

沈风斓在睡梦中嘤咛一声,而后下意识地朝他偎来,伸手环住了他的腰。

白日里气度高华,风姿如仙的她,顿时成了一只粘人的小猫。

他吹熄了烛火,回身抱着她,相拥而眠。

次日一早,先醒的还是他。

准确地说,只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看着她熟睡的面容,回想昨夜她说“不要”时,轻轻皱着眉头的模样。

他思量再三,深呼吸了几个来回,将冲动的意识强压了下去。

忍不住想要她,又怕她疼。

这样的纠结中,他最后还是选择了,让她安睡。

反正,来日方长。

他就静静地侧躺地,看着沈风斓偎在他怀中,双手环着他的腰。

她的脸贴在他胸口,睡梦中并不安稳,还时不时地蹭一蹭。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的工夫,她才悠悠地醒来。

手中抱着一个高大的人形抱枕,沈风斓见他目光清明,一看就是醒了很久了。

便有些不好意思,轻声道:“早啊。”

这样说着,却没有松开手,依然搂着他的腰。

他的腰窄而紧实,摸到后头,是微微凹陷的线条。

顺着那线条拂过,是宽阔的脊背,有力的肩胛骨。

若是摸到前头呢?

那更不得了了,一块块紧实的腹肌,线条清晰明朗,令人爱不释手。

他平日穿着衣裳,丝毫看不出,原来衣裳底下身材这般有看头。

沈风斓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直后悔应该早一点下手。

她这样想着,手上又不自觉地动了起来,在他腰际流连。

那个经不起撩拨的男子,声音瞬间沙哑了起来。

“原来斓儿比我还心急。”

说着一个翻身,将她压倒在锦被层叠上。

“不不不,不要……”

她身上还疼着,哪里经得住他这样不知节制?

好在他也只是吓唬吓唬她,没打算真的这般欺负她。

“那就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沈风斓点了点头。

轩辕玦道:“昨儿晚上到底是我故意的,还是你故意的?”

若非她有意,浣纱一向寸步不离,昨儿怎么忽然就不知去哪儿了?

一并连浣葛和红妆等人,都如此识趣……

沈风斓面色一红。

她若是不主动些,不知道晋王殿下,还要做多久的柳下惠。

“我觊觎殿下美色已久,不行吗?”

她说的倒是坦荡,一双大眼睛直视他。

充满了挑衅,和挑逗的双重意味。

轩辕玦忽然觉得自己是个傻子。

他一直压抑着自己,为了不违背对她的承诺,甘心做柳下惠。

没想到最后,反而要让她主动。

他还是不够了解,女子的心中到底想的是什么。

她的双手忽然环上他脖颈,认真地看着他。

“其实,那只是一部分的原因。更重要的是,此番圣旨之事,我已经确认了。你的心意,和我的心意。”

轩辕玦是当真,待她别无二心。

而她也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抗旨的那一刻,所思所想。

若不是那一道旨意,或许她至今还不能明白,自己真正的心意。

她爱的是他,她要定这个男人。

所以她不能容许,后世史书之上,他的元配嫡妃是旁的女子。

只能是她,唯有她。

“我知道你想给我一个名分,其实对我来说,那并不是很重要。不管是正妃还是侧妃,你只有我,那就足够了。”

沈风斓难得正经和他说这些,让他彻底明白了。

她要的从来不是名分,而是心。

似她这般不拘名利的女子,放着正妃的位置不要,不惜得罪圣上抗旨不尊。

这便是她的脾性,让他爱得什么似的。

“心是你的,名分也是你的。晋王府的一切都是你的,连本王,也是你的。”

把他所有的一切都给她,没有丝毫不放心,只怕她不肯收罢了。

“都是我的?”

沈风斓眉稍一挑,反问他。

得到他肯定的回答,她笑容狡黠。

“那以后我在上,你在下。”

……

天斓居的众人,逐渐意识到了,晋王夫妇终于有了正常夫妻的模样。

从前是怕两人离心,现在两人如胶似漆起来,简直一发不可收拾。

沈风斓赖床了好几日,有时是累得起不了身,有时是起身了——

又被某人压在榻上,云雨一番才能放过她。

这一番,小半个时辰就过去了。

等她唤浣纱等人进来更衣洗漱时,略嫌刺眼的阳光,已经从窗外照了进来。

这每每让沈风斓脸红。

好在众人都不觉得什么,只当是本来应该在新婚之时发生的事,推迟了一二年罢了。

这么着,时间过得飞快。

年关很快过去,重新开了朝,正式为去年年尾的战事表彰。

定国公早就是一品公爵,封无可封,圣上便册封陈执轼为世子,加四品武将衔。

陈执轼身为世家子弟,身上带着世子的爵位,又带着朝中官衔,令人深思。

看来,圣上是有意培养陈执轼,让他成为第二个定国公。

而詹世城也免了京兆尹的职务,封为虎骑将军,率领京城虎骑营。

官职不算多高,只晋升了一级,成为正三品而已。

难得的是虎骑营这一支军队,是京中仅次于龙骑营的精锐。

圣上又道詹世城的府邸破旧,且他一个孤家寡人住着不像样,给他赏赐了新的宅邸和姬妾。

而轩辕玦身为亲王,更是难以晋封,圣上便把封赏赐到了龙婉头上。

这一封,封的就是郡主!

于是众人不禁想起,在抓周礼上,龙婉偏要抓福王腰带的事。

当时礼官唱词,说她将来必定能享上品爵位,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

又让人不禁揣测,圣上为什么越过了云旗,却封了龙婉?

散朝之后,众大臣私底下议论纷纷。

“这有什么想不通的?沈侧妃抗旨不尊,圣上要是这时候封她的儿子为世子,那不就等于封她为正妃了吗?圣上碍于颜面,自然不能如此。”

“是啊,女儿封为郡主尚可解释为,是圣上偏爱所致。儿子是要承袭王位的,自然轻易封不得。不过这样看来,沈侧妃晋封的时日,不远了。”

“嗐,她此番若是乖乖接旨,现在就已经是正经的晋王妃了,还需要等吗?”

满朝文武,仕宦公卿。

所有睁着眼的人都看出来了,晋王妃之位,非沈风斓莫属。

那一双惊为天人,早慧异常的龙凤胎,将来便是晋王的嫡子、嫡女。

这一家子,已经没有什么悬念了。

人群悄悄的议论声中,有人远远地站大殿长廊下,听着这些话语。

听得心肠微微刺痛,像是有人拿着针,一下又一下地刺着他。

他被吞没在人声中,失神良久。

“殿下?宁王殿下?”

有人经过他身边,冲他行礼问安,他这才回过神来。

待出了宫门,马车正要往宁王府的方向回去,他却阻止了车夫。

“去京郊,法源寺。”

他需要静一静心,宁一宁神。

否则,他怕自己会克制不住,飞奔到掖庭宫去。

去找那个老女人,算一笔账……

詹世城被赐封了新的府邸,沈风楼和陈执轼等人,都前去庆贺。

“这宅子好啊,离虎骑营近,又是崭新的。比你原来的地方宽敞多了,改明儿我替你多寻些护卫,别像以前似的,让刺客来去自如了。”

陈执轼提着两坛好酒进门,对这新宅一通夸奖。

沈风楼揶揄道:“果然是没成过婚的人,你只看见新宅,没看见新夫人么吗?”

詹世城涨红了脸,转身一看,圣上赐的姬妾一溜排开。

她们尚未得到安置,便像婢女似的,成日跟在詹世城身边。

见他回身,一个个便展开笑颜,希望能吸引到他的目光。

詹世城却避之如虎狼,很快移开了眼。

“快别打趣我了,什么新夫人?你要是喜欢,你就带回去,让弟妹也高兴高兴!”

沈风楼连忙摆手。

“她怀着身孕,正是辛苦的时候。便是纳妾,我也不能这个时候纳啊。还是给宜正吧,他尚未娶妻,有这个需要。”

说着又嘲笑起陈执轼来。

陈执轼不依道:“大哥是有妻有儿的人了,嘲笑我们孤家寡人是怎的?今日你可得自罚三杯,罚你在这刺了我们的眼!”

一行说笑着,一行便进了前厅。

沈风楼不禁摇头轻叹,“老詹也就罢了,事到如今,你怎么还不娶妻?三妹跟你一样,牛心左性的,自先前那番事后,就说要在家中多留两年,不愿议亲。”

他说的事到如今,自然是说,沈风斓已经打心眼里接受晋王之事。

他们夫妻和睦恩爱,陈执轼也该放心了,是时候娶妻了。

陈执轼一向自在惯了,若是娶沈风斓这般女子,还好说。

若是娶旁人,他怕自己拘束,也连累对方不自在。

便避而不谈,反把话题引到沈风翎身上。

“三表妹的事,我前些日子才听母亲提过。说是姑父觉得她没有当家理事之才,怕她嫁人给太师府丢人现眼。索性多留两年,跟着小姑母多学学。”

沈太师动辄就怕子女给自己丢人,沈风楼早就听习惯了。

他轻声笑了笑,“依我看啊,你们这些不肯成婚的人,心里都有个放不下的人影。”

沈风楼一向通透,点到为止,不再继续说下去。

陈执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詹世城却低下了头,想到了南青青。

算算时日,她腹中的孩子,已有六个月了。

想及此处,门外仆人赶进来,禀道:“大人,南小姐来了。”

乍一听南小姐三个字,他越发想到了南青青。

而后惊觉,仆人说的,是南子衿。

从前还住在旧府的时候,南子衿就经常上门找他。

或是给他送些吃食,或是送她亲手绣的衣裳鞋袜,百般殷勤。

以至于仆人都熟识她了,对她格外客气。

沈风楼和陈执轼对视一眼,顿时有了默契。

“老詹,你这新宅子好看得很,我们四处逛逛,一会子再回来。”

两人说着,一同起身。

不等詹世城阻拦,便朝府中的花园而去。

正当此时,门外走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少女笑面灿如春花。

“老詹!”

 南子衿比起她姐姐南青青,活泼开朗许多,走路的时候恨不得跳起来。

她就像一个人偶娃娃一样,容貌精致秀气,无忧无虑得不真实。

昔日的南青青,约莫也是这样的。

她手上提着一方食盒,想来里头装着什么点心,香气已经飘洒了出来。

这香气闻起来,像南青青给他做过的南瓜。

“你来啦,快坐。”

詹世城说着,命那几个侍立一旁的姬妾,去倒茶上来。

那几个女子忍不住,多打量了南子衿一番。

只见是个容貌妍丽,举止活泼可爱的姑娘,看起来和詹世城很熟稔。

没听说过,他有姓南的亲戚啊!

再一思忖,终于想起了詹世城拦东宫花轿之事,拦的正是如今福王的南侧妃。

顿时恍然大悟。

想来眼前的小姐,正是南侧妃的胞妹南子衿。

那几个女子都涌了下去,南子衿也注意到了她们,眉头蹙了起来。

“你旧府里连个丫鬟都没有,厨娘也是孙子满地跑的老妪。怎么到了新府,弄了这么多容貌妖娇的丫鬟来?”

詹世城有些尴尬。

“那些不是丫鬟,是圣上赏赐于我的……姬妾。”

“什么?!”

南子衿顿时睁大了眼睛,既有些不忿,仔细想来,又觉得是人之常情。

他正当壮年,身边两个姬妾伺候都没有,那怎么像话?

便提着食盒迎了上去,将里头的点心摆出来给他看。

“你升了职又迁了府,我没什么贺礼能给你。喏,这是我亲手做的南瓜糕,你快尝尝吧。”

方才还有些气愤的脸,一下子阴转晴。

詹世城抬头,看见她笑得眼睛都弯了,像是天边的月牙。

忽然又晃神起来,想到了南青青。

南青青,南子衿。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在他眼前交叠。

不,不一样。

那日在猎场的山林中,南青青阴冷狠戾的脸,一直在他心中挥之不去。

她终究是变了,不再是他初见之时,那个纯净无暇的少女。

“想什么呢?”

南子衿俯下腰,伸出手来,在他眼前晃啊晃。

他总是看着自己,而后出神良久。

南子衿装作不明白,其实她心里清楚得很。

詹世城透过她,在看的却是南青青。

或者说,是昔日的南青青。

“没,没什么。”

他伸手拈了一块糕点,心虚地放入口中,几乎嚼也没嚼就往下咽。

那南瓜糕粉末细腻,不咀嚼便往下吞,果然卡在了他的喉间。

“咳咳……咳……”

他捂着喉咙咳嗽了起来,只觉得嗓子眼里堵得慌,脸都咳得红涨了起来。

“哎呀,你吃这么急做什么?”

倒茶去的女子们这才回来,见他咳得剧烈,纷纷要上来帮忙。

南子衿却接过茶来,亲手凑到他嘴边灌了一口。

喝了一大口茶后,他总算缓过了劲来。

“咳,咳……没事了,就是吃得太急卡住了。”

他摆了摆手,示意那些女子退下去。

好不容易有个亲近的机会,却被南子衿阻扰了,这些女子个个心中不忿。

南子衿道:“你嚼都不嚼就往下咽,是不是嫌我做得难吃?”

她委屈了起来,小嘴撅得像是能挂油瓶。

看到她委屈,就像看到南青青委屈一样,他下意识地不忍。

“不是不是,是这味道太香了,我才吃得急。真的特别好吃,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南瓜糕。”

他怕南子衿不相信似的,又从碟子里拈了一块,要吃给她看。

南子衿破涕为笑。

“好了好了,先别吃了。你才缓过劲来,等下再吃吧。”

那些侍立一旁的女子,个个看得红了眼。

她劝阻之时,竟然抓着詹世城的手!

一个没出阁的千金小姐,竟然这个德行,真是为人不齿!

南子衿却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些不善的眼神。

“昨儿我去了福王府看姐姐,姐姐的肚子有这么大了。福王府上上下下都对她很尽心,唯恐她的肚子有什么闪失。她还问起你了呢!”

双生胎之间心有灵犀,南子衿是知道,她腹中胎儿的真实身份的。

詹世城端茶的手一滞,有些不自在地轻声开口。

“哦,她问我什么了?”

“姐姐问我,有没有来你的新府邸看看。说你对于家宅内务不在行,府里没个女主人管着不行,让我常来替你看看。”

“所以我今儿就赶紧来看看,也好叫姐姐放心。”

詹世城知道,南青青想撮合他和南子衿,故而对这话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倒是圣上赏赐的那些女子,听了这话暗中较劲。

她南子衿算什么身份,凭什么替詹世城照看内宅事务?

她们这些名正言顺的姬妾都没插手,哪里轮得到南子衿一个外人呢?

于是趁着南子衿解手回来,一群女子便挡住了她的去路。

“南二小姐。”

南子衿提着裙摆,抬起头来,见是方才厅上见过的那些女子。

她们个个面露不善之意,极不礼貌地上下打量着她。

“诸位有何事?”

南家姊妹俩都生得娇小玲珑,南子衿不得不仰起头来,与这些女子对话。

这气势,瞬间就矮了一头。

一个身量颇高的女子,用鼻孔看了她一眼。

“南二小姐和詹大人,既不是亲朋,也不是好友。小姐还没出嫁,就这么大剌剌地到别的男子府中,是不是不太好?”

南子衿还未来得及说话,另一个女子又接了话去。

“就是,还说什么帮大人照看家宅内务,你凭什么照看?要说照看,那也是我们的事情,我们才是圣上钦赐给大人的姬妾。”

虽然她们在詹府里,现在还没有个名分,却是人人都敬着的。

圣上所赐,哪怕是个没名没分的妾侍,那也高人一等。

她们自觉占了理,又欺负南子衿只是个侍郎的女儿,便敢趁詹世城不在上前挑衅。

南子衿皱起了眉头。

她本就不喜欢这些姬妾在詹府里,如今一看,这些女子果然品行不堪。

詹世城为人正直,府里怎么能养这样的姬妾呢?

“即便你们是圣上赐的姬妾,也不是这府里的主人。我和老詹早就认识,作为朋友说替他照管家宅,又有何不可?”

看着南子衿一脸稚气,说这话的模样毫无威仪,她们越发肆无忌惮。

“什么朋友,呸!你分明就是觊觎大人,想嫁进府里做女主人吧?跟你姐姐一个样子,都是狐媚祸害!”

“就是!你当我们不知道,你姐姐和福王殿下,那是先奸后娶,说出来都嫌脏!”

“你们!”

南子衿不擅长和人斗嘴,被这些女子你一言我一语地,羞辱得几乎要哭了出来。

“你们不许骂我姐姐!我姐姐是无辜的!”

她无力的反驳,让那些女子更加猖狂了起来。

“就骂,你能拿我们如何?你姐姐就是狐媚祸害,把福王殿下害惨了。你也是个小狐媚……”

“住口!”

一声怒斥从身后传来,一众女子不禁瑟缩了一下,回过头去。

便看到詹世城站在她们身后,面色难看得像是一块黑炭。

而詹世城只注意到了,被那些女子围在当中,哭得满面泪痕的南子衿。

“过来。”

他忽然柔声,招呼南子衿到他身边。

这前后两声反差极大,叫人不敢相信,是从同一个人口中出来。

南子衿低着头,小小的身子缩在高大的他身边,显得委屈又无助。

“谁给你们的勇气,对南二小姐百般羞辱?她是南侍郎家的小姐,是主子。你们呢?你们只是圣上赏赐给我的,高级一点的丫鬟罢了。”

“又是谁告诉你们,南大小姐是狐媚祸害?她才是最无辜的,是被福王祸害的。你们同样身为女子,竟然是非不分,如此恶毒地去诋毁别的女子!”

詹世城鲜少这般冷言冷语,他虽然不碰这些女子,对她们也不曾轻慢。

忽然用这般语言羞辱她们,使得她们一个个都目瞪口呆。

高级一点的,丫鬟?

好像说的也没错。

圣上将她们赐到詹府,是做姨娘还是贱妾,乃至是丫鬟,那还不都是詹世城说得算吗?

一众女子唬得跪了下来,连声认错,哀求他开恩。

詹世城冷冷道:“你们该认错的对象,不是本官,而是南小姐。”

“南小姐,我们方才都是胡说八道,你就原谅我们吧!”

“是啊南小姐,我们都是道听途说,不是有意诋毁你姐姐的,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啊!”

南子衿头一次遇着这样的场面,她不知所措地抬起头来,看着詹世城。

詹世城叹了一口气。

他有心想让南子衿来整治这些女子,可惜,南子衿根本不会这等手段。

就像经历那件事之前的南青青,她又何尝知道什么,害人的手段?

更别提是让一个女子取悦一群死士,而后一身腐烂创伤,再被杀死……

这般狠辣阴毒的手段。

南青青已经沦陷,他不愿意再让单纯的南子衿,学会这些阴谋算计。

“罢了,从今日起,你们都到内院里头伺候洒扫去吧。”

那些女子听罢此话,面上皆是不可思议的神情。

詹府的内院没有女眷,原本是该安排她们进去入住,因为她们是圣上赐下的姬妾。

可詹世城的话,却说让她们进去,伺候洒扫。

一下子,她们从姬妾的地位,沦为了做洒扫差事的粗使丫鬟。

这叫她们如何接受?

她们还想开口为自己求情,便听詹世城冷声打断了她们的话。

“如果不愿意伺候洒扫的,就离开我詹府吧。我詹世城在圣上面前,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便是丢出去几个御赐的姬妾,那也不是什么大罪过。”

这一番话,让她们彻底不敢再开口。

詹世城的名声,她们早有耳闻。

若非是圣上跟前的大红人,她们也不会抢破头,要来詹府做姬妾。

圣上已经年迈,在宫里做宫女,根本熬不出头。

这种被分赐给朝中重臣的美差,她们当然想要。

没想到来了詹府,会是这等局面,她们后悔不迭。

被赶出去才是真的没有出头之日,她们宁可做粗使丫鬟,也不愿意被赶出去。

待这些女子退了下去,詹世城这才拍拍南子衿的脑袋。

“好了,别哭了。不过是一群奴婢,你被她们欺负哭了,丢不丢脸?”

南子衿的委屈劲儿还没退,被他这一说,更加委屈了。

“都怪你!你府里管教不严,才会有这样的奴婢。”

詹世城不忍心告诉她,是她太单纯太柔善可欺,所以这些奴婢才敢欺负她。

这种单纯,是世间最美好的东西,他不忍心破坏。

就让她一辈子单纯下去吧,千万千万,别被污染。

“好好好,日后你常来替我管教就是,一定管教得个个知书达理……”

他难得说句玩笑话,南子衿不禁破涕为笑。

正说着话,忽然听见身后脚步匆匆,原来是沈风楼和陈执轼赶来了。

“宫中传来急报,皇后娘娘身子欠佳,怕是……所有的大臣和有品级的命妇,全都赶进宫守着了。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快进宫去吧。”

南子衿很快抹了抹眼泪,对詹世城道:“你快去吧,我也回家去了。”

詹世城一面点头,一面招呼仆人护送南子衿回府,便同沈风楼二人朝宫里赶去。

福王府中,远离朝政的福王,反而最晚接到消息。

“什么?母后病重?”

他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怎么可能?本王年初一的时候才给母后请安过,只是年纪大的人稍显病态罢了。这才不到一个月,怎么就病重了?”

那通报的管事连声道:“是宫里传出来的消息,千真万确!殿下快进宫去吧,迟了怕就来不及了!”

福王是卫皇后的嫡子,谁都能迟,只有他不能迟。

倒是一旁的王妃还算镇定,“殿下快去更衣吧,是与不是,咱们进宫一看便知了。”

说着又命丫鬟给自己卸了钗环,只挑了几样简素的戴着,免得犯冲。

福王一直心神不宁,神思不属,到了上马车的时候还是浑浑噩噩的。

直到听见福王妃吩咐下人,“好生照顾着南侧妃和赵侧妃的胎,不能有什么闪失。若是有什么急事,就派人进宫来禀报。”

他这才回过神来,心中有些愧疚。

这三十多年来,他全靠着卫皇后替他谋划道路,形成了强烈的依赖。

虽然他也曾埋怨过卫皇后,那份深入骨髓挥之不去的依赖,却磨灭不了。

卫皇后病重的消息一传出,他就好像失去了主心骨一样,浑浑噩噩起来。

好在他身边的这个妇人,这个他十八岁就迎娶进东宫的太子妃,在最慌乱的时刻,还能顾及到府中的各项要务。

她就像第二个卫皇后一样,给他支撑,让他有所依赖。

“王妃,你说,母后会不会有事?”

他情不自禁问了福王妃一句,哪怕明知道她和自己都在宫外,对宫中的消息一无所知。

还是忍不住心中的恐慌,想从她那里得到一个答案。

“殿下,母后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就算有什么事,您作为她唯一的嫡子,也要振作起来。”

他不振作,失势的卫皇后,只会在死后还得不到应有的待遇。

福王听明白了她这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进宫的路上,车水马龙,堵得水泄不通。

这些全都是为卫皇后之事,要进宫请安的大臣们。

若是换做从前,人人看见太子的徽记,都会主动退避三舍。

而现在,他们看到明黄徽记,仔细辨认上头是个福字,便会当做没看见。

福王已经不能参与朝政了,一个不能参政的皇子,和废人有什么区别?

他们自然不必毕恭毕敬,对他百般礼让了。

被身旁的马车和轿子,拥挤得进退不得的福王府马车中,福王夫妇都没有说话。

他们默契地保持着静默,这静默出于哀伤,也出于隐忍。

实则福王心中,早就急如火烧。

要是平时,他可以等。

可现在,病危的是他的母后,是他嫡亲的母后啊!

他在这里等待的没一刻,都是心痛。

忽然,身后的马车有了动静,似乎都在朝边上避让。

福王府的车夫扭头一看,朝着马车里道:“殿下,娘娘,是晋王府的马车过来了。”

也只有晋王府的马车,能享受这等人人避道的待遇。

“晋王府?晋王应该早就入宫了才对,他的消息总不会比我们还不灵通。”

福王蹙着眉头,低声说了一句。

而后便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走到他们的马车边上。

“见过福王殿下,福王妃。”

福王略揭起一角车帘,见外头的丫鬟面容很熟悉。

好像是沈风斓身边,叫做浣纱的大丫鬟。

“奴婢是沈侧妃的丫鬟,我们娘娘说,请殿下和王妃同行。”

他们的马车若和晋王府的同行,便能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到达宫中。

福王欣喜欲狂,“好,好,替本王谢谢沈侧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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