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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长生

“师父,往后这世间只有云七夜了,我的父亲便是云德庸。沧澜流凰,她于今日死去了,死在亲生父亲的绝情毁损。”

眼眶刺痛,他想要挣脱她的钳制,却又被她误认为成攻击!一瞬,但闻一声骨裂,她竟是还以了他同样的痛楚——折断手臂!

“师父,从此往后,我们两不相干,谁也不欠谁的!”

……

“千花,没有什么人,什么事……可以永久。你要懂得珍惜,懂得紧握幸福,也要懂得……放手,要快乐,要幸福,爱别人,更爱自己。千花,就叫我们的孩子陪着你吧。往后这世上,就算我不在了,你也不是一个人……”

湖水波荡,男人眼睑颤抖,很久后一颗极大的泪珠坠落,转瞬消逝在了空气中——红色的血泪。

凰儿,为什么要爱呢?

爱的越深,神魔的惩罚越重。

只是不想,你居然已经爱到了如此的地步。

如此的你啊……

还谈何……谈何有百年?定是要被毁灭!

所以,

我违逆了神魔,许你生死不离。

——长生不老!

——往后,绝了情念吧。

——活下去……

——带着我和你母亲的执念,活下去……

躬身蹲下,男人将那盏长明灯放在湖面上,而后缓缓一推。不曾下沉,白色的长明灯缓缓漂浮到了圣湖中央,径自在那片碧色中燃着红色的焰火,只觉凄凉极了。

刹那,有鲜红的血液从烛火里缓缓流出,而后又被底座吸进。每吸一次,那盏白色的长明灯便会血红一分,不过片刻便已红得妖艳,红得刺眼!

看着,沧澜千花一瞬的恍惚,额上的红宝石缓缓敛去了颜色,暗淡无光,“凰儿,本尊……等你百年。”

不曾,亦或者不敢朝圣湖下看去,男人转身大步离去。待到踏出地宫,他的双手微微颤抖,无措地摸索上了一旁墙壁。闭眼,他良久后终是狠下心来触按机关!

“咚!”

一瞬,沉重的隔世石落下,隔断了他最后的视线,那片碧色的圣湖。只此,沧澜地宫封印百年!

朝堂之上,所有的臣子皆是惶恐地看着权倾天下的男子,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如此模样。坐于龙榻之侧,宁止伸手覆上了自己的胸口,只觉似乎有什么东西从灵魂深处被剥离而去!

是什么?

不明所以,他在朝臣的惊讶中,另一只手抚上脸颊,慢慢摩挲。指尖的触感滚烫,却原来早已是落了满面的泪水。

怎会如此?

心脏的脉动,嘎然而止的呼吸。

他瞠目,想起午时的梦境……

梦里,他问她,问她为什么不回来。

可是她说,她回不来了,再也回不来了……

双手一紧,他扭头看着跪在殿下的大皇子。那样阴沉的眼神,大皇子骇然,旋即重重的磕头求饶,“皇弟!念在过往的交情上,你网开一面啊!难道你忘了么?那日你和九弟妹,我还给你们……”

没有说出口的话,堵截在宁止慵懒的闭眼。启唇,但闻男子风淡云轻,一字断定,“杀。”

万籁俱寂!

龙椅上,几乎痴傻了的男人呆滞地看着朝臣,但见所有的人噤若寒蝉,皆是低头不语。唯一有声音的便是跪在中央的人,歇斯底里的呼喊,“父皇!您醒醒啊!儿臣知错了,断断不该串通御医毒害您啊!儿臣求求您!求您劝劝九皇弟啊!父皇,九皇弟!饶我这一次啊!求你们啊!九皇弟,求你啊!”

丧家之犬!

缓缓扯唇,宁止闭眼冷嗤,“今日,废太子。另,三,九,十四,此三位皇子,下月初一,随大皇子一起问斩,退朝。”

听得仔细,满朝的文武旋即躬身冲男子叩首,“臣等遵旨!”

沧流历三百五十七年,秋。

九殿执掌朝政,时为监国,权倾朝野。《苍流?宁止传》

……。

“咚!”

正在祭天台上修行,所有的教众皆是听到了那一声震耳欲聋的咚响,而后脚下的土地猛的剧烈摇晃了起来,好似地震了般!

身子踉跄欲倒,众人惊惶失措地攀扶着可以依赖的东西,但闻惊叫连连。良久,可怕的震荡终是平复了下来,好些人蹲在地上,只觉头晕欲呕。

强行稳住身子,若清瑜扭头看向声源处,听方才的动响好像是有什么巨物砸落了下来。

是什么?

不解,她扭头问向男子,“怎么回事?”

一旁,凤起亦是看着地宫所在的方向,半响后轻声道,“如此大的动响,好像是隔世石落下来了。”

微微一愣,若清瑜旋即摇头否决,“不可能,能落下隔世石的只有教主,我之前可未曾听到任何风声啊,隔世石怎会说落下就落下?”

不曾言语,凤起静默地看着地宫的出口,不刻后终是等到了缓步而出的男人。迈过了最后一层台阶,男人望着天地间的白茫,不禁重重地吐了一口郁气,几不可闻的低喃萦绕唇齿,“……一个人。”

隔了数百米,凤起静静地看着男人,却是一动也不动。不同于他,其余的教众皆是大步奔下祭天台,匍匐在了男人的脚下,声震原野,“教主!”

“尔等方才可有听到什么动响?”

闻言,一名教众道,“不知何因,教土突然震荡不堪!”

“不知何因?”咂摸重复着教众的话,男人的眼眸微转,直直对上了数百米外的凤起,声音刹那低沉,“此间原因,便是有人触怒了神魔,乃至落下了惩罚。”

听得清楚,所有的教众皆是惊恐,旋即不住地磕头,“教主明鉴,我等万万不敢做出违逆神魔之事!”

“本尊自是晓得你们不敢,可是……有些人,他敢。”

谁?

抬头,教众们随着男人的视线望向径自站在祭天台上的人——凤起?

看着他,沧澜千花蓦地冷嗤,“起儿,你可知罪?”

饶是隔了数百米,凤起却也能够清晰地听见男人的话。毫不避讳地看着沧澜千花,他淡淡道,“不知。”

“不知?”疑声反问,男人额间的宝石刹那红若泣血,分明是动了杀心。看得清楚,众人只觉有股看不见的波涛暗涌充斥周遭,迫得他们喘不上气来。而后在某一瞬,但闻沧澜千花开口,骇得所有人瞪大了眼睛!

“你以为一个不知便能推卸去你的罪责?哼,是谁予你如此大的胆子,竟能叫你不惜违逆神魔,妄自拐藏尊主!背叛我沧澜圣教!”

听得清楚,所有的人不由望向凤起,无不惊诧。按

教主的说法,凤起将尊主拐藏了?这可如何是好!尊主好不容易才回沧到澜,他们可都还指望着靠她成就不死之身呢!

唯恐坏了修行,有教众忍不住怒喊出声,“凤起,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居然敢背叛沧澜!你忘了不日前的惩罚了么?!”

闻言,好些人响应,亦是高声讨伐,久久不歇!

“凤起,你把尊主拐藏到哪里去了?”

“凤起,识相的话,赶紧把尊主交出来!”

“凤起……”

“凤起……”

——小凤儿。

祭天台上,男子墨色的眼瞳一瞬紧缩成了芒状,良久不动。成魔,隔世石,地宫……终是明白了什么,他抬眼望着沧澜千花,难掩面上的骇然——她在地宫里!

夜幕辽阔,一轮明月皎洁如雪,偶有几颗流星快若闪电般地划过夜幕,眨眼的功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徒留一道淡若轻烟的弧痕,再也寻它不见。偶有风过,但闻一阵哗啦作响,地上顷刻便覆了一层枯黄残红,正是秋日的萧瑟肃杀。

静静地立在庭院里,姬梦白仰头望着天际那几颗零落的星子,但见最北面的那颗星星愈发的暗淡,看它样子几乎是要陨落了。可也奇怪,他观察了它将近两个多月,这小东西非但没有湮灭,反而靠着那点微乎其微的光亮继续行在自己的星轨上……

方踏进院子,宁止不期然看见了他,旋即随口问道,“在看什么?”

闻声,姬梦白淡笑,“看月亮。”

“是么?”缓步走到了姬梦白的身旁,宁止亦是仰头观望。良久,他有些迟疑的开口,“不是说要出去游历么?可想好何时动身?”

闻言,姬梦白笑道,“不出意外的话,三日后。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坐不住,尤其不喜乾阳,皇家官场的束缚委实太多,我还是自己寻些乐子的好。”

“去哪里?”

咂摸了半响,姬梦白揶揄道,“具体去哪里我也不晓得,但是怎也会游历个三年五载。”

听得清楚,宁止兀自仰头看着夜幕,不曾言语。不刻,他亦是发现了那颗暗淡无光的星子,不由出口道,“梦白,你看北面的那颗星,几乎暗得快看不见了。人说每一颗星代表一个人的性命,也不晓得这颗星是谁的。”

“呵,谁知道呢。”仍是在笑,姬梦白顿了顿又道,“对了,我听说前几日朝中有人想要为你做媒?”

“你的消息倒是快。”

“那你的意思?……”

“等。一直等到,她回来的那天为止。”

“等多久?”

眼睫微动,宁止状似毫不在意,不急不缓道,“一辈子那么长,等下去便是了,而且……等人很玄妙。等着等着,就会等上瘾,然后一直赖在原地,无论旁人怎样劝诫也不想离开。总想着也许下一刻,她会回来。”

“那万一,她永远都不会回来呢?”

“若真是那样,那也只是我的事,是我咎由自取,旁人也不需怜惜叹息。因为是我,一厢情愿的等,而且还等上了瘾。试问这世上,有谁会同情一个瘾君子?”

于我,日子还很长,等下去便是了。

过了今天,还有明天,后天……秋去了还有冬,冬去了春来,而后又是夏,四季更迭,我只消等下去便是了。

静静地等。

等到那块花圃里的墨兰发芽,等到开花,等到……她回来。

那时候,日子长得望不见尽头。秋天,冬天,春天,夏天,而后又是一个秋,转眼便是一年。此间,辛乌国灭,阴若熏称帝,是为庆历元年。

有光从透过云层照下来,僻静的山涧中的一树树的晕黄,蓦地望去,好似天际的晚霞。蜿蜒盘踞的山间小道,男子孤身一人缓步而上,终是在山路的尽头却步。那一树的烟霞下,赫然立着一块墓碑,一处不为人知的孤坟。

白衣寂寂,男子躬身,纤长的手指轻抚过冰凉的碑石。抬头只见树叶枯黄,叫不上名字的鸟雀在树枝上跳来跳去,稀疏的晨光从枯树缝间落下,点点耀花了他的双眼,顷刻便蒙了一层的水雾,好似粼粼的波光涌动。

人常说时间是伟大的,一切都会被它消磨殆尽,无论是快乐,还是悲伤,最终都会过去。

所以他只能慢慢朝前走,沿途等待。也许很多年以后,或许还在等,又或许,她已经回来。

到底得等多久?

委实不知。

也曾想过,有朝一日她回来,他要把这种蚀骨的痛楚加倍还给她。可是偶尔午夜梦回,总是梦见那些温暖的好事,梦见她温软的唤着他的名字……于是,再也恨她不起。

“七夜。”低声轻喃,他倚坐在她的衣冠冢旁,缓缓阖眼。良久,蓦地有一阵凉风从山涧刮过,所到之处立时便是一阵哗啦作响,不期然惊得树上的栖鸟鸣叫飞走。正上空,数只杜鹃扇动着翅膀冲上天去,久久盘桓旋转,啼声哀切不息。

如果说,这是一年。

那百年,有多长?

连绵盘踞了数百里的地宫,在很久前隔世石落下的那一刹,倏地便陷入了永久的黑暗,再也没有一丝的明亮乍现。不同于别处,最北面的禁地却是一抹光亮常存,日夜不熄地照耀。

圣湖中央,那盏长明灯的灯身早已变成了刺目的血红,长长的火焰将碧色的湖面笼照在光影下,一派的幽凄。湖下,数以万计的彼岸绽着最妖冶的枝叶花朵,望不到尽头的诡红。其下的幽冥,仍是一如既往的暗冷,无数恶灵漂游其间,每一刻都能听见骨血撕裂的声音,辗转如是。

这片空间里,时光静止,不会生,不会死,不会饿,也不会渴……可是有些东西,挡之不住的生长,宛若常春藤般缠绕。

她以为,爱一天,多一天。却不知,竟是成了多一天,又多爱了一点。

如此的她,百年后也难保可以离开这片幽冥。

角落里,女子满身是血地躺在地上,却是一动也不能动地望着头顶的微光。那盏长明灯的光带来了些许的光亮,她可以看见那浩瀚的妖红,一波又一波的在湖水中飘摇翻卷,好像是一湖的嫣红的血,流动不息。

“嘶!——”

再清楚不过那是什么声音,女子的血瞳一瞬暗淡无光,却又是不吭一声,冷眼看着那些狰狞的恶灵再次袭来,疯狂的叫嚣啃噬!微乎其微的波光下,隐约看以看见女子的脸颊苍白,那是许久不见阳光的症态,唯有被咬破的唇角一抹刺眼的红。

直如一只破碎的傀儡,她的四肢被钉上了尖利的斩魂钉,周身的筋骨断裂。恶灵的啃噬下,源源不断的鲜血再次从伤口流出,而后在某一刻完好复合,周而复始!

唇齿间尽是血腥气,她沉默以对着血肉的撕裂痛苦。这样的日子,她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天,一个月,还是一年。她唯一知道,日子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滑过。

她唯一能看见,便是那些彼岸花的开落。可惜从头到尾,再也没有第二个人出现,要她感知一些活物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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