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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第83章

“你到底和爸爸说了什么啊,他怎么那么生气。”程恩恩抱着抱枕在沙发上忐忑地等待,江小粲盘着小腿儿挨着她,撑着下巴好奇地问。

“大人之间的事,小孩子不能打听的。”程恩恩一脸严肃地说。

“你告诉我,我可以帮你呀。爸爸那么奸诈,你又搞不定他。”江小粲很热心地说,“他已经快到了哦,你现在还有机会。”

程恩恩挤出两个字:“不用。”

要不是为了在孩子面前维持住自己的形象,程恩恩都想赶在江与城到来之前马不停蹄地跑路了。

她一点都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向他坦白自己其实早就知道他另有所爱,为了追到他用了手段

那样不异于将自己的心意血淋淋剖开暴露在阳光下。

那天她说想和他结婚的心是真的,但若从一开始就建立在暗中耍手段的基础上,江与城还会相信她的真心吗他们之间还能剩下什么

一直到江与城到来,程恩恩还没理出头绪。

江小粲跳下沙发去开门,江与城走进来,程恩恩看到他的一刹那,情不自禁往角落里挪了挪。

江小粲迫不及待从江与城手中接过草莓塔:“谢谢爸爸”

“回房间吃。”江与城对他说,眼睛却盯着程恩恩,直勾勾让人避无可避的注视。

程恩恩瞪着眼睛回视,努力坚持不露怯。

江小粲乖乖往房间走,关上卧室的门之前,对程恩恩握了握拳:“不要怕,正面刚”

程恩恩:“”

江与城抬步向沙发走来,边慢条斯理地解开西装纽扣,脱下外套,搭在扶手上。他两手往口袋里一揣,站在那儿,什么都不说,像审讯官一样盯着程恩恩。

程恩恩也不吭声,似乎要将对抗进行到底。但她没坚持两分钟就有些顶不住了:“你到底干什么呀”

江与城这才开口:“刚才在电话里说的什么,你再给我重复一遍。”

程恩恩抿着唇,不吭声。

“怎么不说话”江与城凉凉道,“刚才在电话里不是说得很有底气。”

程恩恩假装失忆:“我没说什么。”

“少给我装蒜。”

这事儿江与城今天没打算轻易揭过。她闹独立也好,闹离婚也罢,他可以耐着性子陪她玩陪她耗,但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往他头上扣一顶帽子喜欢丁韶这又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散布出来的谣言。

程恩恩站起来,贴着沙发想绕出去:“我的卷子还没写完”

江与城一抬手攥住她的手腕,把人扯回来:“我在问你话,回答完再去写你的卷子。”

“你这样”程恩恩梗着脖子,“我下周就考试了,你这样,影响我复习。”

“你的电话影响了我工作。”江与城不推不让,“我撇下一堆事情过来,不是为了听你在这儿转移话题。”

他少有这样步步紧逼的态度,程恩恩觑他一眼,心知今天这茬儿不说清楚是过不去了。

她把江与城的手拨掉,一屁股坐回去,低头对着自己的手指,颇有几分破罐破摔的意思:“好啦,我承认,我追你之前,其实知道你喜欢丁韶姐。”

江与城眉头轻轻一皱,意味不明地看了她几秒钟,语气难以捉摸:“你追我”

程恩恩左手捏着右手食指:“嗯。”

江与城呵了一声。

程恩恩被他呵得没底气,小心翼翼地反问:“不是吗”

江与城快被她气笑了。

他走到对面坐下来,往后一靠,长腿叠起,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那你讲讲,你是怎么追我的。”

程恩恩抿了抿嘴唇,闷声回答,“我请你给我补习数学,占用你的时间,不让你和丁韶姐有机会见面。”

“你让我给你补习,是为了追我”江与城问。

程恩恩点头。她那时候最讨厌数学了,要不是为了追他,怎么可能主动要求补习数学。而且放着自家状元哥哥不用,非要请他一个外人。因为那个时候丁韶只有在周末才会出现,所以她心机地用这种方式霸占着江与城的“周末”。

“还有呢”

程恩恩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声音低了一点:“我把她送给你的生日礼物藏起来了。”

“是吗。”那年过生确实是和大家一起庆祝的,江与城对礼物不热衷,少了一份还真的没发现。他看了程恩恩一眼,夸她:“厉害。”

“”程恩恩的脸悄悄红了几分。

“说完了”江与城问她。

程恩恩点点头。

这算哪门子的追人。

到底是谁有误解,怎么他费尽心机才引诱到自家围栏里的小兔子,以为她自己是别人竞争上岗的。

“现在告诉我,”江与城微微眯起眼睛,“是谁告诉你,我喜欢丁韶”

“你自己说的。”

丁韶也是江与城跟程礼扬的朋友。当年他们一帮朋友时常在一起聚会喝酒,每一个人程恩恩都认识,哥哥姐姐们对她这个小朋友也很照顾。丁韶挺漂亮的,人也温柔大方。程恩恩跟她接触得不多,因为丁韶不和大家一起工作,碰面的次数最少。

程恩恩第一次见她,是在家里。那天程礼扬请大家来家里吃饭喝酒,喝多了开始胡闹玩游戏。

真心话大冒险,江与城被问到有没有喜欢的人,回答有。当时一片起哄,一帮狐朋狗友连游戏规则都不管了,逮着他连番逼问。江与城这人,不想说的东西,无论谁来都逼问不出,推到面前的酒他倒是一杯一杯地来者不拒。

严刑拷打半天连个屁都没问出来,乱七八糟的起哄声里不知谁问了一句:“你就说她在不在现场吧。”

江与城将空掉的酒杯放下,说了一个字:“在。”

周围很吵,这个问题和答案,好多人没听到,听到的人表情都意味深长。

彼时程恩恩窝在程礼扬背后的沙发角落,大人们的游戏她是从来不参与的,别人喝酒她喝牛奶。她一直偷偷围观那边的起哄现场,没有错过江与城的答案。

她悄悄向丁韶的方向望了一眼现场就只有这一个女孩子。当时心想,这个姐姐真的很漂亮,怪不得江与城喜欢她。

那时候程恩恩还懵懂无知,没发现自己对江与城的小心思。现在想起这事儿,心里就跟塞了一吨柠檬似的,酸。

江与城喝着咖啡,听完这些话,睨了她一眼:“蠢货。”

以前他也这样骂过她,但此刻柠檬精附身,程恩恩就不是很乐意了。

把脸扭向一边,酸酸地说:“我没有她聪明。”

还会吃醋呢。江与城有点想把她抓过来打一顿屁股。

“谁说现场只有她一个女孩子,你呢”

程恩恩又把头转了回来,左眼写着茫,右眼写着然。

江与城将交叠的腿放下去,直起身,手肘撑在膝盖上。

“你知道,你哥去美国进修,你钥匙丢了回不去,住在我家那次,钥匙是怎么弄丢的吗。”

程恩恩摇头。

那时候她和江与城还不熟,虽然跟着程礼扬时常碰面,但江与城的气场是很冷的,程恩恩胆小,见到他总怯怯的,不太敢和他说话。程礼扬去进修三个月,交代她“有事就去隔壁栋找江哥哥”,那天傍晚江与城开车来接她,帮她拎过书包,程恩恩上楼走到家门口,到处找不到钥匙,给程礼扬打电话又没打通,只好去隔壁求助。

江与城收留了她,一收留,就是三个月。那三个月的每一个晚上,以及每一个周末,她都是在江与城家里度过的。也是在那期间,慢慢地和他熟悉起来,慢慢地发现这个看起来很酷很不好接触的哥哥,其实是个很有趣也很温柔地人,心里的种子悄悄萌芽。

“我拿走的。”江与城说。

程恩恩大约没反应过来,看着他,半天没说话。

江与城的嘴角勾起一个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微小弧度:“你哥在我那儿还留了一副钥匙,他没告诉你吗”

程恩恩懵了一会儿,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原来那三个月的相处,是早有预谋。

她震惊地瞪着江与城:“你”

隔着茶几,他泰然自若地望着她的眼睛:“嗯”

程恩恩说不出话。

想当时她找不到钥匙,急得不知所措,背着书包在他家门口哭:“我的钥匙不见了,我回不去

了。”

这个人衣冠楚楚演技精湛,十分关切地说:“那怎么办呢”

程恩恩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我不知道。”

然后他说:“不然我送你去酒店,给你开个房间,等你哥的电话打通再说。”

程恩恩继续哭:“我害怕,我不敢一个人去住酒店。”

他思考片刻,最后才道:“你如果不介意,在我这儿将就一晚吧。”

程恩恩怎么可能介意,感激涕零地对他鞠躬:“谢谢与城哥哥。我只住一晚,明天找到钥匙就回去,我不吵的,不会打扰你休息。”

江与城扶了她一把:“不用这么客气。你是礼扬的妹妹,就是我妹妹,当成自己家就好。”

“”

假惺惺

程恩恩脑子里又乱又懵圈,琢磨了十多分钟,才终于将这个颠覆她过往认知的真相消化掉。

“那你那你”她起了三次头,才把话说完整,“你喜欢的一直是我吗”

这个搞错了十年的误会,真是叫人啼笑皆非。

江与城看着她难以置信的表情,也许对这个直脑筋的傻瓜,他早应该直白地说出来。

“我每天为你做饭,帮你补习,带你去玩,哄你开心,你以为,我是为的什么”

“我以为你人好。”程恩恩小声说。

“那我吻你呢”

程恩恩觑他一眼,再次小声说:“我以为你被我勾引了。”

“”江与城无奈地叹气。

“那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呀”程恩恩瞅着他,尽管小心翼翼地努力掩藏,眼睛里还是泄露了一丝期待。

江与城却坐了回去:“既然你要离婚,这个答案已经没有必要知道了。”

兜兜转转到最后,原来他喜欢的人一直都是自己,心里装了很多年的一块石头仿佛也除去了。程恩恩抑制不住地感到开心。

但那点小雀跃之后,取而代之的是来势汹汹的、几乎将她压垮的遗憾和懊丧。

原来他一直是喜欢自己的。她自以为的“强迫”,自以为的“卑微”,自以为的“拖累”,明明是你情我愿啊。

他们明明有一个两情相悦的开始,却因为这个“误以为”,将十年的婚姻经营成了这副样子。

这些日子以来,“重新开始,好好生活”的信念,让程恩恩脚踏实地地向上生长着,内心比任何时候都更平和。今天却忽然又乱了。

她觉得自己好像离开了地面,在半空中飘着,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江与城很想乘胜追击,顺便将离婚这场闹剧终结在这儿,但看她六神无主的样子,许久的安静之后,只是问:“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程恩恩的肩膀都耷拉下去,艰涩地回答:“我不知道,我心里有点乱我竟然搞错了这么多年”

程恩恩对她和江与城的爱情的所有认知,都建立在这个误会的基础上,后来的不自信,也有这个因素在里面。

一句无心的话,一个错误的理解,听起来渺小不值一提,但潜移默化中已经影响了她的思维,从而影响了许多时候的决定。

“你搞错,并不影响它的存在,事实本来就是这样,”江与城笃定从容的口吻,仿佛带着安定的魔力,“一直都是这样。”

程恩恩惴惴不安的情绪稳定了一些。

江小粲从房间里出来时,江与城已经走了,他把剩下那份草莓塔用小盘子装好,又拿了一只小叉子,端过来给程恩恩吃。

程恩恩看起来垂头丧气。

江小粲切了一口喂给她:“爸爸欺负你了吗用不用我帮你报仇”

“没有。”程恩恩张口吃掉,很甜,她的表情却苦巴巴,“是我欺负他了。”

江小粲一脸怀疑:“你确定”

程恩恩点头。

江小粲一拍大腿:“那你怎么不叫我出来看,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

程恩恩心里一团乱麻,理不出个所以然来,后几天复习的时候果真是受到了一些影响。考试在即,压力和紧迫感让她依然保持住了步调,但随着日子一天一天的逼近,紧张也在逐渐加重。

没有在学校里与广大高三考生一起学习,程恩恩只能从倒计时日历上不断减小的数字,才能感受到一些高考的氛围。考试当天,她自己开车到达考点,下车的刹那,熟悉的叽叽喳喳的声音入耳,才终于找到了那种真实感。

穿着校服的学生一批批涌来,程恩恩深吸一口气,俯身拿起装着文具和证件的透明袋,关上车门,走入人流中。

这些考生正是朝气蓬勃的年龄,一路上各种声音不绝于耳,有的在交流保持心态的心得,有的在互相检查有没有漏带东西,甚至有的还在争分夺秒地背单词和文言文。

许多家长陪同孩子一起来,不放心地叮咛:

“注意时间,考场应该都有挂钟吧你作文写得慢,一定要留足够的时间”

“不要喝太多水,渴了先忍忍,考完再说”

“笔都带够了吧两支不够吧,再去商店买一根橡皮带了吗”

程恩恩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文具袋:三支黑色水笔、一支涂卡铅笔、一管铅笔笔芯、一块用的最顺手的橡皮虽然第一场是语文,尺子她也带上了。

没有家长陪同的,也基本都有老师和同学在侧,程恩恩似乎是唯一一个孤身一人前来的。

这是她第一次切身感受到高考,走在准备参考这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全国性重大考试的考生当中,忽然想起哥哥。

不知道他当年走在这样的路上,是不是像她此刻一样心里没底。

程恩恩到达考场,负责安检的监考员看到她目露诧异,接过她的身份证和准考证,目光反复地在她和证件上来回扫视。最后问:“27了”

刚刚安检完的考生正进门,闻言回头;身后还排着不少人,程恩恩沐浴着十几道惊异的目光:“是。”

像这样的大龄考生毕竟还是少见,监考员的问题有点多:“怎么现在才来高考,高三落榜了”

“不是,错过了考试。”程恩恩回答。

“那你这等的有点久啊。”

其实还不是因为学习不行两个监考员相视一笑,流露出的便是这个意思。即便是什么原因休学,或者像她所说的错过了考试,正常人都会选择来年复读,哪儿会等到27了才来。

程恩恩没说话。

监考员举着金属探测仪正要往她身上检查,程恩恩忽然抬手挡住:“对不起,我想先去一趟洗手间。”

拿回证件,拎起放在门外的书包,程恩恩转身走出那条走廊,转过弯,便开始奔跑起来。

她跑下楼,逆着人流一直跑出校门,站在最后的一段台阶上,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学校。

她抱着书包在台阶角落蹲下来,无视身旁经过的考生和家长,拿出手机熟练地按下一串号码。

第一声“嘟”声响起,她眼眶里就冒了泪,吸了吸鼻子,忍住没哭。

电话很快接通,没等那边的人说话,她便喊了一声:“江与城。”

不管是不是要离婚,她在最无助最害怕的时候哪怕是去年最恨他时,出车祸意识昏迷的刹那,最先想到的、最想找的人,都是江与城。

听筒里传出男人磁性的嗓音:“怎么了”

“我今天考试。”程恩恩捏着书包的拉链说。

“我知道。”江与城稳得一批。

你知道什么,粲宝儿一大早就发信息祝我考试顺利,你一个字都没有。程恩恩腹诽,但莫名地跟着稳了一点,刚才被取笑的尴尬和委屈也缓解了。

“我有点紧张。”她说。

“紧张什么。”

程恩恩刚想回答,忽然觉得这个声音似乎有点奇怪,她猛地意识到什么,头让右边一扭,看到一截笔挺整洁的黑色西裤。

视线顺着笔直的裤腿往上爬,江与城站在那儿,将手机从耳边拿下来,挂断了电话。她诧异地站起来。

“还没选好上北大还是清华”江与城一本正经地说着玩笑话。

程恩恩原本都快好了,一瞧见他,委屈劲儿全他妈回来了,比刚才还强烈一百倍。

一开口就带了点哭腔:“他们取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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