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再相逢

头顶的光芒温暖又明亮，从透明结界顶上照射下来，结界夜晚和白天一样是无形透明的，一盏盏亮光像是一盏盏风灯垂在头顶上，给本已春意盎然的菜园更添一股暖意。

玹之樱三个月没有踏进菜园，她一直趴在阿娘的床沿上回忆阿娘最后的温度，她还不能接受生命的二分之一就这样被活生生地剥夺和离弃。

悠茉虽然素来是寡离又淡漠的人，且从来不知如何去安慰别人，但是看着玹之樱从未如此悲痛神伤的样子，她的心里也充盈着忧虑，而且她更加担忧的是倘若她也死去，那么怎能让丝毫灵力都没有的玹之樱安然存活于这个乱世呢

由于这几年来一直偷偷地用自己的血做药引，过度地损耗了自己的灵力，在玹之樱阿娘去世之前的日子里她就已经无法在夜晚化作人形。

倘若在人界，夜晚不能化作人形也无关紧要，但是在偌大的雪谷中，失去知觉，不能化作人形的她无法想象玹之樱一个人该如何度过漫漫黑夜。

三个月来，玹之樱白日里一直恍恍惚惚，悲痛欲绝，脑子里所想的皆是她那去世的阿娘。

一到太阳落山，当悠茉失去意识，变成一朵茉莉花时她就无比地自责自己的无用，自己什么都不能为阿娘做，为悠茉做，自己既没有灵力救悠茉，也不懂医术救阿娘。

想到悠茉为自己和阿娘的付出，她就满心愧疚。

三个月未见的雪谷菜园并未发生任何变化，雪谷的冷，菜园的暖对于玹之樱来说都没有多大的差别，她怔怔地望着橘子树，渴望生命中剩下的二分之一可以再次被填满

玹之樱背靠着橘子树躺着，沉沉地睡去了，做了一场梦

她不知何时醒来的，醒来时发现自己的头倚在一个人的肩上，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偏过头看见了那个人，她的心里陡然一惊，橘子树

他也在怔怔地看着她。

猝不及防，没有任何思考，仿佛是求生的本能一般，玹之樱一把紧紧地抱住他，刹那间，他的身子轻轻微颤了一下。

两年的时间里不曾见过，他的怀抱如同两年前他握她的那只手，依旧冰冷而没有温度，可是，对于玹之樱来说，不管冰冷也好，温暖也罢，此刻她的心里都是刻骨的寒冷，她只想在这漫漫黑夜中找个人去倚靠。

就那样抱着他，害怕他不知何时又会无声无息地消失。

“你怎么了”他试探性地问着玹之樱。

玹之樱依然保持着那个紧抱的姿势，但眼睛却瞬间朦胧了起来:“阿娘死了。”

他的手微微握紧了一下:“人终有一死，或许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玹之樱的心里涌出巨大的悲恸:“我知道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就是一个这么自私的人，我想阿娘，我真的很想很想她”

他不再言语，任凭玹之樱趴在他的肩头啜泣，他不知如何再去安慰，十分僵硬地抬起手，环过她的身子，像是轻轻拍婴儿一样去轻拍她的后背。

不知过了多久，玹之樱渐渐停止了哭泣，离开他的肩头，她坐直身子，偏过头去注视他，他也在静静凝望着她。

玹之樱心里想，做梦真是好，现实中她可不敢就这样盯着他看。

他轻轻地站起身来，一袭绿衣曳地，淡凉如水的月华和似若风灯的亮光在他的绿衣上洒下一片皎洁的光华，为清润的绿衣笼上一层柔和又神圣的光芒。微风徐过，绿衣清扬，他孤身而立，背对着她，在遥望着远处幽暗清冷的雪谷。

不同于上次大雪纷飞中，他一袭绿衣，遗世而独立地站在远方，此刻在这温暖的菜园里，他离她是如此近，可是，为什么感觉他还是那么冰冷呢仿若远方山峦上的万年寒冰积雪，纯洁，无暇，清冷，却没有温度。

为什么此刻她竟然会有些心疼他呢该同情又可怜的不应该是她自己吗他会不会也和自己一样那么孤独地活着呢又或许他活得比自己还要孤独

玹之樱坐在地上怔怔地望着他，心里涌出一股锥心的疼痛。

春风轻轻吹拂着他的绿衣，他不言语，任凭多情的月光和头顶的灯光温柔地铺满他的绿衣，他也不曾望过。

本至无情，何求多情

玹之樱鬼使神差般站了起来，她轻轻走到他的身后，双手擦过他腰间环在他的腹前，从身后轻轻地抱住了他，他的身子猛地一僵，再次颤抖了一下

多么美的一个梦，只愿这个梦永远不要醒来

她沉沉地睡去，又沉沉地醒来。

白天热烈的太阳光线刺着她的眼睛，玹之樱望着头顶上已经消失的夜晚独有的光亮，感觉脑袋沉沉的，她没有起身，继续坐在地上，摸着发沉的脑袋，轻轻地揉着。

恍惚里又想起了昨晚的梦，梦里的自己从背后轻轻地抱住了一个还没有熟悉到可以去拥抱的人

玹之樱想到这儿，脸瞬间烧红，她摇着头，心里擂鼓般大声呐喊:“一定是我太难过了，对脑子不清醒对一定是这样”

她还是觉得很羞愧，“那只是个梦那只是梦，不是真的”她嘟囔着，摇着头，想要赶紧揺散杂乱无章让她感到羞愧的那些思绪。同时，她又很庆幸，那仅仅只是一个梦。

想到这儿，玹之樱望着被飘飞的红丝带系着的橘子树，仿佛像是做了错事一般，她有些羞愧，赶紧转过头不再看它，连忙跑出去，向着小木屋奔去。

“你回来了昨晚睡得好吗”悠茉一边做着早饭，一边问着归来的玹之樱。

玹之樱望着灶台上冒出的氤氲水汽以及从锅内飘散出来的饭菜香味，空空的胃瞬间发出了要喂食的号令。

听到了悠茉如此之问，她又想到了夜晚华灯下，她紧紧抱住了橘子树，脸再一次烧红了起来，玹之樱只是挠着头，有些不自然地回她:“挺，挺好的”。

悠茉看着她那有些不自然的神态，奇怪问道:“怎么了”

玹之樱连忙摆手道:“无事无事”呵呵干笑:“厨房太热了太热了”随即转身自言自语道:“怎么这般热呢”

一边匆匆离开一边说:“家里没柴了，吃完饭我去拾点柴吧”